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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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压越前的帽檐，用“今天牛奶喝了吗”这句话作为每天与他的问候方式，以及在见证他与桃城那场不堪入目的双打比赛之后，时不时以那为理由冷不丁嘲笑一下他……作为结果，越前同学总算记得我是谁了，但或许是我采取了错误的培育方式，孩子还是不会喊“经理”或是“前辈”，见到我开口第一声总归是条件反射的“喝过了”或者“还没喝”。
带娃好难，带个没啥时间观念、时不时还要闹失踪的娃更难。
时间长了，我大致掌握了越前的行动规律，反正在校外比赛的时候找不着人，多半要么是在自动售货机那买ponta，要么就是在那附近喝ponta——明明挨着自己上场比赛的时候，就会自觉热身按时到场，但最开始的赛前集合总归不肯上心呢。
于是，各校如火如荼进行着都大会的今天，我果然还是走在前往事先确认好位置的自动售货机寻找我校天才一年级选手的路上。
我目视前方、大步流星，我想是个人看到我这么急急忙忙穿梭在人群，就该明白此人有要事在身，不容耽搁，但偏偏就是有不长眼的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拽了下我的胳膊，将我拦住了。
“？”我挑眉扭过脸的时候，一股浓郁的男士香水味道迎面扑入鼻中。
没越前那么严重的脸盲，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认得这张面孔。前段时间在研究他校的网球选手的时候，我就多亏了总是跟在他身后的高个男生的资料，回想起来两年前一段让年幼的我差点丧命的经历。
默不出声将视线移向兀自安静伫立在后头的男生，我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记忆。
奇怪的是不容拒绝将我拽住的像是被香水腌入味的少年跟我一样一言不发着，仿佛用遥控器按了个暂停键，他神情空白地凝视着我，“……”
落下挑起的眉，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挑衅意味地上扬起嘴角，打算抢在他前头开口。
似乎是领会到了我的想法，对方有些不悦地拧起眉头，试图跟我传达一句“在爷想起来之前都不许说话”的警告。
但我在赶时间，并不准备配合这位记性残念的大少爷。
就当我张口便要吐出一句揶揄，对方的眼睛里忽然迸出光采，好像刚才的插曲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他在嘴角勾起张扬的笑。
被剥夺了嘲讽机会的我只觉得没劲，接着就见他向我伸过手，和越前不同，我的帽子鲜少受到过外界的侵害，所以在他一把挑起我的帽檐，将帽子拿到手中的时候，我可以说全程都傻愣着任他动作。
一口气灭了我刚才的嚣张气焰，对方得意地提溜着我的帽子，“稻垣那羽，对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记忆力一样，他特意说了我的全名，还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幼稚鬼。
我恨得牙痒痒，最气的还是他抢了手冢给我挑的帽子。
理智丧失得差不多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快速通过的声音，眨眼的功夫，我看见一个柠黄的影子冲向我的宝贝帽子，那个气人的家伙没留神松了手，我立刻趁机眼疾手快地伸长了手臂，将帽子连带落在里头的网球一块儿夺回了怀中。
对方——冰帝的迹部似乎并不在意，他眺望着我身后，饶有兴致地笑道：“青学啊……”
说着，他眼尾扫向正心疼地抚着帽子的我，“比起那种颜色，玫瑰色更适合你。”
没等我发出一个意味关你屁事的“哈啊？”，好像自认为说出了什么名台词的迹部同学兀自翘着高傲自满的笑，落下一句“走吧，桦地”便越过我潇潇洒洒地走开了。
“……”我哑然将帽子戴回头上，没有目送二人离开的意思，单单只是朝方才网球飞来的方向转过了身。
