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青》琴挑

15、白兰飘香

　　杜青峰立刻差人叫来顾老爷，请他做中间人，帮忙调解青、洪两大帮派的纠纷。顾老爷说洪帮的阿昆脾气太大，性子急，又有些恃强压人，恐怕我一个人去，他不会买我的帐，我也压不住他，最好再多请几位老前辈，这事才办得圆满。
　　杜青峰想了想说，如此也好，那就有劳顾老爷帮小侄奔波了，如果这件事办成，小侄自当感激不尽。
　　顾老爷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峰儿，我和你父亲是老交情了，那时出生入死过的，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安排了，时间地点我来定，你只要想好谈判的条件，到时候我自会帮你们润滑。不过，你打算怎么和他谈？
　　杜青峰从容地踱到书桌前，摸了摸桌上摆着的一个精致的铜像，是一个长着翅膀的赤裸男孩儿，他突然想到了送他这个铜像的人，十年前他叫他威利叔叔，他刚从大洋彼岸的英国回到上海，是父亲给自己请来的师傅，父亲给自己和哥哥们请了好多师傅，有教传统文化的，有教武术的，有教礼仪的，有教枪法的，有教书法的，甚至有教园艺的。父亲白手起家，没有多少文化内涵，所以特别希望三个儿子从小就能得到文化的熏陶，不要像自己一样，再有地位，再有权势，到了上流社会，还是别人家瞧不起，粗俗鄙陋。结果，大哥文化学得好，到了北京念了几年大学，知识倒是长了不少，新思想也跟着长多了，回到上海，满脑子都是救国救民，不惜与父亲反目，兄弟成仇，而二哥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杜青峰是学什么像什么，成什么，他则是学什么毁什么，到最后把自己也毁了。那么多师傅里，杜青峰最喜欢的就是教他西洋文化的威力叔叔，威力是上海人，但是早年曾经去英国留过学，也是空有满腔理想与热忱，本打算报效国家，结果因为思想过于前卫大胆，尤其喜欢搞发明，还四处搞演讲宣传西方文明，被抓进去好几次，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迫于生计，才到杜家给三位少爷当老师。杜青峰从他那里了解到了很多中国以外的国家，知道了航海，天文，知道了蒸汽机，学会了英语，信仰了基督教，这对他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得杜青峰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老大，倒更像一个优雅的西洋绅士。这个铜像小人名叫天使，他一直都保留至今，已经有十年了，而那位威力叔叔后来不知所踪，杜青峰多方派人寻找都找不到，对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只能寄托无限的怀念。
　　“老三？”顾老爷见他站在桌前凝神盯着铜像好半天，知道他有心事，“老三，你想什么呢？你打算怎么谈判？”
　　杜青峰收回思绪，轻轻抚摸着铜像的翅膀，斩钉截铁地说：“划清界限，互不相干！”

