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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凡尘一 笼中鸟(三) ...

  •   我同相宸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春日宴。

      那是一场寻常的宫宴,依旧是嫡姐求了长公主,我才能入宫。

      相宸在长安为质的第二年,就被章太后打发去国清寺为先帝祈福,数月前才被召回宫,相平担心侄子,特下旨让他也来参加这场春日宴。

      宫宴上,相宸独坐角落,端着青玉酒卮,神色清冷,漠然旁观着宴席上的一切,仿佛一切都同他无关。

      已故的齐王后出身章太后母族旁支,是齐地出了名的美人。相宸肖母,容貌昳丽俊美,皮肤白皙,剑眉下一双桃花凤目,漆黑如墨,却泛着冷意,如极地星辰,一身白色锦袍,皑皑若山间雪,皎皎若云中月,似谪仙下凡。

      我坐在女眷席中偷偷看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宫宴后是春猎,嫡姐体弱,不善骑射,心心念念想寻几只幼兔,我略通骑射,答应帮她去寻,谁料中途马儿无故受惊,几欲将我甩下。

      是相宸救了我。

      他飞身上前,将我紧紧护在怀中,自己却负了伤,我看着他的伤很是惶恐担忧,他随意从锦袍下摆撕下一块布为自己包扎,对我柔声道:“别怕,小伤,姑娘无事便好。”

      他凝视着我,眼神温和,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锐利与冷冽,似冬雪初融,朗月入怀。

      我望着他的眼神,两颊微微发烫,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

      记得那日夜里,月色极好,清辉遍地,我独坐窗前,望了许久明月。

      彼时的我正年少,不懂何为情爱。

      之后我们便开始有了交集,先是上门探伤谢恩,再是宫宴上的频频相遇,后来相平开恩让我和嫡姐一同去上书房读书求学,我同他成了同窗。

      上书房满屋子金尊玉贵的皇族子弟中,唯相宸同我的身份最是尴尬,一个虽为皇帝子侄,却也只是个质子,另一个是驸马庶女,根本算不上是皇族子弟。

      处境虽尴尬,但在上书房的日子并不难过,相宸和嫡姐总是处处护着我,萧姐姐也总在暗处照顾我。相宸天资聪慧,太傅教的学识一点即通,但只能处处藏拙,可我每每遇惑时,碍于身份,不敢请教太傅,他会寻机将他所写的注解偷偷放于我书箧内。有时也有人嘲笑我庶出身份,刁难欺负我时,他会护着我,或是不动声色地替我报复回来。

      就这样,我们开始有说不完的话,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相知,开始懂彼此的隐忍与无奈。

      直到一场马球赛,我举着便面,坐在女眷席中,看着他骑着马,在烈日下肆意奔驰,英姿猎猎,耀眼胜炽阳,我才意识到,我早已心悦于他。

      珍夫人受宠时,我和小娘的存在便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为她轰轰烈烈的恩宠锦上添花,她惨死时,我同小娘如飘萍,无处可依,幸长公主高傲心善,不愿为难我们,嫡姐纯良,处处照拂我们,但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害怕拖累相宸,不愿将少女心思说出口。

      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上书堂时偷偷看他,或是将他为我写下的注解小心收藏,用这些举动来寄托无处可去的少女情思。

      但我那时是幸运的。马球赛过后的上元灯会,他吟着蒹葭,将一支琉璃合欢簪插入我发间,我才知道,原来两心相许是如此欢悦之事。

      那之后,我们开始频频幽会见面,或是宫宴时的太液池,或是街头的馄饨小铺,亦或是夜晚街头的灯会,我带着面纱,他带着面具,我们在长街上牵手,在无人处相拥。

      嫡姐每次总是笑眯眯地帮我打掩护,然后挥舞着拳头对相宸说:“你千万要对小歌儿好,不然我让皇帝舅舅揍你。”

      而小娘对此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一日她望着远处的青山,对我说:“能得两心相许之人是幸事,小娘替你高兴,你比小娘幸运得多。”