刚刚精准对着我的帽子打出力度适中的一球的小天才正将红色的球拍拿到右手，左手慢条斯理从身边绑着两条长辫子的女生手中取过那个熟悉的易拉罐。
我朝二人走过去，一定距离之后，相当随意地将手里的小球抛向越前，左撇子选手都不用换惯用手就能变魔法一样将球吸到球拍上，而后行云流水地顺势颠起了球。
女生，也就是龙崎老师的孙女龙崎樱乃小跑到我身边，她关心道：“那羽前辈，你没有事吧？”
初见时就觉得她很像惠理过去人设的模板，我对她抱有说不出的亲近感，不仅认识不久就让她改口喊那羽前辈，如今待遇更是好到被关心之后会露出分外爱怜的神情拍拍她的脑袋，再弯起彩菜阿姨式温和笑靥柔声回答：“不要紧，我没事。”
一边颠球一边仰头喝汽水的越前看上去兴致索然，他自顾自转身迈出步子，“快到集合时间了，经理你怎么还在到处乱晃？”
这恶人先告状的提问把我给气笑了，“口渴，出来找找哪有卖牛奶。”
颠球的节奏乱了一瞬，他皱起脸，“我喝过了……”
像这样，我自认为和后辈们处得非常愉快，不久前陪手冢去医院做检查，还被医生告知他的手肘已经完全康复，一时间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勇往直前，直到关东大会对上那个迹部引领的冰帝网球部，我才终于可以做总结：中学三年间我的夏天的确是被诅咒了的。
哪有做了最坏的打算，还真的就碰上最糟糕的局面的？
好在我虽然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对手冢可能会为青学的胜利报废一条胳膊的觉悟姑且还算是真材实料的，旁观着他与迹部的比赛，全程除了攥着拳头用指甲掐手心以此来体会他现在正承受着的苦痛的万分之一，我表面上都算得上冷静。
——不冷静还能怎么样？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弱小的我在这里暴露出一丝自己的弱小，就可能毁掉这支队伍某些人的坚强。
二人比赛的结果是冰帝迹部的胜利，这大概是自手冢的网球突飞猛进以来我第一次见他输比赛，但他看上去也没有多么不甘心，好像考试成绩排名比我低、将棋败给我等任何时候一样十分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么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对方似有所察朝我望过来，我于是开口问道：“要留到最后吗？”
他沉默着颔了下首。
他的反应太过意料之中，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想起接下来轮到越前上场，下意识地抚上身前的拦网要转身找他，扭身之前却先因为手心上传来的痛感愣住了。
周遭人的注意力没放在我身上，我暗自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两道浅浅的口子沁了点血，算不得什么伤口，但不小心擦到还挺疼的。
我从口袋里抽了条手帕将手掌随便包裹起来，裹到第二圈的时候眼前一黑，我一懵，心想是天黑了还是我瞎了。当然这两者都不可能。走至身侧的脚步径直越过我向前走去，我抬手扶起自己的帽檐，视野立刻重复光明，里头还有个小小的少年背影正提着球拍一步步不慌不忙地迈向球场。
“……”我将手帕一角捏在手心，好不容易弯出了点笑容，“嚣张。”
这时，身边传来不二比起无意更像是刻意漏出的笑，“关系已经完全好起来了呢。”
我瞥了眼他，先是沉默，后来才心血来潮地肯定道：“不愧是‘哥哥’，你很懂傲娇，认可。”
“呵呵，”不二笑眯着眼睛看向正在说话的手冢与越前，“我的荣幸。”
因为肩膀的伤势手冢决定前往德国治疗，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从小学毕业经历了与惠理和加贺的分道扬镳，我就没有停止过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我和手冢也会面对这样的离别，不管未来是否真的能走至我们幻想的那样的终点，眼前的离别就是离别，我们不可能总在一起。
