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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   日子一天天逼近夏至,就算是是扬州这样一座倚水而建的城池,也抑不可止地炎热了起来。

      天色渐渐转暗,扬州城融在一片暖色灯火中,逐渐喧闹了起来。
      不过此时最热闹的,应属城外的码头了。

      此刻的码头边正停着一艘画舫,其规模之大,远看就好似一座漂浮在水上的楼台,不时便有衣袍华丽之人登上这座“水上城”。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过看样子多半是来凑热闹的。

      而这座画舫的主人,正是城南角那家新开的酒楼的大老板。
      这家酒楼唤作“寻香阁”,以江浙菜系为主。据说这寻香阁的掌勺师傅,都是江浙一带颇有名气的大厨,上佳的食材经他们之手,被烹制成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吸引了无数人慕名前来尝鲜。这其中也不乏各种名家望族,因此这座酒楼才开张不到一年,就是已在扬州名声大噪。
      不过寻香阁能够在扬州一时间声名鹊起的秘诀不光是靠美味佳肴,其最大的出彩之处正是在码头边停靠的巨大画舫。

      听好事者说,这画舫是寻香阁的老板半年前从一个东瀛富商那打赌赢来的。这画舫本是东瀛那方的面貌,却被寻香阁的老板找来的一批能工巧匠,硬生生改成了雕梁画栋的大唐样式。
      要说这寻香阁的画舫,倒也真不是一般的气派。船身大约修十余丈,宽五丈,甲板上有两层楼,一楼是后厨以及一些用来放置杂物的房间,船头处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矮厅。二楼则是给客人们准备的观景雅间。

      这艘画舫自是寻香阁用来承办酒宴的地方,但却从不轻易被动用,平日就停泊在扬州一处隐蔽码头内,由专人打理。客人们若是想在这画舫之上设宴酬宾,首先要出千金为自己购得一封预约函,然后若干预约者再经过一番惨烈的竞争,最后能拿到装有画舫钥匙的信封的人,才有资格做画舫的“一夜之主”。而其他的参与者就算再是心疼那些银子像这样白白打了水漂,也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心甘情愿地就此作罢,但却深深惧怕着寻香阁行事的雷霆手段。
      这个规矩刚开始施行的时候,自然是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借机跑来闹事,但总是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不久便平息了。据说那些闹事者中,有些人甚至就无声无息地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寻香阁到底使用了怎样的手段,不得而知。不过看样子,这寻香阁背后,恐怕有一座很大的靠山。

      虽说这寻香阁行事高调,但它的老板却异常神秘。寻香阁开张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老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甚至一些老主顾也从未见过老板的真面目。相反的,平时来撑门面、掌管寻香阁的,是一个唤作“青黛”的女子。这女子来历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精明之人,凭一己之力便把偌大一个寻香阁打理得井井有条,许多人觉得她恐怕就是寻香阁的老板娘。

      而筛选预约者,当然也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她筛选预约者自有一套办法,若只是仗着财大气粗,自是没资格登上画舫的。就比如:近两年内才富贵起来的暴发户不要,非名门贵族不要,背景不厚实不要,人品不好的不要……
      总而言之,在一系列几近严苛的层层把关下,筛选出来的人必定都是人中龙凤。所以若是一日画舫出港,那便必是有贵客临门。

      正如今夜。

      在码头沉寂许久的的画舫现在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而画舫上更是一派忙碌,主厅的外廊常有小厮往来,像是“手脚都利索点,贵客就要入席了”“做冰皮点心的冰没有了!去船底冰库再取一些来”“做莲子羹的莲子不够了快回酒楼运些来”之类的话,也时不时能听到几句。虽然寻香阁平时也是来客众多,但像是今天这样忙乱,甚至像是出现菜品食材不够之类的情况,倒也还是头一遭出现。

      不过对于楼下这些繁琐之事,叶浅川是没什么兴趣的。
      叶浅川站在画舫二楼隔间的雕花窗边,听着楼下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最后一仰头,将那玉杯中的酒酿一饮而尽。

      想起自己今儿一大早就被师兄拎出了门,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师兄说是晚上有个由山庄坐庄,延请了那些与藏剑素来交好显贵之人或有频繁贸易往来的商贾之流的宴席,要自己也来长长见识。
      但可惜自己从小的志向是行侠仗义,对像是做官经商这事一窍不通也完全不感兴趣,每每看见那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人,就忍不住想翻白眼儿。可是就算是想要找理由开溜,师兄还是强行把自己绑上了画舫,但上了画舫之后,师兄却连人影都没看见了,又不敢擅自逃跑,只好偷溜进这里喝酒。

      叶浅川越想越郁闷,又忍不住倒了杯酒。

      “叶浅川!你师兄我在那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小子倒好,在这里躲着喝起酒来了?!”