      那时的时光真好,有小娘,有嫡姐,还有相宸,幸福得想流泪,一切美好得像是幻梦一场,它也的的确确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独留我一人在这万人之上,却空荡荡地一无所有。

      不久,相宸入宫求见相平,将我同他的情意告知相平,并求他为我们赐婚,相平待我和相宸向来极好,闻言很是欢喜,当即应允相宸,待我及笄后便为我们赐婚。

      我开始满心欢喜地等着及笄,等着我成为相宸的妻子,期待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去年冬日,齐国国都临淄突发一场瘟疫,瘟疫下民不聊生,暴乱频发,章太后问罪齐王室,为保父兄,相宸自请前往齐都平定疫情、镇压暴民,在长乐宫前跪了三天后,章太后终于允准,并派了母家侄子胡陵侯章琢为监军,相平则不顾太后反对,派了五位太医院翘楚随军。

      我知此行危险重重,却未阻拦他。我明白齐地子民也好,父兄也罢,都是他抛不下的责任,只能压下满心担忧不舍,叮嘱相宸贴身侍卫宋节打点好行李。

      相宸出发前日,我同他相约国清寺,那是我同他最后一次相会。

      那日,我为他求来护身符,亲手挂在他胸前。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国清寺正殿前许愿树下,他环抱着我,握着我的手,在红绸上共同写下“白首偕老”四字,然后挂在树上,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临别时,他紧紧搂着我,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将唇印上我的额心,随后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交缠间,听见他极温柔的一句:“等我回来。”

      我有些哽咽,千言万语被卡在喉间,只能吐出一句:“我一定等你。”

      可后来,我食言了。

      那年长安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接连十天风雪不断,长安城一片冰天雪地,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长长的冰柱,街巷空无人烟,却有冻死骨,那是街角的乞丐,他们悄无声息地冻死在角落里,无人收尸。这已经是一场十年不遇的寒灾。

      寒灾之下,最先受苦的是百姓。长安为国都,粮米充足,但炭火却成了稀缺品,不提那些贵族才能用的银丝炭,便是寻常黑炭也变得千金难求,长安城内,炭火充足的唯有皇室贵族。

      相平爱民如子,下令从皇宫起,皇室贵族炭火用度皆削减一半,剩余的一半由官府纷发给百姓,确保多一些百姓能度过这个寒冬。

      最先响应的是长公主府,长公主身先士卒,将平日炭火用度的一半捐给朝廷,同时减去府中侍从奴仆一半活计,并下令府中众人每人留五条棉被,其余棉被均分给各院奴仆。

      此举赢得长安全城赞誉不断,各皇亲贵族纷纷效仿,在相平和章太后的支持下,我和嫡姐打开善堂大门,收留流民,长安最后熬过了那个寒冬。

      嫡姐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冬日。

      那段时日里,府中各院炭火紧俏,虽有长公主亲自看着管家将炭火分与各院,但后院妾室通房素来多有争宠,得宠者炭火多些,不得宠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原属于自己的炭火被抢去,然后将苦楚默默吞下。

      西院有位周小娘便是如此,她是父亲醉酒后随意宠幸的一位婢女,姿色平平,一夜过后便被父亲抛诸脑后,还是长公主不忍,喝了她的妾室茶,给了她名分,为她指了住处,多年来她无子无宠,只勤于侍奉长公主,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后院的莺莺燕燕中。

      西院还有位云小娘,容色艳丽娇媚,很得父亲喜爱,又为父亲生了三弟和四妹,盛宠不衰。她素喜奢靡,连用炭火也是,长公主下令削减炭火后,她以看顾三弟四妹为由,时常从周小娘那抢些炭火。

      周小娘性子温吞软弱,被抢了炭火也不敢吭声,只默默忍受着,后来一日着了凉,也只是在长公主那告了几天假。后来这事不知怎得被嫡姐知晓,又过了几日,大雪终于停了,主院传来嫡姐染了风寒,起了高热的消息。

