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
-
我是个认生很严重的姑娘。
在父母面前，我是个嘴巴很欠到处惹祸的熊孩子。
在生人面前，我是个躲躲藏藏不给面子的小哑巴。
总之两面都是不讨人喜欢，渐渐地，我也看开了，不喜欢就不喜欢。
我在父母面前越来越喜欢闯祸，每天都会出去疯玩，而且每次回家时漂亮的小裙子都被勾破了洞，皮也蹭破了，膝盖上还有好大块的淤青。
而在生人面前，我就一直往父母背后躲，甚至连一眼都不肯给对方。
我想，我真的是很让人讨厌了吧。
看着母亲每天担心地为我处理伤口，父亲为我的没礼貌跟别人赔礼道歉，我也不住地在内心感慨：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小孩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我国小一年级的时候，父亲调职到东京，我们一家也跟随父亲一起搬到了东京。
搬到新的社区，意味着又要跟新邻居打招呼了，讨人厌的我又得讨人厌一番了。
我们的新邻居姓手冢，好像是一家四口，里面有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孩子。
听到跟我一个年纪的男孩子，我就觉得一阵恶寒。
我想如果有人可以跟我斗一斗谁最讨人厌，那一定是“跟我一个年纪的男孩子”。
我如果想要安宁地过自己的熊孩子生活，那我势必得跟那个男孩子斗一个高下了。
跟随父母来到手冢家，前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女性，面容可以说是非常温柔亲切了……
但她长得再和蔼可亲也没有用的。
父母送上了见面礼，与她寒暄攀谈了几句后，终于引出了我登场。
“这是我们的女儿，那羽。”母亲扯了扯躲在她身后的我，“那羽，跟阿姨打声招呼。”
而我自然不负所望——看也不看对方。
父亲习惯性地道歉：“抱歉，这孩子特别认生。”
对方依旧一副笑容可亲的模样，“没事，小孩子认生很正常。”
她弯下身对我伸伸手，“你好，那羽，我是你的新邻居手冢彩菜，以后请多指教。”
我稍一歪头就看到伸到面前的一只大手，还有跟我平视的温柔如水的眉眼。
我不动，她的手也就一直伸在那里，那眉眼里也没见着有那么一丝的不耐烦。
……算了吧，看在她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大发慈悲给她点面子。
我慢悠悠把自己的小手伸过去，就被她轻轻的握住了。
那是像我母亲的手那样又温暖又干净的手，让我不知怎么的对它感到很亲切。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我连忙甩开了她的手，“啪嗒”“啪嗒”地躲到母亲后面，重启警惕模式。
“应该是我父亲和儿子回来了，不好意思，我去开下门。”她跟我们招呼道。
彩菜阿姨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人。
老的那个一脸白胡子，眉毛又粗又锐，一看就不好相处。
小的那个带着椭圆眼睛，长得特别清秀文气。我内心窃喜，哈，看来是个娘娘腔，不必争高下了。
又是一阵寒暄攀谈，有那老头子在场，气氛严肃了几分。但还好没过多久，那老头子就先一步进房间了。
留下三个大人和一对小孩子，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就移到正好年纪一样大的我和娘娘腔身上了。
“忘记介绍了，这是我的儿子国光。”
娘娘腔大大方方站在那，自我介绍道：“我是手冢国光。”
……虽然面无表情，虽然只介绍了名字，也至少比我有礼貌了。
“国光他话比较少，以后还要拜托那羽多多关照哦。”彩菜阿姨再一次弯下身，温柔地“拜托”我。
我抓着母亲的裙子，默默点了下头。
光是这些小动作，我平时都是不屑于给父母外的人的，彩菜阿姨可以说是相当成功了。
“国光也要跟那羽好好相处哦。”
娘娘腔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答应了自己的母亲，“我会的。”
我没想到，那天手冢国光答应的“跟我好好相处”竟然是这么……烦人。
转学来到青春台第一小学，我干的第一桩大事就是跟班里最嚣张的男生打了一架。
我用的招式可谓招招阴狠，全部冲着对方的某处弱点上，最后自然是把他打得哭着喊妈妈。
一战之后我成功登上班上女霸王之位，无比威风。
放学后，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遇到了保持面瘫表情的娘娘腔。
娘娘腔看到我，“我在找你。”
我跟他对视一眼，很不屑地甩头就走了。
还没迈开两步，我就被他抓住了小胳膊。
我使劲想甩开他，没想到这娘娘腔力气倒是很大，被逼无奈，我龇牙咧嘴地朝他吼，“放手！”
娘娘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手。
他可不是被我狰狞的样子吓到了，而是察觉到了我手臂上的淤青。
我再怎么熊孩子，也姑且算是个女生。我想我受的伤应该不比那个男生受得少，只是我一直忍着没在人前哭出来而已。
在遇到娘娘腔之前，我还疼得在保健室里抹眼泪。
这个娘娘腔该不会是听说我打架了之后一直在找我吧？
他一言不语地看着我手臂上的淤青，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跟我回去。”
我慌了，“不行。”
“为什么？”他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会把我打架的事情告诉我父母吧，不可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坚定地注视回去，如果他不同意，我已经准备好了打他一顿让他闭嘴。
