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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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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肚子蟹肉躺下去,隔天起来,祁止果然找不到那几位的身影了。
许是觉得昨夜祁止格外乖巧,没有什么想惹出事端的意思,池琛便没有按他之前威胁的那样将他捆起来再加个结界什么的,只是一句道别也没有,便离开了。
祁止本想去溜达几圈他亲爱的小青鸾,只是在玉露池旁寻寻觅觅了好几日也没找到它的踪影。虽然与这只漂亮的小家伙不过亲近了几日,祁止心中却格外惦念,这会儿不免挫败起来,心想它是偷偷跑去哪个小山丘结婚生子了?
他还没见过它化人形的样子呢。
寂寞悲伤之余,祁止又去藏书阁里看了几天几夜的书卷,这回是真真正正地只有他一人。温辞镜想是同他们一块去了断层,只有他从前用的那盏油灯仍旧留在古木制的长桌上,火光一明一灭,好不寂寥萧瑟。
自从了解了寒冰潭的威力,祁止的生活一下子找到了重心,便是觉得精力恢复了些就去那儿泡上个大半天,什么也不想,像睁着眼心绪清明地睡一觉。
每次排出几分魔气,他觉得自己的身形仿佛也一并轻盈了起来,偶尔想用灵力施个水咒,发现灵脉格外畅通无阻。有回思绪游离之间,他力量不慎没把握好,将玉露池边的所有青鸾统统浇成了落汤鸡。
然后开始感叹起自己的厉害。
他的身体很能忍耐冰寒,或者说,能够适应冰寒。虽然一开始也同寻常人一样觉得痛苦,后来却在身体的调整下渐渐找到状态,仿佛在短时间里将内里改造成了耐寒机制。
他觉得这格外惊奇,想应是景垣给他遗留的一个惊喜,抑或是自己脖颈上这串细链中剑穗的功劳——当然,无论是前者抑或后者,本质上都是景垣一手造成的。
数日以后,他在无意中找到了池琛所布下的、通往断层的阵眼。
本来还在苦恼如何去断层找他们,毕竟他并不认识路,当初是在昏睡的状态下被池琛捡回来;即便靠残存的印象找到路线,从九重天至断层必定距离遥远。
没想到的是,他本来正坐在玉露池边看青鸾嬉戏,突然被其中一只不耐烦地拱下了水,恰好开启了玉露池中的阵眼。
屏住呼吸的刹那,身上却一点没湿。
电光火石之间,他混混沌沌地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一片葳蕤绿色之间。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但空气里有熟悉的魔物肆虐气味。
祁止便无比笃定此处乃断层的一部分,一边心中庆幸起了这份意外之喜。
他苏醒时呆的那片断层是一片炎炎荒漠,此处却是枝叶蔽日的湿热丛林,之间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却笼统地全部被归为同一个平面的地方。
绿荫浓密,只听见有不知名昆虫正鸣得起劲,抬起头来,一只孔雀蓝色的鸟禽以惊人的速度飞过。
他被这番美景迷得笑弯了眼睛,只是再转过头,却恰好与一颗巨大的蛇头撞了个正着。
祁止:“……”
他倒不觉得惊吓,是那巨蚺幽幽的绿眼睛实在不怀好意。愣了片刻,只得闪身而退。
祁止拉开一些距离,便见那只巨大的蚺类正盘旋于通天高的古树上,云状斑纹,通体青黑。
这并非一只寻常巨蚺,而比同类的块头还要大上七八倍。蚺头的直径逼近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身体更是粗长得数棵树加起来都无法比拟,怪不得方才掺杂在虫鸣中的还有一种悠长缓慢的嗡声,他起初以为自己被潭水泡得耳鸣,这时才发现是这条巨蚺粗重的呼吸。
他打量了一下它长得望不到底的尺寸——若是一摆尾,恐怕这大半个丛林的树都得倒了。
那巨蚺一看便是几千年没吃过好东西的饥饿模样,那双如同透明碧石的蛇瞳一动不动,映出的祁止大约就是一块灵力充沛的十全大补糕。
它嘶嘶吐着信,扭着身子便朝他袭来——虽然分量极其巨大,却不笨重,滑腻腻的身躯甩来的时候,惊得祁止向后退了数尺,总算从它的动作中察觉出了敌意。
这才以灵力化剑,展露剑芒的刹那白光闪过,将周遭的树木齐齐削了下来。
那巨蚺才察觉此人并不好惹,刚张开的血盆大口收敛了些,蚺头一歪,恰恰躲过了那阵逼来的剑芒。
它并不死心,便一路追击,祁止倒也不还手。直至它被磨得失去耐心,滑腻的身躯在浅川中掠过时突然加速了扭动,直到蚺头终于触碰到祁止的衣袍一角,便飞速地调头开始盘旋,妄图将祁止绕在自己的身躯之中,紧缠至死。
祁止却没这么好对付,之前尚未直接离开,不过是想看看这只巨蚺想做些什么。发现它再明显不过的意图后,祁止只得逃避捕捉,跃至它身后。
