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渡冥狐兔

2、双黑.彼岸红

　　如果能让已死之人重返世间，那代价大概就是这个吧。
　　——序。双黑.彼岸红
　　寂静，能够听到花瓣沾落水面的轻响。
　　一片白色的混沌中，中原中也慢慢睁开了如大海般蔚蓝的眼睛，混沌也一点一点的散开了，他正倚坐在黑色的灵柩旁，灵柩里面沉睡的，是他冰冷冷的躯壳。
　　站在灵柩旁的人清一色穿着一身黑衣，神色严肃地鞠躬哀悼着。他们都是中原中也的部下，敬重着身为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但中原中也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情感波动。
　　人们说，灵魂只有对世间留有执念，才会选择在此徘徊。那么，已经化为灵魂的中原中也，心中又有着怎样的执念呢？
　　第一天，他看见了黑手党的首领带着可爱的金发小女孩走了过来，如同戏剧台词将话念诵一番后，首领便和金发小女孩走开了。也许是死去的人对首领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吧，所以，首领对这具冰冷冷遗骸没有什么要表达的。
　　第二天，穿着和服的女人过来了。与首领不同，她皱起了眉，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哀伤。她逗留的时间要比首领长些，三个小时后也便散了。中原中也笑了笑，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来哀悼的人。
　　第三天，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短发男子，男子身旁所跟随的是黑手党的武斗派，以及一名黄发赤瞳的女子。短发男子神情肃然，恭敬地向着遗骸鞠躬哀悼，一低头，便是长达好几个小时。
　　“要加油啊，芥川。”
　　中原中也轻声哼笑，对转身离开的短发男子留下一句难得的祝福。即使他知道，生人一点也听不到死魂所说的话。
　　人们陆陆续续地来，在接连不断地离去。中原中也的身边堆满了白色的花，新鲜的，枯萎的，白色在一点点褪为枯黄，留在人间的帽子先生，依然未明白他留于人世的执念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遗体被火焚为灰烬，装进小坛子里，埋入高插白色十字架的坟墓中。他看着那座坟，心中五味交杂着。
　　那是一个晚上。
　　墓地的周围又添了一座新坟，新坟上植着一棵树，萌生着芽黄的新叶。
　　身为孤魂的中原中也独自坐在白色的十字架旁，仰起头，天上皎月高挂，清冷冷的，有着霜一般的寒。
　　哒——哒——
　　墓地的小道上传来了深重的脚步声，帽子先生不禁低下了头，湛蓝色的眼睛也把目光投向了脚步声的发源地，就在此时，他的眼珠子颤着悬到了眼中央。
　　“太宰？”
　　因为那份意想不到，中原中也不经意间呼唤出对方的名字。
　　太宰治依旧带着平日那令人难以猜透的笑容，让人无法捉磨他内心的真正感受，他的手里拿着一束白花，平静却又似带深沉地对中原中也所在方向说:
　　“好久不见，中也。”
　　——他能够看见我？
　　中原中也站起了神，随着灵魂的悸动一步一步走向太宰治；太宰治也捧着白色的花束，一步一步地向其走来，但就在两人相触的一刻，太宰治从中原中也的灵魂旁穿行而过。感觉不到彼此的呼吸，感受不到身体间的温度，感觉不到那一瞬间双方的距离到底有多遥远。
　　中原中也把手伸向单膝跪于墓前的太宰治，他想再试一次。
　　没准下一秒，太宰治就会转过身，对他大声嘲笑说：“上当了呢，笨蛋中也!即使变成了鬼，你也一如既往的笨啊。”
　　是的，一定会是这样的，太宰治这家伙可聪明得很呢！所以，再一次……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太宰治的脸庞划过一行眼泪，在银色的月光下痕迹清晰无掩。眼泪滴落下来，滋润着放于地面的白花。
　　——他哭了。
　　——为什么？
　　中原中也呆怔地看着这个单膝跪下的男人，看着他如同骑士般保持这个姿势直至天明。
　　之后的每天晚上，他都会看到太宰治沿着被月光普照的小路向他的坟墓走来。
　　“又见面了，想我吗？中也。”
　　“想你个头啊!怎么？今晚又打算向我炫耀什么吗？”
　　“嗯哼~讲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吧，关于我在路上遇到了怎样的美女什么的……”
　　他们看似很流畅地交谈了起来，但中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太宰治很了解中原中也，所以，他根据自己的猜测推断出下一句中原中也会怎么回答，如此反复；简单来讲，太宰治不过自言自语罢。但化为魂灵的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地要去搭理太宰治，即使知道对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中原中也生前就有着和太宰治互嘲互讽的习惯，即使已经死去，这种习惯也残留在灵魂之中挥之不去。
　　“还真是讨厌啊……没想到最后会来看望的我居然是你，太宰。”
　　他们坐在十字架的一边背对着彼此，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午夜的风冰冷冷地吹拂着，带走了散落在中央的一片白色花瓣。
　　——我，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种地方……
　　春雨，夏炎，秋枫，冬霜；坟墓周围的景色随着四季不断更替。中原中也在那棵树旁埋下一颗种子，慢慢等待着它发芽。
　　那天，天上下着令人心境寒凉的细雨。
　　因为早已化作灵魂，所以中原中也根本不担心自己会生病什么的，他享受着这阵清凉凉的感觉，挽着小礼帽在墓前思索。
　　“搞什么呢，今天居然还没来啊。”他念叨了一句。
　　没想到那家伙也有不守时的时候。啊啊，这不正好嘛！这下子可算抓住他的把柄了！
　　中原中也今晚势要好好“嘲弄”太宰治一番。他自顾自地想着心里念白，嘴角得意地向上扬起。
　　不过，太在哪家伙为什么今天会迟到呢？
　　太过沉溺于自杀而无法自拔了？因为大雨所以干脆躲到屋子里了？不不，哪有这么简单，也许他又在准备今晚的“话题”吧，比如他在想如果“中原中也”还活着的话要怎么捉弄他，然后在墓前将这个大说一通……
　　又或者——
　　他已经厌倦这种生活，不打算天天过来了。
