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柳絮花飞时》温丹然

3、夜月一帘幽梦

　　晚宴如期而至，年韶华和荣老爷夫人作揖行礼后，落了座。他环视四周，晌午时躲在屏风后的胖姑娘终于露了相，虽然身材是真的圆润，但整张脸看起来很是讨喜，她笑嘻嘻的样子也很可爱。只是胖姑娘再迷人，同她挽着手一同而来的姑娘，更让他离不开目光。

　　他起身同两位姑娘问好，却是低头礼貌道：“二位姑娘，韶华有礼了，请坐。”他本想将自己身边的位子让给玉春坐，按理说玉春即将是他过门的妻子，理当坐在他右侧。不料胖胖的玉春却坐在了他左侧，靠近荣夫人的位置，他想了想，或许玉春还是念家，喜爱粘着娘吧。而他右侧坐的是下午花园里看到的那位姑娘。

　　两位姑娘，他都是刚刚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应该先同胖胖的玉春说话？还是先同右侧的姑娘说话？礼节上他应该是和玉春寒暄几句的，但他的心一直留在了右侧姑娘身上，即便是吃饭，他的余光也是看着姑娘。

　　“春儿，你也太不像话了，年公子已经来了半天了，你现在才出来，就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嘛？”荣老爷微怒。
　　半晌无人应答。

　　年韶华看了一眼胖玉春，说：“伯父莫要责怪玉春，她身体抱恙再所难免，倒是韶华来得唐突，也没提前让小厮通报一声，是韶华的错，韶华愿意以酒赔罪。”说着他将莲花杯里的陈年佳酿一饮而尽。

　　荣老爷笑呵呵道：“年尚书的儿子果然出类拔萃，这等大度的胸襟让老朽也汗颜，玉春啊，跟韶华后面多学着点，别整天疯疯癫癫的往家里抱那些猪啊狗啊的，着实难看，传出去也让左邻右舍的笑话，翰林院长怎能会有一个如此顽皮的闺女呢？”

　　胖玉春笑得有些傻气，说：“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外面的人都是夸玉春的呢。”

　　“得了吧，整天抱着《家禽走兽杂病论》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一呆就是一整天，为父看着都眼急。好在圣上赐婚，不然你这样子甭想嫁出去。哪有姑娘家整天抱着书又抱着猪的呢。”荣老爷颇为惆怅。

　　“伯父，爱动物倒是可以说是玉春有善心，慈悲。荣伯父家的千金自然是优秀的，纵使外人再流言蜚语，他们也羡慕不来圣上的赐婚。”年韶华彬彬有礼，委婉地替玉春说话。既是圣上许配的婚姻，他毫无怨言。只是，圣意之下，其他的儿女情长也得割舍了。话毕，他的余光瞄向右侧的姑娘。

　　“哈哈，韶华，伯父果然没看错你。把玉春交托给你，我和你伯母也就放心了。”荣老爷和荣夫人对视，欣慰一笑。

　　胖姑娘也跟着笑起来，对年韶华右侧的粉裙姑娘说道：“玉春啊，你的终身大事可算有着落了，真叫人羡慕，我的心上人还不知道在何方呢？”

　　荣夫人握着胖姑娘的肉手，温柔地笑说：“姝夏，好女孩不愁嫁不出去。谢夫人从小把你教育的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可比我们玉春强太多了。想来，嫁人是迟早的事。”

　　“可是我胖啊，伯母，您瞅瞅，咱洛阳城里有几个女子像我这番壮实，我呀要是有玉春姐姐一半的美就知足了哩。”名为姝夏的胖女孩，虽然身材胖了些，但心态颇好，乐观而又豁达。

　　姝夏的话，引得一桌子的人都哈哈笑起来。玉春说：“真心喜欢你的人，又何曾只会在乎你的外表。但为了那个你喜欢的人，你会甘愿为他变得美好。”

　　大家纷纷觉得玉春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注意力全在姝夏身上。

　　然而年韶华却不淡定了，从荣夫人拉着胖姑娘手，叫她姝夏时，他就明白了。原来左边的这位，今天在屏风后偷窥自己半天的是谢家千金，真正的玉春就在自己右侧，他竟然没认出来？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真是一点点也不假。

　　他没认出玉春，玉春倒是认出了他，想起下午在花园里，他还冒昧地问她是不是荣府的人。这脸丢大发了！

　　一顿饭吃得很不自在，如同嚼蜡，年韶华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夜色袭来，明月高悬，花园里很是寂静，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小池水面闪着银色的光泽。入夜，春风温柔，席卷而来的花香更为醉人。年韶华无心入眠，来这花园里四处散心，刚步入花园，一首悠扬的琴曲传来，似花香般沁人心脾，如春风般柔情万种。

　　他顺着曲折的鹅卵石子小路，寻声而去。凉亭之下，玉春正在抚琴，只见青葱玉指，水袖翩跹，鬓发微扬，红唇轻启，唱道：“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烛光柔和，纱帘摇动。

　　好歹也是常年混迹勾栏歌坊的人，年韶华的歌曲欣赏能力颇高，更何况这首自己作的曲子呢。他听得很着迷，直到曲罢，他才缓缓踱步至凉亭之下，鼓掌称赞道：“玉春姐姐弹得真好。尤其是那句‘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被演绎到极致。实在是妙！”

　　玉春低头莞尔一笑，摸了摸身旁熟睡的二不像。

　　“此为何种禽兽？为何我从来没见过？”年韶华问道。

　　“这是一种西域特有的品种犬，名为‘法斗’。前些日子我在集市上的一家异禽走兽铺子里见到，当时它的身体很虚弱，店家正准备舍弃它，我将它收留了下来。好在翻了几天的医书，没日没夜的照顾它，这些日子可算有些起色了。”

　　“我可以摸一下它么？”年韶华问。

　　“当然可以，只是它刚睡着，你得轻一点。”玉春说。

　　年韶华在玉春身旁坐下，轻轻抚摸缱绻在玉春怀里的法斗，忽然问道：“玉春，圣上将你许配给我，你意下如何？如若你心有他属，我年韶华定不会强迫于你，我会亲自去面见圣上，将事情说明。”

　　玉春笑道：“你不是说洛阳城里没人能弹出‘夜色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韵味么？方才你觉得我弹得如何？韵味几分？但说无妨。”

　　“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好的《夜色》。无论是琴艺，韵味，还是抚琴之人，满分都不足以形容。”年韶华盯着玉春，眼神里满是真诚。

　　“哦，是吗？这首曲子我练了五年，只为弹给一人听，今夜，他可算来了。”

　　秋波流转，月色入眼。年韶华只觉得这春夜的十里柔情，全盛在了那一双含情且动人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