少年踏在半空,缓缓抬手。刚想用剑将它从中间剁成两半,剑芒一转,却是生生停住了。
巨蚺扭动的姿势极其奇怪,仿佛在避免着让自己的腹部磨蹭到底边,于是身体偏移而行,姿势看着就怪不舒服。
祁止眨了眨眼,才看清楚,那巨蚺白色的腹部鼓胀,应是有生命在其中扭动,才会这样一鼓一鼓。
原来是条待产的母蚺。
祁止收了杀心,笑道:“放你一马。”
那巨蚺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怒气冲冲地将身躯弯折而上,打算一口咬下浮在空中的祁止。只是他躲闪得快,刹那间便移到了它触不到的浅川之外——湿润丛林之外那片被日光灼烧得干涸的地方。
“改日再见。”他收了剑,极其认真对巨蚺道,“要做母亲了,不应该成天那么浮躁,还是快歇息吧。”
说完便抬手唤出朵云来。
祁止往上一坐,转过身又对它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便又转过头,扬长而去了。
只剩那巨蚺怒气未散,头部颤巍巍地立起,不死心地仍想追逐他,片刻后终于力气全无,焉了吧唧地一歪,将大脑袋砸在地上,不吱声了。
……
……
……
断层的湿热丛林中一片寂静,却突然燃起一阵光亮。
半个月过去,只要是那几位上神经过的地方,便没有一只作乱的妖兽得以存活。以至于过了这些日子,他们也开始感到了些许疲惫乏味。
夜幕早已拉下。池琛寻了块干燥地生起火堆,烤暖了他方才在浅川中浸湿的衣服,整个人昏昏沉沉,累得气力尽失,仿佛灵脉被抽空。池珑则一见火光就双眼发光,撩着染满泥泞的大红裙衫,忙不迭蹲在一旁烤起了活虾。烤着烤着,香味四溢,她舔了舔唇角,竟还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小罐盐巴。
绾情默默同东莲坐在一起,两人穿得一紫一黑,相对无言,只有绾情时不时感慨一句这里星光灿烂,枝叶葳蕤,委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风景;东莲则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眼盯着面前毫无波澜的溪水,连一句“嗯”都懒得答应。
虽然这场景说不上热闹,好歹也算其乐融融。
只有温辞镜坐在离他们远些的地方,独自点燃了另一簇火堆,静静将沾了血的外衣脱下,放在火上烘烤。
他仍穿着那身不咸不淡的烟灰色,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并非东莲那般十十足足的一潭死水,好歹还有些居于世间的烟尘气。
少年人稚气未脱的面庞悄悄爬上一抹倦意,他本来快要睡过去,却强撑住,睁大了眼睛。
夜不能寐,大抵只因心中觉得身边的这些人不值得信任。就算朝夕共处,于他而言也只是千千万万被迫的事情中不大不小的一件,以至于根本懒得掏心掏肺,也不敢掏心掏肺。
待火堆熄灭,夜色如墨。其他人也相继睡去,温辞镜才放松了些许神经,闭眼小憩些许时间。
再醒来时,已然是后半夜。再过一两个时辰,天色就要亮起来。温辞镜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收拾掉脚边残余的火堆,便站起身来,探向丛林的另一端。
他本不准备单独行动,今日却觉得胸闷烦躁得很,于是半夜三更走了出去,权当放松心情。
天色仍旧漆黑,他拨开丛林,不想惊动夜晚的野兽,便悄无声息地小心而过。
后来丛林消失,只见远处花叶飘荡。那里地面平坦,没有高耸的古树,只有密密匝匝的黑色花朵彼此触碰,竟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色。
温辞镜从没见过这样多的墨色花朵彼此相抵,缠绕生长。花瓣蜷曲,看似脆弱,风却吹不走。
他静静在那里站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些事,不禁又暗自捏了捏拳头,低头不语。
风吹得愈来愈盛,温辞镜缓缓闭上眼睛。而后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光芒。
“谁?”他警觉地睁开眼,却谁也没看见。唯有那片墨色花朵蓦地在同时间齐齐绽放,定睛一看,竟是纷纷显露出了荧白色的花蕊来。
而这股点亮夜幕的白色光线,就来自于它们的花蕊。柔软的花瓣包裹着宛若星辰的花蕊,在暗色中绽放出瑰丽的火花。
温辞镜被这种从未见过的诡谲美丽震撼得说不出话。
心脏七上八下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一步,不知是被哪种意念驱动,低着头,缓缓朝那花瓣伸出了手……
“温辞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