      隔间的门被猛地推开,进来的男子也是一副藏剑弟子的打扮,剑眉紧蹙,满面怒容。

      “哎呀师兄,你明知道我不擅长应付那些人你还把我抓来这儿充数,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就只能在这里喝酒了嘛…”

      被称为师兄的男子扬起眉,劈手夺过叶浅川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净。

      “诶!我的酒…”

      男子抬手抹了抹嘴,把杯子放回窗沿,盯着眼前愁眉苦脸的叶浅川一脸恨铁不成钢。
      “好歹也是马上要出门历练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脾性!本想着你日后要是出来闯荡,借此机会多拉拢些人脉也是好的,你倒好,人也不见忙也不帮。不帮忙也就算了,但今天这酒席事关重大,你我可都代表着藏剑山庄,你可别在这里给山庄丢了门面!”

      “好好好。”

      叶浅川叹了口气,应道。

      “好了,马上就要开宴了,去船头吧。”

      “哦。”

      跟着男子慢慢踱出了小隔间,叶浅川撇撇嘴,打量着眼前这个挺拔的背影。
      师兄名叫曰叶鸣山,是藏剑残雪一支的大弟子,也就是大师兄。但其实真要说起来,大师兄就算是被称作师父都不为过。
      本来,这五庄主叶凡才是自己的师父,但五庄主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是那种闲不住的类型,一般在山庄里都见不到人影——就比如叶浅川虽然在十年前就拜入藏剑山庄五庄主门下了吧,但也只是在山庄几次大规模的宴席上见到过这小师父的尊容……所以平常的功课和武艺多半都是由大师兄来传授。不过成天叫“大师兄”什么的实在太麻烦,而且叶浅川为了和大师兄多套套近乎少受点罚,就擅自把“大师兄”叫成了“师兄”,而且从小到大叫得不亦乐乎。

      师兄做事沉稳可靠,就是脾气差了点儿。叶浅川记得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把他的剑穗给玩儿坏了,结果生生被师兄一路追着跑了大半个山庄。师兄虽然也是五庄主门下的弟子,却因为办事得力又有经商头脑而被二庄主看中,因此时不时会被二庄主派出去跑跑腿拉拉生意什么的,就像今天这样的酒席,有时二庄主实在顾不上参加就会叫师兄来坐场。

      说起来,残雪一支弟子不少,但和自己最亲的人除了大师兄,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师妹。大师妹与自己年纪相仿,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好人;小师妹正值豆蔻年华,调皮捣蛋的劲儿完全不输给男孩子。
      一想到小师妹的种种恶迹,叶浅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与其在这种酒宴里坐着当木头,还不如让我被这个丫头折磨至死来的舒坦。

      正想着,两人已进入了船头的矮厅。

      “到了。”

      “啊?”

      叶浅川没来得及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差点撞上前面停下来的叶鸣山的后背。

      叶鸣山扶额,把叶浅川拉入席中坐好。

      “你能给我稍微用点儿心么!”

      “好好好都听师兄的,都听师兄的。”【师兄说啥就是啥,师兄是闰土我是猹!】

      叶浅川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叶鸣山叹了口气,也不再与叶浅川胡搅蛮缠,向一干商人介绍过叶浅川后便开始与他们寒暄起来。

      “不愧是藏剑叶家!一个晚宴竟用上如此大手笔!老夫真是不得不叹服啊!”

      “周老板谬赞,还请入座!”

      ... ...

      叶浅川听了几句觉得无聊,便开始打量起整个宴会厅。这宴厅四面无墙,只有四根柱和一个顶,看结构倒像是一座亭子。宴厅的正中是一块垫高的八角形舞台,舞台正上方以及厅顶四角各悬着一盏雕工精巧的木质莲灯。莲灯内烛光跳动,暖黄的烛光笼罩着整个宴厅。

      待侍女们将菜品上齐后,一干着浅粉色舞裙的舞女们从厅后涌上舞台,随着清婉的丝竹声翩翩起舞,云袖纷飞。
      席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宾客们也都有些微醺了。
      叶浅川眨眨眼,心里无聊之感更甚。
      旁边的师兄正与另一边那个什么聚财钱庄的老板交谈甚欢,叶浅川也不插不上什么话,就只好盯着中间那些和着丝竹声跳舞的舞女发呆,但一来二去,看的也有些厌了。

      叶浅川偏过头,托着腮,直直的望着夜幕下那轮明月出神。

      啊…今天的月亮好圆。

      突然,绵软的江南乐曲骤停,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西域风情的鼓点。
      叶浅川一愣,回过头一看,方才那些身着华裳的舞女已经统统退了下去,现在的舞台中央款款立着的,是一名西域舞姬。