　　是的，这才是可能性最大的。中原中也低下头，这一次，他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中原中也”已经身死一年了啊。现在的他，是幽灵，是一个在人间游荡的魂，早已没有生人能够见到他了。太宰治每天晚上来“陪”他，竟让他出现了错觉，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活着的人。
　　周围的世界如秋叶般开始褪色，时间似乎也开始慢下来，中原中也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站在白色的十字架前。凉得有些刺骨的夜风从他耳边捎过，传来清洗的呼唤。
　　“中也。”
　　太宰治沿着铺满银色月光的小路向中原中也的坟前走来，这一次，他带过来的自由深沉的面色。
　　奇怪。这一次的见面，让中原中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奇怪。
　　——新的诡计吗？
　　“没用的太宰，我已经死了啊。”
　　中原中也摘下小礼帽，悠哉悠哉地扇动着。从太宰治第一次来到中原中也墓前开始算起，已经不知多久没看到太宰治露出这种表情了，所以中原中也倒很想知道，能令太宰治露出如此深沉表情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很快，太宰治便向他流露出了笑颜，但这个笑颜跟他平时的相比实在太逊了，复杂的情感一点一点的从里面渗了出来，也很快地被中原中也读懂了。
　　“对不起……”
　　晚风在细雨之中越发喧嚣，卷起了周围枯黄的败草，那一瞬间，他们的双目彼此凝视着。
　　“喂，太宰……”中原中也简直不敢相信，此时的他竟连说话都变得如此艰难，但他必须弄清楚。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别仗着自己还活着就能逃避！回答我啊，太宰！”
　　太宰治留下一个微笑，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任凭中原中也怎么骂他，一切都是徒劳。中原中也的声音无法传入太宰治的世界里，被无形的东西所阻绝。
　　埋有种子的那棵树上，孤零零的黄叶落入了树下的水洼之中。
　　自从那之后，太宰治没有再来造访过这座坟墓。
　　中原中也走过樱花盛开的校园长廊，那里有无数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到过风情高雅的酒吧，柜前有着一排供客人坐的空席；到过夕阳之下流水潺潺的江面，听说曾有一个傻瓜从这个地方直接跳过下去。
　　他试图在世间寻找到太宰治的踪迹，但太宰治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在中原中也的面前。
　　当中原中也走在回坟墓的小路上时，他惊讶地发现路旁盛开了白色的小野花，他蹲下身来欣赏，不知不觉出了神。
　　记得什么时候，他也曾在那边的树埋下过花的种子，不过，那颗种子似乎没有发芽呢。
　　“嗯……中、中原先生！？”
　　路旁的人失声大呼，原本拿来祭奠的花束从那人手上摔了下来，哗啦一声花瓣满地。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不禁愕然。他已经死了啊……眼前的白发少年，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才能见到死者的灵魂。
　　“中、中岛敦……你刚才在说什么！？”
　　他激动地抓住白发少年的双肩，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白发少年显得不知所措，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之后，白发少年诚惶诚恐地回答：
　　“我刚才在叫你……那个，中原先生；您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现在的您，到底是怎么回事？”
　　“！！！”
　　是的，中原中也在这一瞬间终于恍悟过来。他感受到了他人身体的温度，能感受带自己体内心脏的跳动，还有清风拂动发梢的温柔，他活过来了。
　　“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武装侦探社里有什么人死掉了吗？”
　　与中岛敦一同前来的，现在正躺在地上的花，勾起了那双湛蓝眼眸的注意。
　　“嗯。”中岛敦垂下眼帘，简短而阴郁地回答：“是来祭奠，太宰先生的。”
　　——太宰？！
　　中原中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您那次……不久之后，太宰先生便遭到了地方的袭击而死去了，在来看您的路上……”
　　一股仿佛能凝结空气的恶寒深深侵袭着中原中也的身躯，中原中也忘记了呼吸，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个成天自杀未遂的混蛋，怎么可能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死掉啊！除非，他是自愿的。
　　原来，一直来看他的太宰治也是一个鬼，他一直能看到中原中也，一直能听到中原中也在跟他说什么，那不是他的自言自语！他一直，是在跟中原中也说话啊！
　　真有他的风格，永远是这样似真似假的，这才是中原中也认识的太宰治。中原中也一边苦涩地微笑着，一边流下了情感复杂的眼泪。
　　中原中也想起了在他死后不久，有一座新坟出现在这附近的情形，强烈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中岛，我问你……太宰他，被埋在了哪里？”中原中也垂下头，低下的礼貌遮蔽了他的眼睛。
　　中岛敦愣了愣，手指指向了中原中也的后方：“太宰先生，在那里。”
　　——中也。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在听到一声呼唤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
　　果然是那个地方。
　　中岛敦所指的方向上栽有一棵树，树下有中原中也所埋的花种，以及太宰治的骨灰。
　　“对不起，永别了。”
　　中原中也忽然回想起那天太宰治对他说的这句话，今天，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树再也不会结出新芽，但底下的花种却萌发起了芽绿色的生机。太宰治就站在那棵树的树底下，欣然地向中原中也微笑着，即使中原中也看不到他。
　　如果能让已死之人重返世间，那代价大概就是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