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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玺彩画 ...


  •   话说着聊到廖氏的娘家房山,老太太问:“不是后个就要走吗?打算回去住几天?”

      提起娘家人,廖氏满脸都是笑意,嗳了声道:“明儿就走,今年房山果庄,菜庄里的收成好,茄子都烂在地头了,没卖干净的,都想方儿往外头打发呢,我这趟回去捡些新鲜的瓜果回来,现成的,也往姑奶奶铺子里送些。顶多也就住个三两天罢,还是得尽快赶回来,这不还得合计秋后府上各庄子地租的账目收入嘛。”

      湛湛在一旁听,暗道她额娘真会来事儿,话里话外俱向着婆家人的利益,分得清轻重缓急,说的尽是人爱听的,不怪跟二太太比起来,老太太更待见她这个儿媳妇儿。

      廖氏办事一向得人意儿,老太太因笑起来,又回头嘱咐她,“湛姐儿见着你郭罗玛法太太“(外祖父母),替我向他们俩人问声好。”

      湛湛点头,“老太太放心,我一定替您把话带到。”

      祖孙三代其乐融融闲聊了阵子方散,出了院门,湛湛身边的丫鬟茯苓跟近,悄声儿说外院有人找。

      她一下乐起来,“是荣荣吗?”湛湛所说的富察荣荣是老太太兄长富察老爷子的孙女,得管老太太叫祖姑爸爸(祖姑母),算说是她的表姐,听说年后要参加宫里的选秀,也不清楚真假,于是就着急赶着去找人家打听明白。

      湛湛走着走着觉着不对,荣荣来府里,怎么说也得见见老太太,不该单独留在外院只找她一人,这么一想,拿指头戳自个儿的脑袋,“……这糊涂脑筋……”

      二门外立着个人,挺脱一身黄马褂,跨刀柄子头扎着杭绸的明黄流苏,风一吹,炫耀似的扬了扬。

      湛湛定眼一瞧,乐得大笑,“嗬!这还是你吗?”她跐溜着步子,围着人家转磨盘,啧啧称赞,“几日不见,你就升发了!侍卫大人真牛气!”

      别看湛湛在长辈面前挺沉实,在老熟人跟前可不拘礼儿,嘴巴一点不吝啬,可劲儿拿好听话招呼人家。

      郝晔性子深沉,被她大夸特夸,也架不住有些得意,静静瞧着那人鸟雀儿似的扑棱翅膀,身影娇俏,似廊檐下的和玺彩画,明艳多彩。

      “行了,别闹了,真把我给说臊了”,他从褡裢中掏出一只长木盒,打开来递给她,仔细瞧着她的表情,“这是前儿我路过福隆寺买的几个模子和羊拐子,瞧瞧,这样子还喜欢吗?”

      湛湛趴着往里看,一溜十几个捏泥饽饽的模子跟好几个染好颜色的羊拐子,这可真投对了她的心头好了,她小时候就爱和黄泥刻泥饽饽,抓羊拐子,长了年纪这些东西不怎么沾手了,但情怀还在的嘛。

      她瞧着他,郑重点头,“真够哥们儿!”接着忍不住笑起来,“我还记得咱们俩以前老爱摆弄这些玩意儿,一整天下来,搞得跟污糟猫似的,身上一搓,直掉泥橛儿……”

      郝晔被她那句“哥们儿”给强烈刺激到了,他跟湛湛是泥头巴脑,光着皱皮脚丫子一起玩儿到大的,凭他们两人是什么交情,横竖长着长着,他心思不自觉起了变化,不再简单地把她当做是那个当初仰脸儿立在树下,眼巴等着他摘榆钱儿的跟屁虫了,而是一个能跟他相知相守的人。

      “湛湛,”他牵她的手,像从前那样儿,泥巴把两人的手指头不分你我地粘牢住,“你听家里人说了没?咱们俩的事儿。”

      湛湛两眼一磁骨,呆住了,坏了!怎么忘了这茬儿了,她打算装糊涂,扭捏抽回手问:“什么事儿啊?八年前老太太屋里那花瓶是你碎的,你答应替我搪过去的,不会是反悔了罢?”

      郝晔很有耐心,温文尔雅的声儿,“不是那个,是咱们俩的亲事,你乐不乐意?”

      乐不乐意能岂是她说了算的?她一直把郝晔当朋友当哥子瞧,好好地情谊,被两家长辈往里一掺和,反倒变得暧昧起来,这多冤枉人啊!

      “你呢?你乐不乐意?”她反问,一面观察他的神情,留神瞧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觉着委屈。

      郝晔是树一样挺拔温和的人,垂下目光辟出一片荫凉将她括住,“我乐意,”他道:“我愿娶湛湛为妻,一辈子护你周全。”

      湛湛啊了声儿,绷不住笑了,“堂堂大内侍卫,怎么没个正经,开什么玩笑?”