没想到，他犹豫了会儿，竟然同意了，“我知道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你的伤口要处理，跟我去我家。”
我目瞪口呆，要我去才见过一面的人的家里，“我不去。”
他瞟了我一眼，冷冷道，“那我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你父母。”
“你威胁我！”
他不说话，等着我的选择。
比起被这娘娘腔威胁，其实我更想现在就把打他一顿，反过来威胁他让他乖乖闭嘴。但望着他这细胳膊细腿，有一个不欺负弱小原则的我陷入了纠结。
最终，我还是不甘不愿地被他牵着手，像牵着什么不听话的动物一样带回了家。
再一次见到，彩菜阿姨依然温和可亲，和她生着天然臭脸的娘娘腔儿子像是没有血缘关系。
娘娘腔跟彩菜阿姨讲了我伤口的事，但他只说是摔了一跤，彩菜阿姨也没有多问，慌慌张张地就去找药箱了。
娘娘腔在那期间搬了个凳子过来，坐着监视我，还是像是监视着什么会乱跑乱咬人的动物。
没多久，彩菜阿姨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帮我上药时，她很是心疼地看着那些伤口，动作也尽量放轻了。虽然如此，我还是疼得皱着张脸，咬牙切齿的，勉强忍着才没喊出声来。
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彩菜阿姨开始温柔地和我说话，“疼吗？国光也经常受伤，他怕我担心，不肯告诉我，总是自己偷偷上药。”
“妈妈。”手冢国光忽地打断了她的话。
“呵呵，真难得，国光害羞了。”
害羞？
我很是茫然地看向这张面瘫脸，他？他在害羞？
“那羽，以后你遇到国光受伤的时候，就帮我照顾照顾他吧。”彩菜阿姨笑盈盈地又一次“拜托”了我。
这是要把这个包袱推到我身上？
我看看手冢国光，又看看彩菜阿姨，默默地，点了点头。
橙黄的灯光里，她笑颜温和，声音轻柔。
我想这大概就是专门属于母亲们的力量了，野蛮如我也情不自禁收起了伤人的爪子。
之后几天，我又跟男生打了几架。
每次手冢国光都情报很灵通地找到了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回家找彩菜阿姨治疗。
又是一次被他牵着手走回家，落日的余晖将地面映成红色，我和他的影子也被拉得好长，但还是孩子的轮廓。
“你为什么会跟他们打架？”一直不闻不问原因的他终于问了出来。
我将脸别在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路过的店铺招牌，“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我帮了那些被欺负又不敢还手的女生，怎么看我都该是正义的化身。
“你可以告诉老师。”
我语噎了。
我不怕打架，不怕受伤，但我怕跟大人说话。这么丢脸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说了也没用啊。”我嘴硬道。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忍不住侧过脸偷看他。
这时候，他忽然开口了，“那你要打架的时候叫我一声。”
我大惊失色，“哈？你要干嘛，跟我一起打架吗？你会打架吗？还是你要来给我收尸？”
“我不会打架。”手冢国光非常严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但我可以学。”
话毕，他眼尾上翘的漂亮眼睛直直看向我。笼着夕阳的光辉，他的眼瞳像是会发光一样，亮晶晶的。
我彻底傻眼了。
愣了好久好久之后，我走近他一步，劈了个利索的手刀在他脑门上，“不必了。”
他被这突如而来的手刀劈得一愣，但似乎还准备反驳。
我赶紧趁他没说话，别扭地补充道：“我尽量不会去跟他们打架了……”
我没敢正眼看他，但他一直不说话，我还是忍不住悄咪咪朝他看过去。
然后便瞧见，他的手朝我伸过来。
他也要用手刀劈我！？手冢国光，没想到你这人不仅多管闲事还是个小心眼！
我做好被他劈的觉悟，紧闭起了眼。
到来的不是疼痛，而是……
“你在做什么？”我蹙起眉头，看着在我身前微微踮起脚尖的手冢国光。
他的手正放在我的头顶上，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
手冢国光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妈妈和我说，如果想和你搞好关系，可以试试看这么做。”
我：“……”
彩菜阿姨，我建议你在教手冢国光摸摸头之前，先教他怎么笑。
手冢国光一本正经问道：“关系……有变好吗？””
“没吧。”我理了理被他摸乱的刘海，木着脸冷漠道，“可能更糟糕了。”
“这样……”他收回手，连带着一直牵着我以免我乱跑的手也收回去了。
虽然还是一张面瘫脸，他一向直直盯着我的眼睛这次却没敢看我，清秀干净的侧脸显得有那么一丝落寞。
一瞬间，我听到了我仅剩的那么点儿良心中箭的声音。
……为什么我要体谅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的心情啊！？
我一边在心中呐喊，一边动作粗鲁地抓过他的手，横眉怒目道：“好好牵着，你不怕我跑了？”
“呃……嗯。”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好好地牵了我的手。
我看着这个依旧因为我的话而相当不安的人，嘴里挤出半句话，“我，我虽然不喜欢你……”
手冢国光安静地转头看我，身后是来往不息的车辆与人群。
然而，街上的喧嚣并没能吞没我的后半句话，“但我也不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