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②-28 祈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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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教堂的圣像前，祈求神罚。
我是罪人。
我犯下了滔天大罪！
抬头，圣像一如既往的宝相庄严；低头，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双手如此肮脏。
神啊，请聆听我这个罪孽深重之人的祈祷，保佑山下的村子免受雪灾之苦，愿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对家人的担忧和对自我的谴责已几欲让我崩溃。
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跪到昏厥。
谁来……
谁来惩罚我……
谁来……救救我……
……
…………
我每天每天都来祈祷，但是随着暴雪越下越大，神似乎丝毫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神啊，让雪下得小一些吧，给村里的人留一条生路吧！我的妈妈估计已经生下了宝宝，我还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到底是男是女……
我希望它是个男子汉，我期望他能好好长大，代替我照顾爸妈……
村里的人们啊，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让他们遭受厄运！
都是我的错，请将一切神罚都降临到我身上！我愿意为此献上我的生命！让我为此赎罪吧！
然而……雪依旧在下，神依旧没有理会我的祈祷。
山脚下的村子都是世世代代信奉光明神的，为什么神没有救救他们？
十一年了，神之子也已空缺了十一年了。难道神真的抛弃了我们了吗？
『神迹不显，万象生乱；苍天无眼，吾神何在』
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妮娜的外婆说的那句话。
妮娜的外婆曾服侍过圣女，圣女圣子是世上距离神最近之人了。如果说，妮娜的外婆都那么说了的话……
我赶紧摇摇头，把自己大不敬的念头甩出脑海。
不，神是存在的！
我这么告诉自己，但不知不觉中，心中原本牢不可摧的信念却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
…………
“莎莎，最近有画小本子么？”妮娜鬼鬼祟祟地问我。
“没有。”我冷淡地回答她。现在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画小本子？
“哎哟，大家都在等你的小本子哎！你怎么这么不勤快呢！”妮娜开玩笑地打了我一拳，谁知我刚好偏过头，那一拳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鼻梁上。
不是很重，也就恰巧打出鼻血的程度。带着铁锈味的暖流从鼻子里淌下来，滴在我纯白打底的修女服上，绽开一朵妖艳的红花。
“啊，你怎么也不躲躲！”妮娜见血慌了一下，责怪我道。
呵呵，怪我没躲开你那一拳？
估计是被我的冷笑吓到了，妮娜甩了甩手，给我递了块手帕，并且转移话题道：“对了，等开春，蕾拉就要离开神殿了，我们在商量着给她举办一个欢送会，你有什么点子么？”
闻言，我猛然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她要离开？！”
欢送？离开神殿居然还欢送？你们是把神殿当做囚禁你们的牢笼了么？！
妮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之前就有离开的想法了，现在只是确定了时间。”
“这是……渎神！”这一次，我终于把这个词说出了口。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妮娜挥了挥手，似是对这种渎神的想法和行为丝毫不在意，“我倒是很羡慕她呢，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哎~我这都满十八岁了，要找什么借口下山呢……哎，下山也没什么意思，这些年我们眼里见的都是圣骑士大人们这样帅气强大的男人，肯定看不上山下那些乡巴佬了，我还是在神殿多留一会儿吧~”
“比如卡索大人……？”我盯着她，不敢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回，妮娜没有像上次那样急于反驳了，她脸一红，看了看左右有没有旁人，凑近我，小声道：“哎莎莎，别那么大声啦~我也就比较仰慕卡索大人而已！他这样的大人，是我远远配不上的……”
呵呵，你还真在肖想卡索大人？
我不想再与这样渎神的人呼吸同一屋子的空气，扔了妮娜给我的手帕，毫不留恋地起身就走。
“哎！哎！莎莎！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对卡索大人……”
妮娜说出的话在我听来和拉屎的声音没什么两样，令人作呕。
抱歉，作为一个合格的修女，不该冒出这样不雅的词汇。
但是，我现在真的无法忍受了！
谁来……
谁都好……
谁来清洗一下这个罪恶污浊的世界吧……
……
…………
我失魂落魄地前往小教堂，那里是我唯一能得到慰藉的地方。当我浑浑噩噩地经过花园的时候，一刻钟的报时声突然响起。
叮叮叮咚叮——
钟声把我拉回现实，我茫然了一瞬之后，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西里斯，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嗯？我循着声源望去，只见花园里，艾伦先生正抓着西里斯先生的衣领。
啊……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你看，男孩子跟男孩子在一起就好了嘛，修女就该本本分分全心全意侍奉我神，为什么要对别的男人动心呢！
可惜，我最近对什么都提不起心情。
