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之黑夜眷顾者》刀魂尾生

2、第 2 章

　　我叫青前道。
　　青神百川，是我再也不会用到的名字。那是我用“背叛”和“杀戮”剜去的身份。黑夜眷顾我，赐予我新生。
　　我是人类，青前道。
　　人类的记忆力比起血族来要差许多。所以人类总是忘记许多事情。忘记琐碎，而在意的事情更加深刻。
　　就像我成为人类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忘记许多细碎的事情，但那一天的事情依旧鲜明得仿佛时间从未流失。
　　拳头击打在□□上，洞穿身躯的质感，肉，骨头的质感，血的质感。
　　无比悲伤的质感。
　　绝望的质感。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一口气爬上顶楼，撞开门，连滚带爬地闯进去。
　　阳光，阳光打在我身上，铺天盖地的阳光。我贪婪地呼吸，让自己整个被阳光笼罩。我软下来，靠着墙，呼吸渐趋平稳。
　　慢慢地，把梦境中的面孔忘记。
　　怪，明明当时直面它的时候咬咬牙就能把一切都承受下来，一旦出现在梦境中反而软弱得像条虫了。
　　阳光是个好东西，虚弱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只要有一点点阳光就会很温暖。
　　我站起来，站好站直。我说青前道，你不准成为一个懦夫。
　　我在顶楼，头顶是大太阳，把自己晒得暖融融，又晒得发顶滚烫，我下了楼，依照记忆寻找理事长室。
　　找到理事长室不容易，推错几次门，里边的人齐刷刷望我，尴尬到不行。
　　好歹是找到了，里边没人，我径直在办公桌前的软椅上坐下，就在这里边等他了。黑主灰阎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一副神情。
　　我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盯了会儿，无聊，头仰得累。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到几份报纸，茶，糖，咖啡和杯子，酥饼，文件一大堆。老人家还挺会享受。
　　我煮了咖啡，洗了咖啡杯，坐在软椅上一边看报一边吃酥饼，我记得我躲到西区后极度饥饿，如同饕餮独自扫荡了整个西区，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竟然对西区只字未提。
　　是谁压下去了吗？
　　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按着报纸咕咚咕咚喝下去一整杯咖啡。黑夜眷顾我。
　　理事长室的门忽然咚咚响了两下，应该是锥生零或者优姬，我从软椅上跳下来，拉开门就说：“理事长不在哟——”
　　却撞进一双和软的绿色眸子。
　　是一条拓麻。
　　“这样啊，打扰了。”一条拓麻朝我歉意地笑，一如既往温柔无害的气质，“你是新风纪委员？”
　　“唔。”我抬起胳膊，给他看我代表风纪委员的袖章，边问，“找理事长有什么事吗？”
　　“宿舍后墙发现一个洞，怕影响安全，想请理事长先生找人修补一下，麻烦了。”一条一副烦恼的样子，偏偏又微笑如春风，让人想不管都过意不去。
　　我打个响指：“稍等。”
　　转到黑主灰阎办公桌前，翻了旁边的号码簿，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维修部的号码。我用桌上的电话拨号过去，两分钟谈妥。
　　一条拓麻讶异地看着我爽快利落的一系列行为：“风纪委员权力这么大？”
　　“唔。”理事长不在，当然是风纪委员最大，反正黑主灰阎也不回来，我翻一翻这里东西想必他也不会介意。
　　“还有什么事嘛，美少年？”我一副大佬样。
　　“没有了，真是谢谢你了，青前同学。”他一脸诚恳让我十分受用，内心小小地膨胀起来。
　　“小事一桩。”
　　“对了，琉佳和蓝堂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你和我们正在找的人真的很像……”一条说到这里，声音听起来微涩。
　　我则心里像有猫抓，不知他对我那天的所作所为作何看法。
　　一条朝我鞠了一躬，说：“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原谅作为副舍长的我管理不力。”
　　“你们正在找的人？”我装作不经意的询问，每条神经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我们夜间部的成员，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可挽回么。
　　我喉头发紧，努力作出风轻云淡的洋子笑他：“都说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回来找打？”
　　一条垂下眼帘，发出的叹息像棉絮般难以捕捉：“私心来说，我也希望永远不要找到她。”
　　“为什么？”
　　一条却摇摇头，道：“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
　　什么……意思。
　　我正想问清楚，一条朝我笑笑，还是那副文质彬彬又温柔的笑，向我作别。
　　看来是不想多说了。
　　我坐回那软椅，听他脚步渐远，心底涌上一股挫败感。
　　我一向拿一条没办法，以前也是，现在也是。看上去明明是羊羔一样的少年，却轻易就能叫人缴械投降。

