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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人算不如天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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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就是普通的更夫,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脚步浮滞,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
杨逍要这样一个普通人来干什么?
李寻欢正思疑间,只见那打更人突然大喊“走水啦——走水啦——”,一边大力敲打铜锣一边在巷子里来回跑动,刹时原本寂静的巷内一阵混乱,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有叫掌灯的,有呼儿唤女的,有孩儿哭啼声,还有匆忙间打翻柜子、桌子、椅子、凳子声。
待得人们拖儿带女卷着贴身细软手忙脚乱冲出门来,脸上净是惊慌失措,有的还一手提着裤子衣服都没穿好,有的甚至一只脚穿了鞋子另一只脚还光着,大都慌张地询问旁人哪边失火要往哪边逃。当然没有人能回答,那打更的早就悄悄从巷子另一端溜出去了。
杨逍示意李寻欢看向其中没有亮灯也没有任何动静的一户,李寻欢也算看明白了,多半是杨逍给了银子,让打更人谎称失火,受到惊扰的必定是寻常人家,他看了眼杨逍,说道:“大半夜的,确实有点缺德。”
杨逍微微一笑。凡事有轻重衡量,扰民确实不可取,只是现在找人要紧,就不拘泥小节了。
既然已猜到对方藏身之所,杨逍和李寻欢也不再迟疑,趁着人声喧哗,二人从后绕到一间关紧了门窗的民居。杨逍向李寻欢示意屋顶上方,李寻欢点了点头,二人一同纵身上跃,杨逍恐瓦片残破易碎,提气时不着痕迹地在李寻欢腰间轻轻一托,两人稳稳落在房顶一角。
周围仍传来民众的争吵叫骂声,杨逍和李寻欢没敢走到屋顶正中,仅仅伏在边上,杨逍正欲凝神仔细听下面的动静,忽然一道人影飞身朝他二人所在疾扑而来,他一时不知对方高低,不敢怠慢,当即双掌齐出,使出了乾坤大挪移,这门武功素来霸道,杨逍只修习到第二层,但是行走江湖以来也鲜有对手敢硬接下他光明左使的掌劲,他这时想的是即使来人有兵刃也必然会避其锋芒,然后自己便能趁机抢得先机加以制敌。
谁料来人对他毫不卖帐,竟不闪不避,举起双掌欲要与他拼一拼。
然而二人的手掌还没碰上,那人便觉杨逍浑厚刚猛的劲力宛如涛天洪水覆面而来,压得他几不能呼吸,那人的掌力未发即收,反噬将他震得从半空摔下地面,蹬蹬连退几步,才勉强站住,腹中一时翻江倒海,接着喉咙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那人不禁大吃一惊,嘴里发出一声呼哨,强忍内伤转身就跑。
杨逍本欲去追,屋里又蓦地跃出两条人影朝相反的方向逃去,杨逍与李寻欢顿感不妙,连忙冲进屋内,屋里漆黑一片并无灯火,待得点起蜡烛,只见一名篷头垢面、身穿囚衣的中年男人侧卧在地上,气息微弱,身上满是污垢和斑斑血迹。
李寻欢连忙上前检查伤情,人活着,双膝双肘均已碎裂,只是对待一个仆人便已如此,李寻欢只看得又惊又怒:“好狠毒的手段!”
杨逍警剔地在屋里四下察看,见均无异状才稍稍安心,忽听李寻欢此言,当即回身过去。
那人约莫五十岁出头,这时双目紧闭,早已昏死过去,杨逍伸手探了脉搏说:“他的五脏六腑皆被内劲所伤,活不久了。”
李寻欢说:“他的双膝双肘也被人震碎了,像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所为。”
“少林派?”杨逍皱起眉,“刚才那个黑衣人的掌力也像是少林派。”
李寻欢轻叹了口气:“如果梅二在,可能还能让这人多活一阵。”
杨逍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两颗花生仁大小的药丸,说道:“让他服下,也许能让他多撑一刻。”
李寻欢接过药闻了闻,觉得有点牛黄、雄黄的味道,便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受伤那段时间所制,方子类似我教圣药,虽然有三四种药草用了别的代替,但是治疗内伤也比一般江湖郎中开的药要有用得多。”
梅二当然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不过这时李寻欢不想与杨逍争辩,那人要是就这样一直昏迷到死,那他们就什么信息都得不到,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药丸给那人喂下去。
李寻欢观察了一会,见那人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点血色,呼吸也开始平稳,看来杨逍所制的药确实在起作用,只是一时半会人还没醒来。
“能保住他的命吗?”
杨逍摇摇头:“他们下手太重,若你我再晚上一时半刻,这人早就死透了。”
李寻欢轻轻叹了口气,杨逍看了看他,说:“你猜到这人的身份了。”
“我猜他就是鞑靼人的目标——周三算,你不也因为想到了,才会拿出两颗药救他的吗?”