      嫡姐连着几日高烧不退,长公主又急又心疼,问了嫡姐的侍女才知道,因着嫡姐体弱怕寒,长公主便多留了些炭火给嫡姐,却被嫡姐分了大半给周小娘——

      嫡姐知道周小娘炭火被抢后,惦记着长公主忙于寒灾,不想叫她再增添烦恼,便去寻了父亲,谁料父亲偏心云小娘,只三言两语应付了一下,便不愿再理会,也不曾给周小娘一个公道,无奈之下,嫡姐只好将自己的炭火分给周小娘。

      府内几位府医在主院进进出出,后又来了几位太医,他们说法一致,嫡姐自小便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平日里需得精心养着,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毁了嫡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身子,能否好转,得看天意。

      我去看她时,问她为何会去帮平日并不亲近的周小娘,嫡姐那时还清醒着,她虚弱地笑笑:“母亲生下我后一直体弱,这些年周小娘侍奉母亲辛劳,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公主府。”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眼眶有些发酸:“那阿姐为何不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和苏小娘是什么处境,我还不清楚吗?苏小娘虽是贵妾,但又有多少体面?莫要担心,我无碍,躺几日便好。”

      她低低叹息道:“这样也好,我不用嫁给皇帝舅舅了。”

      寒灾前,朝中传来消息,以张相为首的几位开国功臣在朝堂以嫡姐体弱为由请奏另择贵女为后,章太后不允,反倒多次提及嫡姐同相平的婚约,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是想在嫡姐及笄前便同相平成婚,入宫为后。

      再后来,嫡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连续不断的高烧来势汹汹,太医和府医们不停摇头叹气,整个长公主府上空笼罩着一片阴霾。

      终于,一日,临近初春,长安放晴,稀薄的日光照在未化的积雪上,冰冷刺目,却透着几分希望,尚来不及欢喜,便听见主院传来一阵响亮刺耳的哭声。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主院,却见侍从奴仆跪了一地,嫡姐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长公主立在奴仆的中间,我想,一定是下人们惊扰嫡姐休息,惹长公主不高兴了,于是放缓脚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长公主转过头,头一回这般热切地看向我,昔日明艳端庄的脸上泪痕遍布,一双凤眼中满是茫然与无措,她拉过我的手:“乐儿又调皮了,她装睡呢,我叫不醒她,你同乐儿最是要好,快点帮本宫叫醒她,你肯定能叫醒她的……”

      我被她拉着,越过一众仆从,伸手去触碰嫡姐的手,还是温的,松了口气。我轻轻推了推嫡姐,得不到回应后,又挠了挠她的手心,这是我和她小时候约好的动作,有什么嬉闹玩耍的想法时,挠挠对方手心,彼此就都明白了。

      嫡姐依旧不回应我,我双手已经有些发颤,屏着呼吸,探向她的脉搏,回应我的是一片死寂。

      长公主推着我,“快帮本宫叫她起来,乐儿乖,该吃药了……”她的动作突然停下,怔怔地看着我满脸的泪,随后看向嫡姐,身子一颤,连连后退几步,倒了下去。

      长公主病倒后,章太后亲临长公主府,责问父亲侍主无能,宠妾无度,当着父亲的面,将云小娘重责一百杖。

      一百杖,便是男子也难承受,云小娘一开始还是哭求,到后来便是咒骂,接着便没了声响,那廷杖仍一下一下重重击打着,不知过了多久,云小娘的身子重重抽搐一下,便再无动静,而杖刑仍在继续。

      父亲跪在一旁,浑身都在颤抖,他已经说不出任何求情的话来了。

      云小娘的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被野狗肆意啃食。随后便是她的子女,太后下令将这一儿一女从洛家族谱中除名,并行黥面之刑,流放至南荒之地。

      最后是父亲,章太后雷霆手段,不顾百官反对,罚俸罢官,彻底叫父亲成了闲人,又将父亲的一群姬妾挨个叫到跟前打量,将不安分的通通发卖,相平则是斥其行事骄奢,收回先帝允父亲纳妾的许诺,要他警醒自身,勤谨侍主。

