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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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同学们——”
高个的男教师站在讲台上抓了抓自己的卷发，无精打采地和我们打招呼，“如你们所见，今年A班的班主任还是我。那什么……最后一年，让我们好好相处……？”
他眼皮耷拉着，一如既往不会说场面话，也一如既往没有要改善的想法。
“大家已经过了五年的小学生活了，关于学校的规定啊，要遵守的规则啊，那些东西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但是六年级的这一年还是有些特殊的，因为这是大家在这所学校度过的最后一年了……嘛，如果有同学想要留级，和我这个大叔做个伴，那也不错。”
没什么起伏的玩笑话倒也逗得几个学生笑出声来，“小柴还很年轻哦！”
“快点交女朋友吧！”一句两句地，大家心无芥蒂地取笑他。
“哈哈，让各位操心了。”班主任配合着笑了笑，而后一歪头，“嗯……？我刚刚说到哪了？”
坐在前排的女生提醒了一句，他这才想起来，“啊对，最后一年……”
“未来的事情，同学们的家长一定一直都有帮忙打理着，当然，许多同学也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遇见什么问题，随时随地欢迎大家来问我……虽然我看上去有些靠不住，但是作为教师的心确实是还火热着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最后我想说的是……不管未来怎么样，同学们，一定要好好珍惜眼下的时间。”
“我不反对许多同学急着成长的想法，但很多时候，我希望各位不要太着急，尽可能享受现在可能还青涩的时光，尝试做一些我这个大叔已经没胆子做的事情，也珍惜身边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失去他们。”
——场面话又哪有真心话动人呢？
三十岁出头不修边幅的男人将没什么分量的目光放在我们身上，一个一个，有一些人在他视线下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向来不正经的班主任今天倒是有几分认真，有一些仍不以为意，取笑他刚才说的话不像他的风格。
窗外湛蓝的天空，有一列鸟儿正振着翅膀飞往远处。谁也不知道它们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它们是否会在哪处飞累了停下来休息，它们中是否会有哪只跟不上队伍就这么落了单。
“小柴与小银之间绝对有什么故事……！”
照旧到B班叨扰的我一进教室的门，便听到了这么一句惊人的台词。
“喂，小奶糖，你别乱荼毒我们纯洁无瑕的惠理理！”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谷口惠理的耳朵，语气险恶地警告小奶糖，“你要是把惠理带坏了，我一怒之下说不定会把你那撮呆毛拔下来。”
刚才还精神抖擞竖着的一撮卷曲呆毛立马胆怯地缩了缩，小奶糖哭丧着脸，“小那，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点点脑袋，勉强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随后，我压低嗓音严肃开口：“所以——”
我捂严实了还不明情况的惠理的耳朵，眯着眼睛继续，“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的？”
“……！”小奶糖的眼睛蓦地泛起光，那撮呆毛像是什么探测到友军的奇怪雷达，重又精神奕奕地立起来，“小那，你果然也发现了！”
“是这样的，我听说A班班会的时候小柴难得说了一番正经的话，具体打听了一下之后，发现——”
不愧是消息灵通的小奶糖，今早的事情，第一节课刚下，她就已经打听到了。
捂着惠理耳朵的手又紧了紧，我聚精会神地听她讲八卦。
“发现小柴说的话和以前小银跟我们讲的话有重合的点呢，尤其是失去身边的人这一块！”无风自舞的呆毛来回兴奋摆动，“小那，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唔唔！……唔……？”
小奶糖的一番话被我用一只手堵了回去，究其原因，是因为我看见了正走进教室的手冢同学。
……嗯？我为什么要心虚？
终于得以解脱，惠理仰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望向站在她身后的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见。”
这个时候，手冢已经迈步朝我们这里走过来了。
我若无其事收回两只手，镇定开口，“我们在讲班会的时候小柴说的话，小学毕业之后要去什么中学什么的。”
……嗯，我为什么要撒谎，而且是那种真假掺半的认真的谎？
看得出来小奶糖技术高超是个老司机，她驾轻就熟接住了我抛出的话茬，“我和家人商量过了，打算要考山吹中学，或者青春学园呢。”
甚至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敛了脑袋上的呆毛，挂上一脸软乎乎的无害笑容。
手冢默不出声站到了我们身边，听到后面那个学校的名字，我不由得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瞬，而后转头看向坐着的二人，“我和手冢目前暂定要考青春学园。”
因为我和手冢两家的家长在大事小事上都更尊重我们的意见，关于考什么中学，也基本是由我和手冢两个人自己研究，然后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
“哇，那如果去青春学园的话，我就能和小那还有手冢君继续做同学了呢。”小奶糖眉眼弯弯，朝一直没出声的惠理看过去，“惠理理呢？”
谷口惠理张了张口，却没出声，良久，她才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还没有想好。”低垂的发丝掩去了表情，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沮丧。