　　不知什么时候我在软椅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咖啡已凉，酥饼稀稀拉拉地躺在碟子里，报纸被我翻了十遍，塞进抽屉再也不想看它。
　　黑主灰阎没有回他的理事长室。我不甘心，找遍整个学校，完全没有他的影子。
　　放学后优姬拉我去维持秩序，我把她拽回来：“理事长呢？”
　　优姬回答得很顺溜：“理事长出远门了。”
　　“去哪？”
　　“不知道，没说去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老家伙这回变聪明了。
　　优姬火急火燎地拉我往夜间部门口跑，没多久夜间部大门就会打开，到时候整个日间部都会沸腾，场面变得无比混乱。
　　这紧急的时刻我又一把拽回优姬：“你帮我跟理事长沟通沟通，我没件趁手的武器怎么镇得住夜间部的？”
　　优姬快急炸了：“好好好！”
　　优姬一向是个实诚的妹子，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乖乖跟她到夜间部门口，这里已经挤满了日间部的学生，我们必须到最前面拦住他们，以保证夜间部的成员出来时场面不会失控。
　　优姬为了挤到最前面而在人群中弄丢了我，手脱离的瞬间我像一粒水滴回归大海淹没在人群中找不着方向，我呼吸到的空气里满是人类少女的味道，满眼都是她们憧憬又痴狂的表情。
　　忽然，门开了。
　　少女们尖叫起来，千百尖叫汇合在一起造成强烈的振动感，熟悉的句子此起彼伏：“枢大人简直优雅到没朋友！”“一条好温柔要醉掉了要醉掉了——”“真想被架院学长野性地扑倒！”“蓝堂！蓝堂大人在朝我飞吻！”“早园大人我喜欢你啊——”“支葵大人好酷莉蘑大人太可爱了！”
　　我身旁一个人却什么都没喊，挤在人群中眼巴巴地往前面看。
　　我拍拍她，放大音量免得被尖叫声完全盖过：“你在找谁啊！”
　　她也大声喊回我：“青神大人！”
　　“谁？”我有些讶异。
　　“青神大人！”她重复道。
　　“青神根本不在！”我提醒她。
　　“我知道，青神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我希望她回来的时候，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大声喊出来！”
　　她感这话的时候语气郑重像许下海枯石烂誓言，我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片，觉得她又傻又伟大。可是即使许诺再坚定，没有实现的一天也终究会成为泡影。她所等待青神百川早已消失，被青前道取代。
　　我忍住心里翻滚的五味陈杂，朝她喊：“喂！不要再等她了！”
　　“你说什么！”
　　“青神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喊得太多有点气不足，大吸一口气撑起后面一长串话——
　　“我就是知道凭我是风纪委员凭我对青神的了解比所有人都多总之青神不会回来了你再等也是白等还是不要等了我是说真的青神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再回这里了————！”
　　一片寂静。
　　在我喊那长串话的时候忽然所有人都静下来，整个天地间回荡着我一个人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顿时成了全场的中心。
　　我闭上嘴，默默地，对着天地，对着群众，在心底虔诚地向所有有可能维持秩序的人竖起了中指——什么时候维持秩序不好偏偏在我喊话的时候维持好秩序，超级尴尬好吗！
　　优姬朝我招手，表情很是怜悯。
　　“咳咳。”我清清嗓子，几步朝优姬跑过去，站在优姬身边，撑起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伸出那只佩戴风纪委员袖章的胳膊指挥众人说：“都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赶紧看你们的男神女神去，盯我我又不是红娘。夜间部可是难得集体出场呢，不看我看。
　　我佯装自然地看向夜间部，玖兰枢一如既往站在最中间，用他那让人琢磨不透的漂亮眼睛……看着我……
　　不妙……
　　无比悲伤的质感忽然从深渊里浮出，在我喉咙里发梗。
　　一定是玖兰枢棕红的眼睛太显忧郁，才让已是青前道的我，忽然无比鲜明地感受到青神百川的存在。
　　青神百川和夜间部所有傻瓜一样，可做的事情那么多，偏偏没理由的喜欢追随着玖兰枢，世界上漂亮的眼睛很多，偏偏最喜欢玖兰枢的眼睛。
　　青神百川小时候最爱装作不懂事，一有机会就死皮赖脸蹭在玖兰枢身边，在玖兰枢摸着青神百川头顶无奈地笑的时候，装着幼稚的表情凑上前去观察玖兰枢的眼睛。
　　即使玖兰枢说：“我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
　　那就是说，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宠溺，全都是属于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纯血公主。
　　那年玖兰李土袭击玖兰家，一家四口除玖兰枢外无一生还。早园琉佳捏着青神百川的手，眼底一片悲伤。
　　“我竟然觉得庆幸。”那天早园琉佳成了她自己最瞧不起的人，玖兰枢给了早园琉佳美好的憧憬，以及永远无法消弭的痛苦。
　　青神百川抱住早园琉佳，对怀抱中颤抖的少女说：“你没有错。”
　　纯血种对血族众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对早园琉佳是，对青神百川也是。
　　血统在血族中几乎决定了一切，命运的纠葛生生不息，都深埋在血脉之中。
　　如果成为人类就好了。青神百川总是想。
　　青神百川是被人类养大的，是人类捡到滚在路边张牙舞爪嗷嗷哭叫着青神百川，他们发现这婴儿不喝乳汁也不碰任何米水，却对杀过鸡仍带血的刀兴奋得手舞足蹈，于是人类喂她鸡血，兔子血，青神百川就这样喝着人类给予的血液成长起来。
　　人类扶养青神百川，却没有教会她知恩图报。青神百川渐渐的会跑会跳，掌握了足以将人类杀死的能力，她常常感觉到饿。
　　被人类捡到的第三年，青神百川咬死了给予她血液的人类。
　　不久后，元老院找到青神百川，一翁老头牵着她，将她带回血族的世界。这时青神百川才知道，人类的感情是多么珍贵，人类所给予的好，是多么难得。很长一段时间内，青神百川改不掉人类的习性。
　　青神百川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人类。
　　不知情的总爱问为什么，稍稍知情的便解释说，青神大人小时候被人类养育过一段时间。于是问的懂了，唏嘘着感叹一句：哦，养育之恩呐。
　　但是青神百川安慰早园琉佳的时候，自己知道不是的。或者说，不止是这样的。
　　青神百川在安慰早园琉佳的那一刻，想要成为人类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而原因，青神百川知道，早园琉佳知道。
　　那是血族青神百川的事。
　　人类青前道是不受血族血统影响的，所以也不再受纯血种吸引。
　　我已经不会再被玖兰枢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