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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冷眼旁观 ...

  •   十几天后,正月十七,她勉强能动,悄悄出来,刚从码头回来,就看见几个人在远处,似乎在商量什么。她穿着男装,右手伤还没好,用布吊着。她感觉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善类,急急忙忙地就走过去了。

      那几个人正是便装打扮的上京卫。三头虎死了,他们知道岳知否就是凶手,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在等她出现。

      她化妆技术很高,他们看到男装的她走过,一开始并没有把她认出来。正在他们还在等待的时候,后面一个人走了过来。众上京卫回头,看见韩退思站在他们身后,正长久地望着岳知否走远的方向。“还找不到她么?”他的目光仍停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平静地说道,似乎他是最不急于为三头虎报仇的人。

      可是上京卫们知道最急着要报仇的就是韩退思。毕竟三头虎是被靖安司的人杀死的,是被保护白维扬的靖安司的人杀死的。

      上京卫们很清楚他们这位公子的脾气。他们从来没见过韩退思发脾气,韩退思越是愤怒,看起来就越是平静,而这种愤怒的伪装和一般的平静毫无区别,正是因为这样,大家都很怕他。听到他这么问,一个上京卫就立即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息怒。”

      韩退思居然笑了笑:“我没生气啊。我只是觉得,你们办事太不懂得变通。靖安司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改装,可是脸容易改,伤却掩盖不了啊,京城里右手被砍伤的人不多,刚才你们面前就有一个,怎么不上去查?”

      一众上京卫忙答道:“是!”立即往岳知否走的方向追去。

      岳知否当然感觉到了有人在追她,可是她身上有伤,她只能逃,不能挡。很快,那些人就已经到了面前,岳知否看了看他们,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连连后退。那几个上京卫刚才被韩退思吓得胆都破了,现在恨不得出气,也不管面前的是不是要找的人,立即就起手一推,将岳知否推到巷子里去。

      她怕的要命,但又不能反抗,只能沉默,静观其变。一个上京卫问她:“你的手怎么伤的?”岳知否撒谎:“摔……楼梯……断了。”她声音颤抖着,显得很害怕的样子,那个上京卫大概还年轻,似乎是信了,她松了一口气,旁边另一个上京卫却上前揪起她的衣领,对其他人道:“扯开看看就知道说的真话假话。”又推了岳知否一把,威胁道:“你敢说假话,拧断你的头!”岳知否点头如筛糠,心里却已经慌得不行,他们一拆开白布,就知道她身上的是刀伤。一个上京卫去扯她,她下意识地躲了躲,这个反应立即引起了怀疑,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只在一瞬间,她肩上的白布已经被割开,疤痕的一角露了出来。

      上京卫们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身上的是刀伤。

      旁边的一个上京卫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他骂道:“是你!臭娘们,凭你也敢动我们的人!”岳知否明知道落在他们手里就是一死,死就死,只是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忍下去。她抬头,看着那人,笑着答:“就敢杀他,如何?我是个小角色,就算杀了我,亏的也是你们。”旁边一个上京卫立即又是一巴掌,她整个人摔在地上,抬头狠狠地瞪他们。

      任他们怎么拳打脚踢,她就是忍着不做声,偶尔有一个人靠得够近,她就回击,一拳打在鼻梁上,看着那人痛苦的表情,放肆地笑,一边笑,血一边从嘴角淌出来。韩退思一直没有出现,他知道他的手下在大街上打人,可他默许了。街上有人看见岳知否被他们一群人打,以为是寻常斗殴,还赶紧去找官府。

      正好那时候白维扬和靖安司的关雄飞、洪青、杨晓镜在路上走,看见有人急忙冲向官府的方向,就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那人说道:“巷子里有好多个人在打一个小伙子,要打死人啦!”他们几个自从三头虎被杀之后都一直惴惴不安,担心报复的人很快就会来。一听到那人这么说,他们赶紧跑了过去。一过去,就看见岳知否蜷在地上,旁边立着一个个穿着便装的人。

