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BG短篇合集》夏越澈

12、喜欢你（上）

　　二十岁的第一份礼物是轮回的合同。
　　在离开老家前往S市之前未来的队友们在游戏里给我开了一场欢迎会，我开着小号跟一群大神去截图，他们都震惊于我头顶的公会名称，副队笑着问我要不要加入轮回的公会。
　　他们应该都是临时借的账号卡，起名风格不一，但都顶着“六道轮回”的名字，而我委婉地谢绝了邀请，因为这个私人小号可是这个公会的会长。很久之后反倒是我成功地把周泽楷的小号吸纳进了我的组织，小公会也成了六道轮回捂着脸承认的下属十八线分会。有一次无聊在游戏里逛风景的时候接到消息说野图Boss刷了，我们俩就直接拿着当时在上的号冲过去了，蓝溪阁的一个术士在被周泽楷打的时候笑出了声，温和地问候了他：“周队？唔……这个公会名很别致。”周围混乱嘈杂，周泽楷大概忽然觉得羞耻，于是默默地回到了人群。我躲在轮回的一堆治疗里，给他刷了口血，头顶“我这么美可不能死”的公会名称仿佛放出了万丈光芒。
　　第二份礼物，是生日当天从老爹手里拿到的。他千里迢迢飞到S市来，风风火火地提了车，老流氓一样在轮回门口冲我吹口哨，说小美女要不要出去兜风。结果我们在市区迷路了很久很久，最后安安静静地一起吃了个饭，看了场电影，他把车钥匙交到我手里，自己不负责任地打车冲向机场了。走之前他说要去芬兰待个一年半载的，我就是有愤怒也只能烟消云散了，祝他工作顺利，顺便恭贺他和他终于名正言顺的新婚妻子。然后自己一个人在商场里买买买狂刷卡，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在路边思考了一会儿人生，清醒地认识到了家族遗传的认路障碍，用app叫了个代驾。这辆车最终也没有在我手里使用多少次，她一直停在轮回的车库里，于是后来变成了谁有需要谁拿钥匙走。
　　然后就是队友们送的各式各样的礼物，非常可爱。那时候大家还不是很熟，我又是唯一一个女队员，生日宴会上不是很放得开。吃完饭去了KTV才正式群魔乱舞起来，副队应该是唱歌最好听的，杜明和吴启是非常登对的……鬼哭狼嚎组合，孙翔起初死活不肯唱，把周泽楷推上去跟他合唱才甩掉了他的偶像包袱。最后大家合唱了一首生日快乐，吹了蜡烛分蛋糕。
　　晚到的礼物是用寄过来的，我给齐教授打电话确认收到之后她表达了对于快递迟到的愤怒，听起来还是那么高冷。我就说很喜欢裙子和鞋子，她停顿了一下，说女孩子二十岁了，是长大了。果然下一秒就问我到底打算在游戏上浪费几年，我半晌不说话，她也不催，最后就不欢而散了。我的母亲啊，一直很想管我，想塑造一个合格的女儿，但是这么多年都失败了，因为每次都是这样心血来潮，昙花一现。经典案例是对待我的初恋，那时我十五岁，她难得打了一个长达一小时的电话，随后就以“我要去实验室了你自己思考，成熟些”作为结束句，再没再关注过，一年之后她的研究项目大概取得了进展，飞到C市来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顺便见了我一面，竟然又问起这件事，我愤怒而委屈地含泪冲她吼说我孩子都怀上了，她面露震惊，然后说了一句“我非常地失望”，就要把我往医院里拉，真·直接打车去医院，我在大街上跟她撒泼耍混然后一溜烟跑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晚些时候顾老头打电话给我，说：“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乖，我叫个阿姨陪你去医院啊。”我都快疯了，气起来关了手机连打了两天游戏，大门打开了，我爹热情洋溢地进屋来，拉着我促膝长谈，我都赌咒发誓了他才确认自己不在的三个月我没有和小男生胡来……齐教授得知之后的反应是：“你多大了，玩这种把戏好玩吗？”
　　你们都多大了啊！能别被一个青春期小女生的情绪化之言一锤子打晕吗？至少多问两句求证一下不行吗！
　　总之，我的生身父母就是这样，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顾老头和齐教授的联手之下长这么大的。话说回来，其实他们也很少联手，我通常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保姆阿姨都和我亲近些。也是没办法的事，顾老头天南海北地搞艺术，浪漫得不行，齐教授是正正经经的工科女博士，多可怕啊，他们竟然还合伙生下了我，到我七岁才离婚。然后我爹花天酒地，全世界到处飘，我年近十八的时候他才跟我说想梅开二度，然后直接把一个金发碧眼的辣妞儿和一个比我高的小哥儿拉到我面前了！其实我应该很愤怒的，我应该替我妈伤心，因为我那个父系血缘上的弟弟显然超过了十一岁，但我真的没什么感觉，就是很凉薄地说你告诉齐教授了吗，他说一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跟他离。我就有点想笑了，呵呵呵呵呵，挥挥手随他便，反正我也快成年了咱们从此都是平等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少扯着父女大旗耽误彼此的幸福了吧。他深以为然。所以后来我没去大学报道，反而去了本市那个刚挣扎进联盟的小战队里做职业选手的时候，他没有拦我，理屈词穷。
