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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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镜御剑北行，数日不曾歇过片刻，直至闯入一片冰雪茫茫处才停。
雪地白得刺目，巍峨雪山犹如身披银色戎装，尖端隐没在冷雾之间。猎猎寒风毫不留情地刮来，吹得面颊宛若刀割，连耳朵也在发痛。方才落地，温辞镜忽然整个人跪了下去。
却没有马上站起来。
三日的御剑耗费了太多体力，直至今日，身体早就被透支了个干净。他十指贴着冰寒的雪，那并不柔软，反而将骨头也冻得发寒。
温辞镜漆黑的眼睛盯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忽然鼻腔一酸。
泪水是热的，烫得脸颊一疼。
他抬手擦去泪水，随后轻轻推开一层雪，郑重地将它埋了进去。
有个人跟他说，若不想让人看见你落的泪，就将它埋进雪里。风一刮，雪花落下来，瞬间掩埋了所有本不该存在的脆弱。除了雪以外，没人知道你的难过。
那时他没有应答，却郑重其事地记在了心里，直至今日。
他站起身来，望向雪山的顶端，一条休憩的白龙盘踞于上，吐息十尺冰寒。它硕大的身躯几乎与雪山融为一体，却隐约有些生命迹象的起伏，淡淡紫色光华笼罩，逼仄浑厚的魔元震得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温辞镜沉了脸色，将手放在剑上。
……
……
他还记得自己刚苏醒时的光景。
断层边际，悬崖之下，睁开眼睛，只觉脑中一片混沌虚空。
自己是谁，在何处，为何会昏迷过去，又为何会醒在这荒芜的地方，都成了无法思索的谜。
温辞镜觉得身上怪疼的，龇着牙将身体翻转过来，手腕撑不起全身酸痛。甫一抬头，却撞见了一只距离他不过数步距离的人面鸟。
那鸟与他身形相似，振翅飞在空中，浑身浴着灼热的火，有着一张女子的美丽脸孔。脸颊处布着橙红相见的羽毛，见他醒了，一双美目便直直瞪着他，凶狠地一龇牙，明黄色的火焰从唇角溢出来。
那火烫得温辞镜眼眶干燥，反复眨了眨眼，用尽力气朝后爬了几步，企图逃避这滚滚热浪。
只是他没挪两步，背后又传来数声低沉浑厚的咆哮。
在这光线昏暗的悬崖底端，地面火热，空气却冰得刺骨。他甚至能感受到有东西在他背后虎视眈眈，正用爪子磨着地上的砂石，张开嘴便是一股浓浓腥臭。
他揉了揉额角，皱着眉心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没来得及思索，便有一声沉重的脚步将地面震得发抖。
人面鸟突然撕心裂肺地开始吼叫，嗓音尖锐得像一把小刀割据神经，不过片刻，又是数只模样相似的人面鸟从悬崖盘旋而下，直直冲这里飞了过来。
温辞镜脊背一僵，转过了头。
身后赫然有约莫四五十只妖兽，长相清一色丑陋狰狞。它们挤在一起相互推挤，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无寸铁的少年，却没有一只上前一步。
而刚才发出那沉重脚步的，是离他最近的一只蜚兽。
那蜚兽通体土色，斑驳的身躯上布着些许如若苔藓的绿。布满血丝的独眼一动不动地将他盯着，还时不时不耐地摆动着两只弯曲锐利的肉角，模样似牛似马，却远比其余妖兽大得多，内力浑厚，恐怕早已修炼成魔。
温辞镜前后左右均被妖魔包围，此时竟不知该往哪里逃才是。他咬了咬牙，在地上搜罗一通有否可以充当武器的物件，那蜚兽却猛地仰头，一声长啸，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兴许是觉得自己捉住这个瘦弱的少年完全没有问题，它用足了力气朝他撞来。这一壮举惊散了周遭几只挨得近的妖兽，甚至连人面鸟连火都不吐了，扭头便振翅狂飞，羽毛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温辞镜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震痛耳膜的巨响，与眼前开始弥漫的尘土。他愣愣地松开手臂，抬起头，只见方才围着自己的妖兽都散了个干净，而那蜚兽不知怎的断了半只肉角，露出内里血红色的部分来，正怒气冲冲地以那只独眼将他瞪着。
温辞镜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尚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用尽全力爬起来，踉踉跄跄了几步，随后一路狂奔。
悬崖之下光线幽暗，到处横陈着不知名妖物的死尸腐骨。他踏过一滩湿淋淋的碧色内脏，听见身后的蜚兽边咆哮边朝他冲来，觉得喉头渐渐泛起一股血味，连回头都不敢。
蜚兽的咆哮声越来越响，地面的震感也愈来愈明显。这才苏醒不过多久，脑子仍是空旷的一片，却不想自己却将要葬身于一只蜚兽的嘴下。温辞镜的气息开始不稳，心里涌上一阵浓浓悲哀。刚猛地喘了口气，却发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