      杨晓镜当先一喝:“靖安司的。你们在这里斗殴么?”靖安司和上京卫一直都是暗斗,现在上京卫的人穿着便装斗殴,而杨晓镜他们亮了身份,对方是明,自己是暗,这里是京畿,天子脚下,上京卫的人不笨,他们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造次。回头看看,地上的岳知否已经没剩几口气,出气也出够了,于是他们望着靖安司的人,笑了笑,道:“这人欠了我们东西,我们讨债呢。”说着就从白维扬一行人身边走过,轻声道:“这女的欠了我们一条命,就她这条烂命,还不够还。”说罢,大笑而去。

      关雄飞想抓他们,被杨晓镜止住,洪青跑到岳知否身边,扶起她。她脸上都是血污泥污,她抬起头,看着洪青,一行泪就滚了下来,接着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一大口血吐在地上。洪青满肚子火气,带着斥责的语气问道:“说了这些日子外面很危险,你做什么自己一个出来?”岳知否在此之前,哪里知道平时温文尔雅的韩退思如此可怕,哪里知道上京卫和靖安司斗到这个程度,她轻声说道:“爹娘今天回江南,我……去码头送他们。”旁边杨晓镜道:“算了,回去再说吧。知否,撑住。”她乖乖地点头,洪青把她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白维扬就站在巷口,双手环胸,神情镇定,似乎仍是在冷眼旁观。她看到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忽然想起,他刚刚就看着自己哭,看着自己吐血,前面强忍着不做声不求饶,就是不想丢这个面子。现在全丢了。他就这样冷眼看着。他明知道靖安司会扮成歌舞班子,明知道他们会和山贼打起来,可能他还知道上京卫的人会来刺杀。可他什么都不说。任由她一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人,拿自己的性命去护他,最后还要被他嫌没用。

      韩退思的心狠手辣至少是表现出来的,可白维扬是笑着对你无情,他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你为他送命,好像在看戏。

      她恨恨地看他一眼,别开脸去,眼泪不住地流,哭成了花猫脸。

      岳知否看着上京卫拆她手上的白布,脑海里全是尘封了多年的回忆。现在的她已经很强了,没人能欺负她,她也绝不会再为任何人心甘情愿地送命。她也恨白维扬,但她比韩退思通透,白维扬既然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她就当他死了。死人没什么好恨的。

      一个上京卫问她:“手怎么伤的?”岳知否答道:“煮汤的时候打翻了,烫的……”那个上京卫立即凶神恶煞地恐吓:“你要是说假话,就把你抓回去审问!”岳知否哆哆嗦嗦诺诺连声。

      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上京卫们当然不会轻易地相信她的说辞。带头的那个上京卫扯开她裹在手上的白布,随着她痛苦的尖叫,白布被扯开,一只通红的,皮肤皱巴巴的手露了出来,上面黏黏的似乎还有脓水。脓水溅在了扯白布的上京卫的眼睛里。他查错了人,还沾上了黏糊糊的脓水,当即恼羞成怒,一扬手就往岳知否脸上打过去。

      岳知否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她心里清楚,她要是死了,整个靖安司就没了,没人能救活着的人,没人能为死去的人报仇。她知道现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这条命,她可以放弃这一口气,可以忍这一巴掌。

      可是当那人的手真的挥过来的时候,她想起了在巷子里对她拳打脚踢的人,想起了强撑着不吭声的自己。想起了冷眼旁观的白维扬。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忽然就淌下泪来。

      可预想中的痛楚没有来,她惊讶地,慢慢转过脸去看。一个人挡在了她的旁边,他伸手挡住了那个将要落在她脸上的巴掌。

      “你们是什么人,明明抓错了人,还敢打人。欺负小姑娘,你们还是人么?”

      大概是很久都没有遇到过敢斥责自己的人,一众上京卫看着挡在岳知否旁边的那个塞北商人装扮的青年,沉默了。

      岳知否看着他那张化妆得不太细致的脸,忽然间,像是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莽撞,冲动,一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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