　　我家的这些破事儿后来和周泽楷闲磕牙，他安安静静地听，末了忽然搂住我亲了一口，好像觉得我很可怜要安抚我似的，其实我真的就是闲得无聊他又太闷了尴尬得慌……
　　那时候他刚把我追到手，我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有些反复的，觉得我俩性子差得太远，他也不是我一直以来理想的类型。他跟我这个组合网上大家都叫兄妹组……冲我这矮子还那长相跟谁也都只能是这样，除非我熬到功成名就家财万贯了去包养小鲜肉，可以外表还般配点？扯远了，总之不明真相爱YY的群众都看我们俩不合适，但他们主要从外表来看，不知道我俩真正不合适是因为……我外表挂着一张萌妹脸，内心却住着一个吐槽狂，还特别情绪化，动不动就凡人给哀家退下的冷漠.jpg——这种表情外露的时候好像被拍到过，群里还有我的表情包。周泽楷呢，虽然赛场上冷酷又犀利，绝对符合高端男神的一切特征，私底下却更像一个害羞的小暖男，在我不能透露给别人的妄想里，说到最适合周泽楷的画面，是坐在阳台上织毛衣，很贴切很动人。重点的重点是他不爱说话啊，我也不太爱出声，但心里有一个爆炸式刷屏的弹幕发射器啊，跟他怎么交流，万一我突然发射了一个绝妙的梗想说出声音来，他也就只会：“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你，嘴角翘起来，乖乖巧巧好像一只萨摩耶……
　　周泽楷是怎么看上我的我也不懂，除了一张可以卖萌的脸我觉得自己也没哪处吸引人的，长相对于周泽楷重要吗？——好吧这么问有歧义，总之他肯定不应该因为外表就对我情根深种。
　　我问过，他说：“你很好，都喜欢。”
　　最受不了话少的人一说话就是重点了，我这个人啊，最大弱点就是不经夸！
　　答应跟周泽楷谈一谈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一了，觉得一年比一年成熟（和长相无关），那时美色当前他靠过来亲我我没有躲得开，稀里糊涂就成了，但如果真的还心存疑虑就应该慎重搞定。于是偷偷摸摸地在网上发了个帖子，问如果你会跟周泽楷谈恋爱，最大原因是什么？招了一堆“痴心妄想”“有病的假设”之类的回答，我就截了标题暗搓搓地去女选手群里问，大家的反应很一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脸啊。
　　沐橙姐姐也跟着敲了个“因为脸啊”，但最后只有她认真告诉我：不考虑跟周泽楷谈恋爱，拍广告的时候交流配合，揣摩他的意思，心都老了。
　　啊，我不想揣着一颗老人家的心腆着脸装嫩。
　　周泽楷不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虽然他是初哥我谈过一段不成熟的恋爱，但姑娘家总归患得患失一点——好吧就是我这个人事儿多。因为目前我们相处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比如我听不懂他说的话觉得很心累之类的。他又不是语言障碍！我又不是要采访他！日常交流根本没问题的嘛！何况还是队友朝夕相处呢……慢慢了解也能习惯他的表达方式……
　　我们可能是缺少点儿天雷勾动地火的心跳，所以我一直心欠欠的，毕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啥，也不知道他喜欢我啥。
　　他习惯叫我的名字，单字，声音又苏又软，一个音不知道怎么发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他一喊我就没辙，哪怕是因为某件事正闹着别扭呢，他不会哄人，上手就抱，轻轻地叫一句“祈”。大概也只有他抱着我蹭这么叫我的时候气氛会暧昧一些，毕竟平时队长和队员的身份惯了……所以说，各种恼火。
　　我们谈了小半年，没出什么岔子，根本不像情侣，还是原来的工作伙伴，虽然没人的时候他特别喜欢肢体接触，牵牵手要抱抱亲一亲……之类的。
　　然后顾老头拖家带口的回国了，为了顾止——就是小我四岁那个混血弟弟——的户口四处奔走，我乐得火上浇油，跟他说爸我谈恋爱了。
　　他当然是不应该反对我谈恋爱的，但可能是人老了，心性有了转变，而且忽然很爱惜起自己的女儿来，立刻反应过度地追问哪儿的人干嘛的什么时候领回来看。