      这舞姬乌发如云,皮肤异常白皙,倒有些不像西域那方的肤色。她身着极具西域特色的舞衣,月白色的抹胸和纱裤勾勒出她曼妙迷人的火辣身材;她的面容被一块白纱掩去,看不真切。她缓缓举起手臂,开始旋身舞蹈,那舞衣上点缀的金饰随着她的动作便会碰撞得叮当作响。

      呵…这寻香阁倒也真是有趣,竟找了个胡姬来跳舞。不过既然能登上寻香阁的画舫,想必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能跳出什么花样来。

      这么想着,叶浅川饶有兴味地勾唇,抿了口酒。

      在场的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一愣,但随后见识到这舞姬舞艺,都不由相互交谈起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这胡舞虽美,但终究还是比不上那公孙大娘的剑舞来的惊艳。”

      “呵,想必赵老板必定是没去过西域吧?小弟虽对歌舞之事不甚了解,却是在某次行商途中看到了一点不输公孙大娘的胡旋舞呢。”

      “哦?那还请老弟莫嫌我孤陋寡闻,详细讲讲可好?”

      “那次小弟正运了一批丝绸前往西域,进入西域后进了一家小酒馆歇脚,恰好看到有西域舞娘在那酒馆献舞。那舞娘持一双弯刀,纵身跃上一丈见方的桌子便开始旋身起舞。她将一双弯刀舞的虎虎生风,刀风凌厉逼人,感觉像是能隔空取人性命一般!而且旋转速度快得像是要飞起来!在场的人都看得愣神,都舍不得转转眼珠子!”

      “竟有这等事?不过说起弯刀,倒像是只有明教弟子会使用的武器呢。”

      “若真是有这样的舞,那倒还真想看看它与剑舞孰高孰下呐!”

      … …

      后面的话叶浅川就没再仔细听下去,他注视着舞台上的身影,喃喃道:
      “明教…吗。”
      自己倒是从来没见过明教中人呢,不过听说是一群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人,江湖上的名声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似乎是注意到叶浅川的目光,舞姬旋身背对叶浅川,扭头,朝叶浅川眯起眼睛。

      “… …”

      叶浅川愣了愣。
      虽说看不清那舞姬的表情,但叶浅川分明感觉到,她在笑。

      似乎是因为调戏到了叶浅川而心情大好,总之这位舞姬随后的舞蹈变得更加大胆了起来。她摇摆着纤若无骨的腰,举手投足间媚态尽显,一双暗金色的美眸半眯起来,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似乎是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勾了去。她一边跳,一边走过席上每一个人,用巧妙肢体语言无声地挑逗着他们。
      就比如走到叶浅川面前的时候,她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然后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待看到他“腾”地红了脸,然后粗暴地拂开她的手时,她才像猫一样满足地眯起眼睛,将目标转向下一个男人。
      叶浅川觉得这女子的本体肯定是狐狸精之类的妖邪之物,不然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将这席上这么多男人的魂儿统统给勾走了呢?

      只是当他注意到那些猥琐的商人用放肆的目光舔舐着女子的每一寸裸w露的肌肤时,还是打心底里不爽了一把。
      但具体要问为什么不爽…叶浅川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
      分明...就只是个出卖自己皮相的舞女罢了。

      伴奏的鼓点开始渐渐急促了起来,舞姬也不再同宾客们调笑,返回了台中央,开始踩着鼓点轻快地旋转起来。她旋转的速度随着鼓点的加快而越来越快,身姿轻盈如燕却给人一种莫名震撼的力量感。
      她双手没有拿刀,但叶浅川却从这因旋转而产生的风中感受到了微小的杀意。
      在场宾客瞪大了双眼,看着女子惊艳的舞姿竟一时都忘记了攀谈。

      当女子旋转的速度快到叶浅川都有些担心她那纤腰会不会被旋转产生的巨大的力量扭断了的时候,密集的鼓声骤然停歇——正如它开始时那样猝不及防,女子在那一刹那定住身形,以一个完美的收尾姿势,完成了这支舞。

      一时间掌声雷动。
      女子站起来,欠身谢过众人,便离开了舞台。
      只是离开时,叶浅川又看到,那舞姬冲自己眨了眨眼。

      ……你说她怎么老是看我呢!
      叶浅川回过神,使劲拍了拍自己红透的面颊。
      一定是因为她看我长得帅!一定是这样!

      但是…
      回想起刚刚那个画面,叶浅川不禁轻轻皱起眉头。
      有一点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于是叶浅川轻轻推了推叶鸣山,“师兄,我去方便一下。”

      “嗯,快去快回。”

      “知道啦。”

      似是要师兄安心似的,叶浅川拍了拍叶鸣山的肩,然后起身离席,悄悄溜出了酒宴现场,顺着回廊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才刚走出几步,叶浅川就看到了那抹袅娜的月白色身影。那女子正斜倚着船尾的横栏,望着水面出神。

      “姑娘倒真是好雅兴,刚跳完舞也不去休息,竟跑到这船尾赏月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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