　　阿赤觉得这几天很不对头，极其不对头，这大小姐三天两头地往自己屋子跑，今天端碗冰糖燕窝粥给他去火气，明天送来一罐上好龙井请他品尝，后天又买了上等的布料要给他量尺寸做衣服，忙里忙外，大献殷勤。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俗话还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俗话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俗话还说“最毒妇人心”，俗话还还说。。。
　　“行啦，阿赤，你怎么那么多‘俗话’？本小姐骂你你叫苦，现在对你好你还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想我对你好还是天天骂你？”被拒绝了多次，对于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来说，已经忍耐到极限了，谁知他并不领情，三番五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不说，连正眼也不瞧自己义眼，枉费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鹅黄色的旗袍，衬得一张俊脸水仙似的，再加上曲线玲珑，身段窈窕，还特意喷了些洋香水，再阿赤身边转来转去，就希望能在他心里埋下一段“暗香”，谁知道这小子天资愚钝，不解风情，“暗香”没埋成，倒成了“臭屁”——黄鼠狼给鸡拜年。
　　阿赤立刻在心中权衡着杜大小姐的恩泽与役使哪一种自己更能接受的心安理得，结果毫无疑问地，与其不明就里地接受她的频频示好，还不如被她使唤更让人踏实。
　　“大小姐，我宁可被你骂。。。”万一她真要是黄鼠狼呢？阿赤心想，丝毫不觉得这句话会把大小姐惹得火冒三丈。
　　“朱、赤、丹！”杜青芳歇斯底里，瞅准桌上的茶壶茶杯抓起来就摔在地上，里边的热茶水溅了一地，不少都洒在了阿赤的脚背上，阿赤没穿袜子，被热水一溅，钻心的疼，杜青芳却一点都没觉察，专心致志地见着东西就摔，东西都被她摔遍了，仍觉得不解气，回头看到柜子夹缝放着一个木头箱子，冲过去就捧了起来要往地上摔。
　　“你要干嘛？快放下，别碰我东西！”
　　杜青芳摔倒兴起，哪肯听他的话，就要往地上掷，阿赤赶紧上前争夺行李箱，两个人竟然撕扯起来，结果因为太过用力，箱子锁扣竟然裂开，里边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杜青芳看着东西滚得滚碎得碎，火气下去了不少，阿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弯下腰拣东西。其实箱子里也没什么太值钱的物品，无非是一些日常用品和从老家带来的小物，木雕，小镜子，玩具什么的，但阿赤把这些都看成宝，谁也不让碰，现在被摔坏了，心疼得不得了。
　　杜青芳有点过意不去，也蹲下来帮着拣，拣着拣着发现了一个漂亮的白玉簪子，白色的玉雕成兰花形，通体洁白晶莹，温温润润，见一眼就爱上了，只可惜碎成了两段，“好漂亮的簪子！”
　　一把就被抢了过去，被藏在了内衣口袋中，看得出来，他很珍视。
　　杜青芳微微发酸，“是女人的吧？看你紧张的。。。是谁的？”
　　“你管不着！”对她的鲁莽阿赤很生气，这簪子是梁子的妹妹梁月的，怕盘缠不够，自己偷了来，准备当点钱财，可是到了上海以后，还是没舍得当掉，万一赎不回来，怎么对得起梁子？因此一直都仔细收着，没想到被杜青芳失手打碎了。
　　阿赤生硬的语言让杜青芳很不舒服，从来没有下人这么反驳过自己，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的东西，她就更是翻江倒海。
　　“不就是个破簪子吗？只要我想，要多少有多少，大不了明天我赔你十个！”
　　“你说得轻巧，这可是人家的命根子，赔一百个也不是这个了，如果我把你孩子弄丢了，说赔你十个，你能要吗？”
　　“孩子和簪子是两码事！”
　　“道理一样！”
　　“你不讲道理！”
　　“你才不讲道理！自以为是千金大小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心情好了送点东西，心情不好大吼大叫，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我是你的跟班，可不是你的狗，要不是你三哥要我照顾你，我敬重他，鬼才懒得理睬你！”
　　杜青芳气得脸色惨白，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这么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还救了我，都是因为是我哥的缘故了？”
　　“你以为是心甘情愿的么？呵呵，那我也太自不量力了。三爷让我伺候你到你嫁人，不如您就早点找个丈夫，我也好早日脱离苦海。”
　　“你！”
　　然后是响亮的一巴掌，阿赤被打得懵住了，杜青芳则哭着跑了出去，望着地上被摔断了的箱子，阿赤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杜青芳哭着跑到了杜青峰那里，杜青峰正和司徒简，顾老爷商量和洪帮谈判的事，见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很不高兴，但见她满面悲戚，双眼红肿，像是受了委屈，又心疼起来。
　　“小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杜青芳止住哭声，径直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三哥，那个猴子是不是你派到我身边管我的？”
　　“什么猴子？”杜青峰觉得纳闷，
　　“朱赤丹啊，是不是你叫他跟着我的？”
　　“是啊，那又怎么了？他惹你不高兴了？他救了你，你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现在又闹别扭了？”
　　“三哥，你是不是说过早点把我嫁出去，就省麻烦的话？”
　　听妹妹这么一问，杜青峰有些心虚，但是表面上不露声色，之前还担心怎么和她提才合适，现在既然她自己来问了，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十指交叉垫在下颔上笑着说：
　　“阿赤都告诉你了？这也好，我也想怎么和你说合适呢，我是有这个意思。妹妹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女孩儿不能晃荡一辈子，总有一天要嫁人生子的。哥哥为你做主，上海滩的豪门望族，随便你挑，随便你选，只要你看中哪一个，哥哥都有办法衬你的心。”
　　“你的意思就是杜家容不下我了？”
　　“不是，你别误会，我也是为你的未来考虑。”
　　望着三哥清亮的双目，杜青芳看到了他对自己宠爱，只是这爱从来都是他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喜不喜欢这样的爱。
　　咬牙下定决心：“既然这样，那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不管是不是豪门旺族，只要是我喜欢的，你就要给我做主。”
　　杜青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对方有没有权势地位不重要，只要他是真心待你好。。。”
　　司徒简疑惑地看了看杜青峰，心想，他对这个妹妹，可真是用心至极了。
　　杜青芳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说话声音也柔软了下来，“三哥，你也知道，我们感情最好，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要是嫁人了，谁来照顾你？”
　　杜青峰苦笑着说：“似乎我照顾你更多一些吧。。。”
　　“别管谁照顾谁！这家里你就我一个亲人了，我若是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温暖？”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
　　“所以，我决定，既然要找男人，不如就在家找，这样我不但不用离开你，以后你还多个帮手。”
　　“呃？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我已经选好人了，你选个日子，我和他就完婚。”
　　“你选的什么人？”
　　杜青芳抽涕了两下，揉了揉鼻头，双眼一下涌进了光彩，“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
　　杜青芳走近杜青峰，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开了口，“是啊，他就是。。。朱、赤、丹。”
　　“什么？！”
　　杜青峰猛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