——“因为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失去他们。”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敞开的窗户那里传来了鸟儿扑腾着翅膀预备起飞的声音。
“啊，不知道赤君要去哪个学校呢，惠理理你知道吗？”似乎看出来惠理不大对劲，小奶糖扯了扯嘴角努力转移起话题。
惠理扬起脸，眼睛里又含了温润的笑，“赤间君好像想去能专门学习音乐的学校，但具体的还没有决定。”
我愣了愣，这个时候才幡然醒悟了一样向手冢确认，“手冢，加贺呢？”
“因为家里的事情，他说想去离家近又不硬性要求参加社团活动的学校，目前应该是打算考银华中学。”
“……”
虽然是一直以来都自觉到的事情，一旦经由他人说出来，还是会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我们几个很快就要分开了。
喧闹的教室里，唯有我们这边的空气若有似无地沉重了起来。
我斟酌着话语，想缓和气氛，却发现我自己都有些提不起劲。
时机恰好，在这时候，教室的后门忽然被拉了开来，传出一道没什么精神的男人的声音。
“稻垣同学，我来接你回班级了哦——”
作为A班与B班两个班的数学老师，我们的班主任意外地深受学生的喜爱。
一时间，偌大的教室竟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和他打招呼的声音，“哟，小柴！你怎么过来了？还没有到你上课的时间哦。”
小柴本人似乎都有些害羞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各位早上好，我过来接一个学生。”
被迎接的我很是无语，“柴田老师，上课铃还没响吧？”
他可怜兮兮的，举了举手里的练习本，“但是稻垣同学，你是值日生啊——”
“今天的数学作业是白马负责的。”我板着面孔。
“嗯？是这样啊。”他明白过来，却是又弯了懒散的笑容，“嘛，不管怎么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稻垣同学，你就和我回去吧。”
“……知道了。”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朝身边的三人弯了个笑，“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跟着班主任柴田回A班教室的路上，他没精打采地讪笑两声，“真是好难得能和稻垣同学单独说几句话呢。”
“……”我跟在他后面盯着他手里的作业本，纳闷——他既然不是要让我给他当苦力，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柴田自顾自说着话，“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班上稻垣同学和加贺同学看上去很凶……不，是成熟……唔，这个也不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我每次讲课的时候，被你们盯着，都会感觉有些胆战心惊呢。”
老师，请你振作一点。
听小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话题，我心想着，再这么沉默下去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位老师“还火热的教师魂”，只好勉强地开口，“柴田老师……”
问什么呢？又不能当场质问他和国语老师的银川老师之间的关系。
思路还没寻到，我的嘴却是比脑子快了一步，轻轻地就将一句话问了出去：
“不想失去身边的人的话，该怎么办呢？”
“……？”
他怔愣了一瞬，忽地，露出一脸既欣慰又为难的笑容，“稻垣同学，是我班会时没解释清楚，你知道的，我不怎么会说话。”
柴田一手捧着作业，一手漫无目的地抚了抚自己的后颈，寻思了好久才开口。
“只要你心里确实想着要挽留对方，并且愿意为此付诸行动的话，就不会轻易失去的。”
“无论距离多远，不会失去的东西就是不会失去的。”
“我认识的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就是因为端着架子，不知道挽留不知道珍惜，才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人的。但是，稻垣同学你的话，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
不怎么干净的室内鞋在地板上擦出不响的声音，向来喜欢驼着背的男人，背影却至少是比我要高大多了。
“啊，当然，要让这个命题成立也有许多其他的前提条件……比如说，放在爱情那个领域，我这个单身大叔就没办法解释清楚。”
“……以及死亡。”
那句话像是一颗尘埃落到地上，被他用平静至极的口吻说出来，谁也没有惊扰到，便消失了去。
他转过头来，朝我弯起个单纯友好的笑。
“不过，就现在稻垣同学问的问题，我的答案应该是正解哦。”
“……”
我无法判断眼前这个男教师和银川老师之间有没有什么故事，但我至少是能确认他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的。
我快走了几步，从他手上动作轻巧地夺过了作业本，而后径直绕过他，脚步不带停顿向前走去。
“小柴，我原来以为你是个更无口的教师呢。”
“哈哈。”他走在后面，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也一直以为稻垣同学是那种完全不需要操心的学生。看到你困扰的样子，我作为班主任，老实说还是很欣慰的，嗯，很欣慰。”
“不要重复两遍。”我抱紧了怀里的本子，不想再理他。
敞亮的走廊上，有飞鸟的影子一掠而过，我的视线追着望过去，却只看见了一片被洗过似的无云天空。
明亮鲜艳的蓝色，不过一眼，我小小的烦恼仿佛也在触及那颜色的短短一瞬，被一并洗了个干净。
不仅不无口，还有些话唠的我的班主任又在我身后不甘寂寞地开口了——
“顺便一提，稻垣同学和B班的手冢同学之间是……”
我两眼呈死鱼状。
“那我也很想问一下，小柴你和国语老师的小银又是……？”
“……欸？”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