杨逍说:“没想到我们还是慢了一步——他醒了。”
周三算缓缓睁开眼,见到二人一阵迷茫:“你们——”他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已废。
李寻欢见状小心将他扶起靠到墙边说:“周前辈,在下李寻欢,这位是我朋友杨逍,几日前我们无意中得知鞑靼人找您的麻烦,本想赶来给您报个信,只是……”
周三算微笑,继而轻叹:“我早就算到这几日有一大劫,本想借着官家的保护躲过去,奈何命数就是命数。”言罢几声笑,却是苍凉。
听到这里杨逍也想明白了,他说:“你让家人离开,自己装成家仆放火烧了自家宅子,好让官府将你抓进狱里,等过了这段时日,你再花点银子打点就可以恢复自由。”
周三算点头:“没错。”
李寻欢接着说:“可是您被人认出来了,不管是狱卒还是犯人,也有可能是犯人的家属,这个消息总是会传到一些人的耳中。”
周三算十分赞许地望着李寻欢,再次点了点头:“是其中一名犯人的家属,她——”
“别管这个了!”杨逍忽然打断,改问:“鞑靼人找你干什么?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周三算闻言,忍不住仔细打量杨逍,见他相貌俊雅,桀傲不凡,眉宇间隐隐有点盛气凌人,论出色一点也不在小李飞刀之下,只是杨逍这个名字江湖上却非常陌生。
“年轻人,这件事说来话长。”
“周前辈,您说。”李寻欢说。
“你长话短说。”杨逍毫不客气地说。
李寻欢白了杨逍一眼,杨逍装作没看到。
周三算倒是不以为忤。
“周三算其实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杨李二人具感意外。
“准确来说,是三兄弟的统称,我们三兄弟各有名字,大哥周礼,修习算天,三弟周廉,修习算地,我排行第二,真名叫周义,修习算人。”
李寻欢与杨逍对望一眼,问:“所以鞑靼人要找的其实是你们三兄弟?”
周义这回却摇头说:“非也,他们要找的是我三弟。大哥沉迷观星,早年离家不知所踪,我靠着一些相卦之术在江湖上混了个铁口直断,三弟是我们当中资质天赋最好的一个,他博通经史,精于象纬之学。”
“鞑靼人找你三弟做什么,莫非要请他当开国军师?”
周义叹了口气,轻轻说:“父亲将衣钵传给三弟,同时也将朱家的龙脉所在告诉了他。”
杨逍冷冷地说:“两国交兵讲的是谋略、战术、兵法,耍一点玄门伎俩难道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李寻欢看了杨逍一眼:“哦?那你怎么解释蝴蝶谷之事?还有这两次的昏睡?”
杨逍一时语塞。
周义眼底闪过一道光芒,他算到自己有此劫,却也算到会遇到一位奇异之士,他本以为这个人是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现在看来应该是杨逍。他猛地抓住李寻欢的手臂:“李大侠,你的这位朋友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
“周前辈?”
“快说!当我求你了!”周义很紧张,他死死地盯着李寻欢,目光中带着乞求。
李寻欢有点为难地望向杨逍,这毕竟算是杨逍的私事,若杨逍不愿意让他人知晓,他自当守口如瓶。杨逍对周义始终半信半疑,但既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听听周义怎么说也无妨,便对李寻欢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见杨逍答应,李寻欢心中不禁一喜,当下便简单对周义说了杨逍与另一个江湖以及蝴蝶谷的奇遇,周义越听越惊奇,脸上的神情却又是越来越欢喜,待李寻欢说完,最后问他“周前辈,你看他是中了邪术还是臆症?”时,周义不禁发出一阵大笑。
杨逍不满地轻哼,心想你才臆症。
李寻欢不解地问道:“周前辈因何发笑?”
“莫不是中邪了吧?”杨逍说得煞有介事,李寻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周义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嗽好几声才止住,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宽慰和满足,他笑着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杨逍,说道:“世间事物,必有其因,必有其果。”然后俯首在李寻欢的手掌上慢慢地写下两字。
“庄”
“周”
李寻欢和杨逍看着他写,自然认得,互相对望一眼均是不明白,都等着周义继续解释,谁料等了半天周义仍然低着头一动不动,二人一惊。
“周前辈?”
杨逍伸手去探鼻息,再探脉搏,周义竟是就此身亡。
“他死了。”
李寻欢默然。
外面不知何时恢复安静,大概人们都已经回屋重新睡下,只偶尔听到几声婴孩的哭啼。
“走罢,明早我们去见一见那个收了银子的狱卒,也许能发现鞑靼人的去向。”
周义肯定不会对鞑靼人说出他两个兄弟的所在,看样子家眷他也已经安排妥当,想来是不必担心。
而那名狱卒很可能会被灭口。不论找到人还是尸体,都是一条线索。
杨逍话里的意思李寻欢自然也是明白,他们连夜在城外找了处背风的山坡将周义埋了,一直等到辰时才又重新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