      父亲失了圣心,郁郁寡欢许久,后来才想起去主院照顾长公主,长公主并不理会他,只吩咐人将他赶了出去,之后长公主再不曾理会过父亲,夫妻二人形同陌路。

      期间,长安还发生一件震惊朝野之事——太后之侄长阴侯章炎同其妹荣兴郡主章芸于街巷纵马嬉闹,一成年男子死于二人马蹄之下。

      那名男子出生寻常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的顶梁柱,为人老实勤恳,他一死便断了全家生路,老母听闻噩耗后重病不起,妻子携幼子至长阴侯府讨说法,却遭无情驱逐,年迈的老父为了替他讨个公道,一头撞死在长安城墙上。

      一时间,朝野上下颇为激愤,弹劾长阴侯和荣兴郡主之人连绵不断,当然也有求情之人,多为章氏一族亲眷和昔日下属门客,只是相比下求情的声音过于微不足道,很快便被掩盖过去。

      相平本想将二人杖五十,削去爵位和郡主称号,逐出长安来平众怒,但奈何章太后念及章氏一族昔日为追随先帝损失过半儿郎,如今人丁凋零,不忍重罚章琰章芸二人,只杖二十,降章琰为长阴伯,禁足一年反思己过,章芸降为荣兴县主,禁足府内直至出阁,但此举显然并不能让朝野上下和长安百姓满意。

      父亲被罢官后,祖父的那些同袍曾联名上书,以祖父父亲追随先帝有功,以及父亲素有才名为由,请求恢复父亲官职,这道奏折一直被太后压而不发,章炎章芸被贬后,章太后在联名奏折上批上“准奏”二字,长公主知道后,对着嫡姐的牌位,默然许久。

      嫡姐丧仪过后,百官重提立后之事,太后下旨将我记作宣平侯嫡次女,择吉日入宫为后。

      我抗争了许久。

      长公主、父亲、章太后都曾来逼迫我过,用小娘,用我血脉相连却不曾亲近的兄长,用父亲,我都一一咬牙忍了下来,因为小娘说过,没有人能让我为他牺牲我的一生,包括她自己,若我为她屈服,她宁肯自尽。

      随后传来的是相宸被困临淄的消息。如今暴民已平,瘟疫已除,相宸的还朝折子却被章太后压下,只能困于临淄,而军权也已被胡陵侯章琢用太后懿旨夺去。

      章太后久居高位,洞悉一切,我同相宸之间的情意她约是早已察觉,如今是在逼我低头。

      我何德何能,竟叫一国太后如此算计于我。

      我唯有入宫求见相平,请求他让相宸平安重归长安,解除这场荒唐婚事,相平叫我安心,耐心等待。

      我在满心不安中等待了七天,终于传来消息,国清寺同钦天监一同算得为求国运昌盛,需得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大典,虽依例祈福大典由天子亲自主持,但此番需一位先帝血亲从旁协助,此人命格不可缺水火,且需有佛缘,符合条件的唯有相宸。

      章太后很快允了,并下旨让相宸一行人还朝。

      祈福大典定在相宸还朝次日,是钦天监和国清寺一同算出来万事皆宜的好日子,相平下旨让三品以上皇亲官眷都到场,共同为国祈福,连尚在禁足中的章琰也被放了出来。

      我跟随长公主跪坐在祭台下,章太后端坐于祭台正前方,神色从容,嘴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相平背手立于祭坛中央,一身冕服肃穆威严,冕冠上长长的冕旒垂下,遮住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大典开始,祭台外的宫门被关上,众人三行跪拜后,乐人开始击打钟鼓,祭乐庄重悠扬,相宸一身黑色镶金祭服,神色肃穆,手捧祭品,步履稳重,缓缓走上祭台。

      这是自他奔赴临淄后我第一次见他,时隔三月,却已有隔世之感,思念涌上心头,眼眶有些发酸,只得低下头。

      百日眨眼过,却已是物是人非,虽不知未来何处,可他终是平安归来。

      祈福大典很盛大,迎神、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等一套流程过后,太阳已近西斜,众人脸上都带了几分疲惫。直到终献结束,相宸始终不曾看我一眼。

      我心下有些不安。

      祈福大典结束,相平起身高声道:“神佛在上,愿相氏江山千秋万载,永续洪运。”

      众人齐声应和:“千秋万载,永续洪运!”