“谁！”
正当我打算自顾自悄悄离开的时候，那边突然一喝，突然，我身前的树枝像活了一般桎梏住我，把我往前一推！
“哎呦！”我摔倒了地上，手心一阵火辣。
“女孩子？”我抬头一看，是艾伦先生。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西里斯先生就立即过来，带着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把我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一抬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男人的脸，而且是一位如此俊美的精灵！啊……他的声音宛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仿佛能洗去一切烦恼，那一瞬间，我甚至把最近的烦恼和痛苦都统统抛到了脑后！
等我回神，才猛然发现自己还被一个男人搀扶着！我赶紧挣脱了他的搀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惊呼，另一手疯狂地摆动：“没事没事！我一点都没事！”
“哪里没事了！”西里斯先生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拉过我的手腕，我手心只是破点皮而已，但他却如此郑重道，“看，这不都出血了吗！”
我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男人这样关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悲哀和痛苦之中挣扎，乍一下遇到别人的关心，居然让我感觉这种温柔的言语太过炽热！
“不，不疼……”我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当机，又隐隐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太对劲。我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西里斯先生却没打算放过我。
西里斯先生低着头，我只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如珍宝般执起我的手，轻轻吹了吹我的伤口，我差点溺死在他温柔的声音里：“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诶，真、真的好像不疼了！”啊，不对，不该这样的！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了，而西里斯先生抬起一双剔透的紫眸，不轻不重地望进我的眼底，我有一种赤|裸地暴露在他面前的错觉，整个人都害臊不已：“咦，我见你挺眼熟的，你叫什么名字？”
“莎……莎莎！”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落荒而逃，“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叮叮叮咚叮咚咚叮——
不远处的钟声如影随形地追着我，似是一次次庄严而神圣的召唤，又像是一声声无处安放的悲鸣。仿佛我不管逃到哪里，都躲不开它……
……
我刚刚……是不是差点也犯下了和妮娜一样的罪孽？
我羞愧不已，再次跪在教堂的圣像前，绝望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圣像。
光线从圣像顶端的半圆形透明穹顶穿透，铺洒在圣像上，给圣像染上庄严神圣的色彩；而教堂其余地方却显得幽暗非常，稀缺的光线唯有从明明灭灭的火烛上以及厚厚的彩玻璃上汲取。这样的反差，让那些身处圣像以外的人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蝼蚁，只配躲在阴暗之处，而唯有到达圣像面前的忏悔，才是洗去一身业障的唯一方法。
对啊，洗去我的业障吧……
我双手合十，静静地跪着。
神啊！
您为何不惩罚那些渎神之人！
您为何不拯救那些奉神之人！
我每天每天，都来祈求神能解答我的问题，但神一次都没有回应我。
今天，也没有。
神啊！
快看，一个犯了深重罪孽的人正跪在此处，您为何不降下神罚惩罚她呢！
我卑微地希望能得到神的制裁，至少这样还能证明，神是存在的，神是能听到人们的声音的，神是在看着人们的……
神如果能惩罚像我这样的罪人，也就意味着会拯救那些虔诚善良的人们！对吧？
神啊……为何不降下神迹呢……
神啊……快制裁我啊……
【你充满绝望的乞求，我确确实实地听到了。】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一怔，猛然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然而，整个教堂空空荡荡的，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
您是……神？！
【是——】
我猛地回头看向圣像。
【——还是不是呢？】
我一愣，脱口道：“那您是谁？”
【我是能回应你所求之人。】
我所求？
【等价交换。】
这又是什么？
【我赐予你力量，让那些应受惩罚之人永坠地狱；你祭上你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对我的供奉。】
我听完，冷汗已浸透了我的衣服。
这家伙，到底是谁？！显然不像是什么正道法门！
【有光，就会有暗；有生，就会有死。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就由黑暗来填充；生者无法偿还的罪孽，就由死亡来救赎。】
我怔怔了半晌，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有光，就会有暗；有生，就会有死。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就由黑暗来填充；生者无法偿还的罪孽，就由死亡来救赎。”
这家伙是魔鬼？！我突然反应过来。