      “没有,”他眼神和煦,牢牢的看她,“我是说真的。”

      一听他这么认真的口吻,湛湛心头颤悠了一下子,竖起脚尖沿着砖缝描画,青苔蔓延,陪衬在鞋头的芙蓉绣花上。

      “你藏的可真够深的,”半晌,她害羞地乜他眼,拉长调子道:“有这么对待哥们儿的吗?我成心跟你交朋友,你却存着其他想法,这可不厚道,啊。”

      郝晔眼眸灼灼把她盯得低下脑袋,湖面一样开阔明净的大眼睛,白面饽饽儿一样滋润的雪花皮肤,这么漂亮又大方的姑娘谁能不爱。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你那样儿怪瘆人的……”她觉么着事情要坏,怎么在她哥们儿面前红起脸来了?丢人,真丢人……

      “湛湛,”她看着他的皂靴冲她走近两步,低声问:“你还没说你乐不乐意。”

      敢情还是揪着不放,湛湛有什么说什么,“我怎么老觉着不对味儿,我怎么能嫁给你呢?”

      “你不嫁给我嫁给谁?”郝晔轻轻地把她的鬓发拨在耳后,“咱们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你最清楚我的为人,我会对你一直这么好,旁人都比不上我这份儿心意。”

      这话真把她给问住了,湛湛怔怔的,哥,“你说这话不违心呐?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怎么只今儿嘴上抹了蜜似的,净拿好话迷我呐?”

      郝晔温风似的笑着,“我什么时候舍得跟你讲过重话,一直都只有你冲我发脾气的份儿。”

      湛湛重新打量面前这人,抛开哥们儿这层情面儿不讲,那鼻眼间海阔月明的风光,真个的俊俏模样儿。
      还有,他真是个脾气顶好的爷们儿,从小到大,两人闹别扭,总是他先跟她服软,她犯了牛脾气,他回回包涵,就像他说的,从朋友做到夫妻,这样的感情似乎更可靠。
      她认真想了想,嫁给他真能落个美满的结局,跟那些连对方模样儿都没见过,盲婚哑嫁的姑娘们比起来,她可不是行了大运吗?

      郝晔迟迟等不来回应,心里八成是失落,揣着另外两分的希望,又一遍地问:“别愣,单说你乐不乐意?”

      湛湛还是觉着别扭,她能感觉出他话里的真情,说不感动那是假话,可她也不能完全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含糊道:“板上钉钉的事儿,哪儿有大老爷们儿逼着姑娘家点头认亲事的,咱们俩再熟,这话问得我也臊面子不是,”说着把手里的糖饼盒子推给他,“喏,你不也喜欢吃我姑爸家的点心吗?现成的谢礼,谢谢你送我的那些玩具。”

      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但也没一点抗拒,兴许是真的不好意思,郝晔松了口气,她目前只把他朋友,这个不要紧,只要关系明确了,爱情是能够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你留着罢,”他又把盒子推了回去,“我买它们的时候可没惦记你姑爸家的点心。”
      他吞吐了下,还是把话给咽下了,其实他想说的是,都一家人了还计较这些干嘛呀,不过也罢,有份人情让人记挂着,迟早能念及他的好来。

      郝晔可真是个大好人,湛湛绝不能亏了他,咬牙掀开盒盖,拿帕子掖了一只豌豆黄,一踮脚塞进他的嘴里,“你最爱吃这个,走你!”

      她仰着脸追问,郝晔嘴里慢慢地嚼,不跌点头说好吃,把一口甜蜜咽进心里。

      门外人影双立,门内一人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垂泪。

      丫鬟灵霜小心地劝慰,“姑娘别眼气人家,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奴才瞧您福气比二姑娘还大,将来也会有好姻缘的。”

      临玉甩甩帕子捻泪,“她要真是三太太亲生的,我何至于眼儿热她,偏偏都是庶出,凭什么好事儿都紧着她先来,人郝家那门户,她也配得上。就因为我身上这毛病,就活该受他们区别对待吗?”

      灵霜听她这番抱怨听得多了,早都习以为常了,与其安慰劝说,还不如容她痛痛快快地抱怨,一时解气儿了,接下来这一两天都清净了。

      要说她这主子也是可怜,先天的六指症,左手大拇哥上多发了个叉儿,一下长了俩,尽管对身子没什么损害,毕竟还是不光彩。
      爷们儿家的有这毛病可能没什么,相比较,这世道对姑娘家的来说终归是太苛刻,因为这畸病,将来婚嫁上肯定会受影响。

      她主子因此觉着自卑,一直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其实二姑娘从不怎么招她,她就是见不得人家比她齐全,再说了,二姑娘失了亲妈,落了草儿就记在三太太名下了,正经来说人家是嫡出,跟她还真不怎么一样。

      这话她只敢心里嘀咕,嘴上只提醒她说二姑娘进门来了。

      湛湛碰见她大姐,别说,还真有点怵,临玉自小就不愿跟她亲近,见了她从来没过好脸子,跟下了四九寒霜似的,她也明白临玉的难处,于是俩人之间也就是点个头,各自让道儿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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