　　我说你百度一下，周泽楷。
　　他没挂电话，估计手边正有电脑，半分钟过后就说：不行。
　　我问为什么，他说皮相太好，一看就靠不住。
　　周泽楷就在旁边听我打电话，闻言好委屈的，几乎立刻就要来夺我的电话跟顾老头对簿公堂了……也不想想他拿什么口才对。我跨坐到他身上去，一手抓了他的手让他别闹，然后继续跟老爹打官司：“怪不得你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他大大冷笑一声，竟然承认了，问我既然知道漂亮的男人靠不住，何故去惹。
　　我用口型跟周泽楷说了一句：可真不要脸。周泽楷大大睁着桃花一样的眼，竖起食指贴到我唇上，好像是说不要讲长辈坏话。我扭开了去，专心对付我爸，最后敲定了一个他来相看女婿的日子。我们那么忙，自然是他飞到S市来。
　　周泽楷自从亲眼见我打了那个见家长的电话之后整个人都很肃穆，时刻戒备着，因为我说我爸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可能甚至有点儿怕哪天顾老爹就敲开训练室的门出现了。
　　我想，周泽楷应该会觉得见家长代表双方关系稳固，虽然我们也没在一起多久，但是他向来不喜欢缓啊，我到轮回不满一年他就下手追我，而且别看小暖男似的斯斯文文笑着，他骨子里还有杀伐果断自信强大的枪王。
　　但其实我只是因为顾老头难得在国内。
　　那天周末，我爸在S市落了地，打了周泽楷的电话——我发誓不是我给的，不知道他怎么弄到的，所以后来赴约的路上我有点儿担心周泽楷，他扣着我的手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抿着嘴，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来。
　　虽然后来的事情并不太美好。我那从小到大就没靠过谱的老爹跟我一路打机锋，反正就是不太喜欢我男朋友，他绷直了背脊坐在那里根本跟不上我们父女俩打嘴仗的速度，可能有点儿急，菜也没怎么吃，努力见缝插针说出两句话来，还说得很有水平，顾老头眯了眼睛，抛了一句话，说现在就去大厅公布你们在一起了，小子你敢吗？
　　我舀着冰淇淋内心呵呵，周泽楷就是敢我也不可能让他出去。结果身边那个温柔美貌的小哥征询式地看了我一眼：“愿意吗？”
　　吓一跳，那种我要出去跟你当众求婚你愿意吗的感觉。
　　我爸点了支烟，“省着点儿，这些手段我都用过的。”
　　周泽楷沉默不语，我心里愈发后悔来这趟，觉得很欺负他，就听他轻声说：“我尊重祈。”
　　你尊重一下轮回的经理好不好啊……我觉得这段插曲一定要永远地对经理保密，毕竟他为我们两个搞在一起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了，还得抽着嘴角祝福，只求我们万万低调万万隐秘。
　　平心而论，我是很感动的，他一副做好了准备只要我点头随时面对公众的样子。
　　因为太感动了就把一大杯冰淇淋吃完了，回去胃又不舒服，周泽楷猫在我房间里又是端水喂药又是揉揉肚子的，像个童养媳。我消停下来了，蜷在床上，脸贴着坐在床边的他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竟然，竟然捏了捏我的脸！
　　“……好捏吗？”
　　他点头，“软。”
　　我好多年没有哭过了，但状态还是说来就来，皱皱鼻子眼眶里就包了一包泪，他慌神，蹲下来半跪在床边，抓了我的手，说：“别哭，疼？”
　　又小声辩解一句：“轻轻捏的……”
　　如果不是我挺悲伤的真的要给他笑出来，吐槽狂的灵魂被我强行镇压下去了，我认认真真地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道歉。
　　周泽楷好像是真的很喜欢我，我啊，家学渊源散漫冷漠惯了，跟周泽楷在一起这么久还纠结咱们俩到底合不合适我纠结喜不喜欢他的问题。可是今天我跟我爸针锋相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想在别人面前维护哪一个人，虽然做得不够好，真不好，想想周泽楷可能感受到的委屈我就心里烦，怨自己。我跟我爸较什么劲啊，平白让他多出许多话来挑我男朋友的刺儿。觉得自己真的挺幼稚的，人啊，相由心生。
　　“以前不够喜欢你，”我紧了紧他那只矜贵的手，“以后要加倍喜欢你，好多好多，开不开心？”
　　他笑起来，嘴角上扬一个很可爱的弧度，眼睛亮亮的。
　　“开心，”他说，“不委屈，叔叔疼你。”
　　我爹只会让我头疼。
　　好在我终于不为另外一件事头疼了，周泽楷喜欢我我也喜欢他，长得好看的人谈恋爱天天打照面就是天雷地火了，要什么轰轰烈烈，平淡就平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