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天》逍遥龙包

8、七

　　（上）
　　我随意地绑了个麻花辫和香惠到邻近驿馆的镇上购买日常用品。本来香惠是不让我来的，但我以大病初愈闷死了，再不出去就会枯萎，说不定会站在房顶大声哀嚎，或者干脆跳脱衣舞等各种理由哀求加威胁。她拗不过我，总算答应我逛半个时辰。她在房里留了张字条，带着我从后门偷跑了出来。

　　灾后复兴，街上总还算得上热闹。我拉着香惠进了一间玉器行，只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挂在墙上的精致的玉龙。
　　“我要了。”
　　“我要了。”
　　异口同声。我不禁朝门口望去，好大一只帅哥！剑眉英挺，五官阳刚却不失柔和，还有我最爱的大眼。午照的眼也很大，可他总喜欢眯起来放邪气，跟这个明亮有神的截然不同。此人一看就是心胸宽广，内心正直，积极向上，爱国爱人民的忠义之士，绝对可以托付终身，调戏把玩。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啊，主子，他跑了！”香惠惊呼。

　　原来在我胡思乱想之时，那位仁兄已经买了玉龙跑掉了。太狡猾了！你不是心胸宽广内心正直的角色么？妈蛋你们这些人敢不敢按剧本演一演看看？

　　“喂！帅哥，你等等啊！”我赶忙撒丫子追上去，刚拐进小巷，哪还有人影？莫非他还是位武林高手？唔哇！与剑客浪迹江湖，他在山巅和别人决战，我在角落观战，边烤鸡翅膀边落下了担心的泪水什么的，这样惊天动地的爱情，是多么美仑美奂荡气回肠？我直接站在巷子里深深地感动了自己。小哥，要是我再看到你，一定把你装到碗里来！

　　“救命！”一声惊呼，巷子里突然跑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得破破烂烂，一双眼睛却清亮有神。他跑到我身后，抓住我的衣服不住地颤抖。

　　我还没来得及拉开他脏兮兮的手，巷子里又跑出来五个少年，也是一般年纪，手上还拿着棍子和锄头。看到了我，他们顿了顿，又摆好了架势。为首的一个一脸的烂疮，大声说：“辛子禾，想不到你还有同伙？不过才两个女的，顶了得什么用？还是说，这是你找来送给爷爷们玩儿的？哈哈哈哈。”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一顿乱笑。可是他们的笑声还带着少年清亮的声音，实在是难以让人觉得奸诈狡猾。

　　“我只是路过。这人我不认识。你们请继续。”我笑了笑，把那少年从身后扯出来往前一推，拉着香惠就走。

　　“哎哎！你怎么这样？看到一个被丑陋坏人欺负的美少年，是老大娘不都会母性大发挺身而出吗？”那少年抓住了我的衣角，仰起头质问。

　　我转身，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

　　“哎哟！干嘛打我？”

　　“第一，我不是老大娘。第二，我干嘛救你？我们很熟？何况熟人我都不一定救。”

　　香惠抽搐了一下。我毫不脸红的继续。“第三，就算我想救你，我们两个女的也打不过这么多棍子锄头的。我们留下来，死三个。我们走，死你一个。所以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走人。你放心，你要是没死透，我等会儿回来抬你回去治病。不过医药费你得自己出。”

　　少年瞪大了眼，仿佛从没见过我这么美丽温柔的人。转瞬他耍起赖来，噘起嘴，扯住我的衣角不放。“我不管，你就是得救我，怎么都要救我！”
　　“那好，拿好处来。赶走一个人两个小钱，如果五个你都要赶走，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收你八个钱。你想赶走几个？”我伸出一只手。少年愣了，眨巴眨巴眼，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说：“你这个奸人！”

　　我咧开嘴笑：“不客气不客气。谢谢夸奖。”

　　听着我们的对话，对面的那帮小混混倒是懵了。站在后面的那个对满脸疮的那个说：“大哥，那女的是来干嘛的？”
　　烂疮男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哎。”
　　“那咱还打不打啊？”

　　烂疮男如梦初醒。“当然要打。兄弟们，上！”一回头，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只见一张极漂亮的脸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脖子一痛，失去了知觉。

　　“哎呀你来得好快。”我笑嘻嘻地说。午照也笑眯眯地回我：“那是，要是没看到我你怎么敢放话说一个人两个小钱？还是你真的身怀绝技准备亲自救人？也是。你今天这么本事跑出来，还英武救人，想必也武艺超群。我们回去不如切磋切磋。”

　　“啊哈哈……啊哈哈哈。其实我想跑的，被这小子给拽住了。情非得以啊。情非得以。”我讪笑。午照这才收了笑脸，细细打量那少年。谁知少年突然上前跪下，说要卖身为奴。
　　“我叫辛子禾，是这里的灾民，父母都死了。公子小姐买了我吧，不然我会饿死的！我什么都会干！真的！”

　　午照还是打量着他，淡淡地说：“我府上不缺下人。”

　　“我也不缺……”我话还没说完，却见香惠扶了辛子禾起身，眼里满是泪。“主子，您收了他吧！清河殿那么大，就我们两个，不如让他去小厨房帮忙，您看好不好？”

　　“你不是看上这小子了吧？”我大呼。香惠的脸立马就红了个透，急道：“主子别胡说！只是因为他很像我弟弟！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香惠说着说着，眼里的泪就哗啦哗啦往下掉。我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好了好了，别嚎了行不行？你就先跟着吧。”我抚额长叹，我是要逃跑的人，还收什么随从，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捡了个大麻烦。