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到此为止，身后却再度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只见那只蜚兽轰然倒地，两只肉角竟同时断裂，将它的独眼染得血淋淋，像是刚才的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般。可周遭分明空荡荡的，除了温辞镜与这只大家伙以外，再无他人。
温辞镜揉了揉额角，脑袋疼得厉害，缓缓瘫坐了下去。
夜幕降下的时候，他勉强爬上了悬崖中层的一片平地，其间有个山穴，比地面暖和不少。
温辞镜捏了把自己一身粗糙的麻布衫，叹气。夜里不必早晨的温度，简直能冷得叫人哆嗦。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得试探性地用灵力点燃一堆柴火，意想不到的是，竟成功了。
大概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即便在失去记忆以后也依旧鲜明，可谓无师自通。
他搓了搓手，躺在火堆旁，拢紧了衣裳。
他睡得沉。午夜梦回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瞧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东西朝这里跳了过来，似乎有些畏光，离那堆火远远的。它模样长得像只兔子，白毛球尾，两只垂下的长耳朵在地上拖来拖去。
它显然是注意到了温辞镜，所以想凑近来试探一番。可不及靠近他数步距离，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它小小的身躯立刻被甩到山穴另一端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
温辞镜被这尖叫所惊醒。
那兔子状的小妖兽实则是讹兽，兔身人面，算是妖兽中古灵精怪的一种。它抱着自己撞疼的尾巴蜷了一会儿，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窸窸窣窣又摸过来，两只红灿灿的眼睛紧紧盯着温辞镜。
温辞镜：“……”
温辞镜：“你也要烤火？”
讹兽通人言，望着这瘦瘦弱弱满身泥泞的少年，歪过了头：“我过不来。”
温辞镜被他吓了一跳，不想这看起来修为薄弱的小妖怪竟然也会说人话。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这么说，倒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出此言，你撞伤了腿？”
讹兽：“你身边有结界，我一碰就会被弹出去好远。”
刚才它鬼鬼祟祟不敢靠近，并不是畏光畏火，而是畏惧温辞镜身上令人捉摸不透的混乱内力。它此刻说着，还特地扭过身来，向温辞镜了展示一下它鲜血淋漓的小肥屁股，“刚才被弹上了墙。”
温辞镜：“……”
他可能对一只小兔子的屁股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自己身上真的有结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有结界，所以蜚兽在朝他疯狂地冲撞而来时才会被结界弹开。由于它自己力量过猛，才会被这股反弹的力量轧断一对肉角，又弹出去数尺远的距离，以至于此时奄奄一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先前被上百只妖兽包围，兴许也是因为它们察觉到他灵力丰沛，纷纷想来此地分一杯羹，却被结界所碍，不知该从何下手。而蜚兽魔元丰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冲撞可以破开结界的封锁，却不想后来竟自食其果。
温辞镜歪头想了好久，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谁给他设的结界，就更不知道了。
那讹兽收起爪子，在火堆边坐下，道：“你是神仙？”
温辞镜默了默：“兴许是的。”
讹兽抬起爪子，搓了搓自己脸颊上蓬松的软毛，然后凑近了些许，嗅了嗅温辞镜。它眉头皱得死紧，缩回身后，突然将两只爪子都举起来，仿佛捧了一只透明的西瓜：“你神仙的部分，有这么多。”
然后又将两爪间的距离骤然缩小，变成只有葡萄尺寸，“剩下的，是魔。”
温辞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许久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许同你一样是只兔子也说不定。”
那讹兽瞧着有些不大高兴了，耷拉着尾巴道：“我才不是什么兔子，你也太没眼力。我是承了远古血脉的讹兽，兔子没有人面，难道你没发现我生着一张人的脸？”
温辞镜：“……那可能，这脸长得就有些像兔子吧。”
圆眼睛，大白牙，纵然是人脸，若是长满了毛茸茸的白毛，也实在有些难分辨。
讹兽：“……”
若是这人闻上去就很不好惹，它可能会直接一口咬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