【不，我不是，你才是。我只是一个引渡死亡的媒介。】
显然，我不用开口，这家伙就能听到我的心声。
可我并不需要什么力量，我也不想让谁永坠地狱。我有光明神的庇佑，用和平、爱、宽容、仁慈和谅解去化解一切。
【你在欺骗你自己。】
没有。我很肯定。我也很冷静。
【你需要力量，去证明你是正确的；你需要投身地狱，让自己逃离良心的谴责。】
我一时语塞。
你是黑暗？
我沉默了半晌，才再次问那个声音。
【我愿把黑暗当做新娘。】
如果我说，我不会和你交易的呢？
【如果不是日日夜夜听到你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乞求，我又如何会出现在此？】
在夜深人静时候隐忍地呻|吟的妮娜、要离开神殿的蕾拉、整天混日子的修女、间接把几百上千条性命推向死亡的我……
这时候，这些日子折磨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
是啊……分明是我……把你召唤来的。
谁来……谁来……
于是你来了。
我不得不坦诚面对自己。
是啊……这不正是我一直祈祷的么？
有光，就会有暗。
有生，就会有死。
正如黑暗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无论白昼如何不愿离去，黑夜必来接替。
神迹不显，定是因为因为没有黑暗的映衬！
瞬间想通了的我，突然脑海一片清明。
给我力量。我在心中说道。
【好。】
长久以来的压抑和阴霾一扫而光，我再度睁开眼睛，久违了穹顶上撒下的光线。
我重新合十，一如既往地虔诚地祈祷着：神啊……请看啊，我这样拥抱黑暗之人，就在您面前，您还想袖手旁观么？
神依旧没有回答我。
我得让神看到我，我得让神听到我。这样才能让神听到祈祷，这样才能证明神是存在的，这样山下的村子才可能逃过一劫……
既然如此……让我化作魔鬼吧……带来死亡，带来恐惧，带来怨念和悲伤。
让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最最最虔诚地奉上渎神之人的灵魂，来祭祀我最最最光明伟大的神……
像我这样的恶魔，您总该降下神罚了吧。
既然如此，那些世世代代供奉您的村子，也该得到拯救吧……
钟声过三巡，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再次看着圣像，这些日子一直背负在身上的枷锁，仿佛突然全都崩裂了。
啊……神啊……就让我来让您更加耀眼吧！
当已经深陷地狱，能救我出来的，也只有魔鬼了。
我轻轻笑了。
“啊，是你！”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惊讶。
我敛去笑容，转身，发现那居然是刚刚在花园里碰到的艾伦先生和西里斯先生。我的眼神扫过西里斯紧紧拽住艾伦手腕的手，顿时眼睛一亮。
西里斯先生走上前，略带关心地问她：“伤口有好好处理过吗？”
我明显感觉到，此时的我，与刚才已经完全不同了。就算面对西里斯先生，也坦然了许多。我赶紧摆摆手：“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你刚才在祈祷？”艾伦先生问我。
我点头道：“嗯，是的。今年山下的雪持续时间太长，引起了雪灾，我在为人们祈祷，希望光明神保佑，一切平安。”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艾伦先生朝我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光明神一定会听到你虔诚的祈祷的。”
“谢谢。”是啊，光明神，一定会听到的我虔诚的祈祷的。一定，会的。
我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多久了，我没这么笑过了？我都快差点忘记如何灿烂地笑了呢！
恰在此时，钟声再度响起。
叮叮咚，叮叮咚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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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中央，一条完整的女人的断腿横陈于祭台之上。
“啊……”一声低低的叹息自黑色兜帽下的红唇中吐出 ，更是映得肌肤莹白如雪。
“萨纳托斯大人，怎么了？对这次的祭品不满意吗？”还没有桌子高的小骷髅，两只手扒在祭台边缘，垫着脚尖，很辛苦地把大脑袋探出来，两窜青白色的火苗在眼窝处明明灭灭。
黑袍人晃了晃手中透明的小瓶子，里面的灰色雾状流体中，夹杂着少许絮状沉淀，他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声音中透着些许感慨：“果然，从来没有纯白灵魂，干净的孩子只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接触黑暗。”
小骷髅不明白地歪着脑袋：“可这次的灵魂品质已经非常高了啊！这可是光明神殿的修女呢！”
黑衣人瞥了小骷髅一眼，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随手把小瓶子往它那儿一扔：“赏你了。”
小骷髅条件反射地张嘴一口吞下小瓶子，咕咚一下，由于没有内脏，小瓶子又从它身体里掉出来了。只不过再次掉出来的小瓶子已经彻底空了，里面的雾状流体完全消失了。
“嗝~”小骷髅打了个饱嗝，两撮青白色火焰餍足地眯成了月牙，眼看黑衣人欲走，它赶紧问了一句，“萨纳托斯大人，您要去哪儿？”
“等价交换的交易，还未完成。”
“啊啊啊！那个修女后来用灵魂向您交换要拯救的阳光村？我也去！大人您等等我！”
“你充满绝望的乞求，我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他踏出一步，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原地，徒留声音没有带走，“可惜我并不擅长救人。”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②-28 祈祷（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