　　“谢谢主子！谢谢香惠姐姐。我以后就是姐姐的弟弟了，一定好好孝顺姐姐。”辛子禾开心地应道。香惠的眼泪终于掉得更加凶猛，边哭边笑起来。

　　我又开始揉太阳穴，回头看午照，却是一脸深不可测的神情。

　　（下）
　　辛子禾跟着我们回了客栈，洗刷干净后，竟然是一个眉目清秀的正太。趁午照去忙，我支开香惠，把他拉进房间。我坐在床上，看着他笑得无比温柔。

　　他打了个寒战：“奸……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你官话说得倒好。”
　　他睫毛颤了颤。“受灾前一直上着学堂呢。教习先生是京都人。”
　　“哦~你说你是本地人，说句本地话我听听。”

　　辛子禾惨白了脸。

　　我盯了他半晌，叹气道：“说吧，为什么想跟着我们。”

　　他低了头抿着嘴不说话。

　　我笑了：“辛子禾，辛子禾，子禾为季，你混进来，难道想为季将军报仇什么的？”

　　辛子禾身子抖动了一下，还是没抬头。

　　“如果你想要杀我，当时抓我衣裳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可是你没有，却求我们收留你。想来是希望跟着我们进宫找别人。看你这撒谎的技术，连我都骗不过，宫里那些人精，十个你进去都不够死的。报仇什么的，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何况，”我偷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季将军没死呢。”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我连忙举起手来挡住。“哎哟你别闪，我眼花喂。”

　　“那……他在哪里？”

　　“啪”的一声响，门被午照一脚踹开。看他脸色似乎不太高兴，于是语气果然也不怎么好。“何荷，你在干什么？”

　　我拍拍辛子禾，朝门口的午照努努嘴：“喏，想知道那人在哪儿，你问他。”

　　辛子禾激动地迎上去，却被午照一巴掌扒拉到一边。他揪兔子耳朵一般揪了我过去，黑着脸凑到我面前：“何荷，你……”

　　又要训话了，趁他话音未落，我推开他拔腿就跑。脚步还没迈出去，一只袖箭给不知从哪里飞来，给我扎了个对穿。妈蛋！如果我不跑，那本来是要扎在午照身上的，我跑个毛？不对，既然会扎穿，就算我不跑穿了午照还是能扎到我，好吧，推开他还是赚的。那我算又救了午照一次？我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钱啊我去……

　　我一身姨妈红加剧痛在心中算账，午照搂着我躲了几根袖箭就要去追来人。

　　我慌了。你去追人还搂着我干嘛？敢不敢先把我放下给叫个医生你再去？我虚弱地喊了他一声，想表达我卑微的愿望。他见有几个侍卫已经追了上去，低下头表情肃穆地抿着唇贴了贴我的脸。

　　“别怕。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我要你陪什么啊，你快点叫医生来好不好？
　　我憋了半天，胸口一个洞说话实在是痛得很。我此刻的表情定然是泫然欲泣的美丽。“我……”
　　纤长冰凉的手指贴住我的唇。“你伤得厉害，别说话。你的心意，我明白。”

　　你明白个毛啊！我什么心意啊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好？现在不是言情的时候求求你给我叫个医生再出演深情的男主角一职行不行啊少年？

　　“九殿下受伤了？”门口传来随行医官的声音。“不，是神使大人。”
　　我挣扎着抬起头，欣慰地看见辛子禾带来我的救命指望。你才是好少年啊，亏得我没搞死你爹啊。

　　眼看着医官就要来到眼前，我终于可以放心地晕死过去了。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黑衣人扒拉开御医往午照面前一跪：“九殿下，皇上病危，请九殿下速速回京！”

　　我惨白着脸抓住了午照的手。你自己回去就好，千万别带上我，胸口带着洞赶路什么的我绝对会死在路上的。

　　午照握住了我的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别担心。万事有我。传令下去，马上启程回宫。”

　　我不要坐马车啊！我留着泪摇头。午照摸摸我的头发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知道现在回宫危险，放心，我会派人严密的保护你。我自己也不会有事的。等你好了，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而背后的那些人，我绝不会放过！”

　　严密保护什么的，那我还逃得了么？我突然觉得午照其实是知道了我所有的打算，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的。于是我愤愤地喷了他一脸大姨妈，悲伤地晕了过去。

　　回宫的路途赶得很。说是日夜兼程也不为过。我在马车颠簸中，今天吐几口血，明天吐几口药，清醒的时间也挺少。但是我隐约知道这一路并不安稳。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想阻止午照进宫，今天来一批，明天来一批，我清醒的时候，都时常听到打斗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午照就会进来马车中搂着我。

　　我觉得我上辈子绝对欠了他巨款，那些羽箭袖箭暗器飞刀什么的但凡突破重重阻碍射进马车里，无论我怎么躲都必然扎在我身上。就连在我死抱住午照不放替我挡着全身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也能找到他没挡住的地方扎，比如我的手掌和脚丫子。

　　要不是后来午照不进马车我就再也没被扎过，我都要怀疑那些刺客其实就是来暗杀我的，午照在他们面前完全透明化。

　　不知道究竟走了几天，终于有人在马上大声说已经看到了京都的城门。我身上早已经千疮百孔，血都不知道流了几桶。这么折腾我都吊着一口气在，不知道是因为医官技术太好，还是我真的有河神保佑。每天身上都疼得让我想死，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过疼痛的真谛。

　　午照掀了帘子进来，我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看到我的反应他轻笑出声，俯下身来刮了刮我的脸。“河神果真厚爱我，送了你这么一个福星过来。有你陪着进宫，我觉得什么暗杀都不必担心了。倒是你，残破成这个样子，却不知道能撑多久。”

　　我做出自认为最凶狠残暴愤怒的表情，他的笑声却更大了些。他掀开布帘，眼神中竟然出奇的平静。

　　“加快速度，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