      接着,相平转身,俯视祭台下众人:“先帝临终前,曾言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今我大湘,非相姓非功高者而侯者尚存,吾等焉可背先帝遗言?”

      非相姓非功高者而侯,只有章琢等外戚亲眷,祭台下议论声响起,章太后却依旧一副从容模样。

      “朕受先帝遗命为帝,不可不顾及先帝遗言,今除章氏逆党,还我相氏天下!”

      言毕,只见相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温柔深情,一如往昔,他动了动唇,我辨认出他的口型,是:“别怕,等我。”我眼眶酸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接着便见他抽出腰间隐藏的软剑,将软剑高高举起:“除逆党,还相氏天下!”

      我隔得不远,隐约可以看见剑把处精致的龙纹,这是昔年先帝征战天下时曾用过的兵器,后来相宸周岁抓周礼上抓了这把剑,先帝大悦之下将此剑赐予相宸。此剑为铸剑大师徐夫人后人所制,虽为软剑,但锋利异常,远胜寻常兵器。

      方才还在祭台周围敲击钟鼓的乐人们忽得撕去身上的白色祭服,露出一身劲装铠甲,他们举起刀剑,在相宸带领下,飞快将祭台内外团团围住。

      祭台外一片刀光剑影,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充斥着耳畔,章琢和章琰立刻反应过来,将章氏女眷护于身后,带领几个子弟开始反击,但因是祈福大典,他们未携带兵器,只能赤手空拳与士兵对抗。

      虽然章氏子弟都有几分功夫在身,但寡不敌众,这群兵士又训练有素,身手矫捷,远胜寻常兵卫,很快落了下风,打斗间,章琰右臂被相宸砍下,血流不止,其余章氏子弟也有不少负了伤。

      我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惊慌下想要后退一步,但人潮拥挤间已是无路可退,我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带了几分惊慌无措,但仍镇定地挡在众女眷前。

      章氏一族很快便被团团困住,相平走到章太后面前,跪下:“儿臣不孝,愧对母后多年养育之恩,今日所为,实属无奈——”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字道:“请母后归还印玺,退居建章宫。母后历经两朝,于相氏皇朝功高至伟,儿臣必会以天下养,让母后安享晚年。”

      章太后凝视着相平俊美温润的脸庞,随后看向祭台下,目光从瑟缩在角落的人群,到被困的章氏族人,伤重昏迷倒在一旁的章琰,再从我身上缓缓扫过,随后是相宸,最后再次看向相平:“平儿,母后只问你一遍,你可还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相平闭了闭眼,睁眼后眼中目光坚定:“请母后退居长乐宫,安享晚年。”

      章太后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祭台外原本紧闭的宫门被攻城杵撞开,一群黑甲侍卫冲了进来,他们右肩袖章上写着“襄龙”二字,而为首之人,正是太后心腹、左相辟阳侯钱盛。

      相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昔日先帝征战天下时屡遭刺杀,大将军淮阴侯陈言秘密训练组建一支襄龙卫,这支军队初时不过五十人,所习所练皆是对付死士的招式阵法,后来在战乱中逐渐扩大至千百人,所练阵法也变成了一些少见的奇阵,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盛极。

      先帝平定天下后,淮阴侯功高震主,为先帝忌惮,后被先帝和章太后设计擒杀,被诛三族,襄龙卫也随之销声匿迹。

      无人能料到,时隔二十年,当年的兵士皆已老弱,这支襄龙卫竟会再次出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凡尘一 笼中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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