比起我过去在脑袋里描绘的那种可悲可叹的异地恋故事，实际上他抵达德国之后，我依旧可以用手机与他保持联系。这次他离开的时间有限，我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让他努力接受治疗回国之后能立刻收到全国大会的入场券，有时候记录部员的训练情况记录得太专注，还会漏接他的电话。后来发现了回拨过去，这回换成是他没接。
盯着手里丧失了在人与人之间架起桥梁功能和板砖也没什么区别的手机，我给手冢发了条长篇大论，大致意思是说以后谁没接到谁的电话，都要接受随机惩罚，像是话尾加“喵”、换奇怪的第一人称这样执行起来比较简单的。
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异地出了一种乐趣，手冢治疗肩膀，我忙活社团工作，各自努力着的感觉也相当不赖。
……只是没想到今年夏天我的诅咒还没结束，就在关东大会决赛前几天的日子，加贺忽然摁响了我家的门铃。
老半天我都没从脑袋里浮现出一条他上门找我的原因，听他开口道明目的的时候，更是真的大脑一片空白起来。
“你记得经常在这附近出没的那只野猫吧，橘色毛发的？”他皱着眉，少见地有些语无伦次，“前天我抓住它想带它去看医生，让它逃走了……那之后我找了好久，也有让别人帮忙，但一直没有找到。”
“拜托你，稻垣，帮我找一找它。那只猫……它对我很重要。”
加贺走后，我跑回房间抓了把零钱，也没顾得上和稻垣夫人多作说明，就径直冲出了家门。在车站等了一会儿，我乘上一辆公交车，目的地是从前我们曾经去赏过樱的公园，那里离我们住的地方有一定距离，当时胖太出现在那里其实挺不可思议的。
按加贺说的，胖太平常会出没的地方，他和他拜托的人一定都找过了，那么可能性更大的也就是比我们住的区域更远的地方。
我坐立不安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握着扶手的右手不住颤抖着，我再怎么使力去遏制也无法停下。
几十分钟后，到达公园附近的站点，我跨下车，一边跑一边回忆当时在这里赏樱时的经过，我依稀记得我们遇见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然后胖太领着我们帮她找到了家人，后来它带我和手冢去了一块它的秘密基地还拍了照片。因为那之后每次翻照片都会回想起来这段记忆，我记得还挺清楚。
跑了几块地方，也问了些人，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公园里人不多，有一只橘猫出现在这附近应该还挺醒目，但每个人都回答说没见过。
大致兜完一遍，我站到从前胖太领我们走的那条小道前。植物会生长，过去也不过堪堪只能让小孩子通过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遑论我比从前还要大只了不少。
破坏环境从我做起，我露出一脸凛然赴死的表情，环顾一圈周遭确认没有人在看我之后，一股脑扎进了树丛。
不知道得有几年没有被树枝勾破衣服、划伤皮肤了，我一边在已经不能称作小道的小道里艰难穿梭，一边内心咒骂：胖太郎，你最好是在里面滚着泥土和树叶扭得像条蛆，否则让我在其它地方找到你，一定把你五花大绑成待烤的猪崽子，快马加鞭送进医院。
总算走到出口，我钻出重重的树枝，带出好多被刮下来的树叶，刷刷地落到地上。
扒拉了两下头发上的叶子，我抬起脸，照入的阳光刺着眼睛，熟悉的那个橘色的家伙正卧在记忆中的那棵樱花树下，只是这次身下没有厚厚的粉色花瓣毯，它身上黏的都是黑褐的尘土，一副从来没见过的瘦削模样，身体冰冷而僵硬，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了。
不是妖怪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脏不拉几的，一点也不体面？
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扭起身体，贱兮兮摇着尾巴喵出一句“我死了，我装的”，但我候了它半天也没等到它得意洋洋地跃起来笑话我，两滴水珠掉到它身上，也没有知觉，打算就这么跟我永远装下去。
我用手背擦了下眼眶，将已经不能称作是肥肉的家伙抱到一边放下，而后往地上捡了根粗树枝，在它刚才躺着的地方挖起泥土。
我反复吸着鼻子，眼泪掉下来，索性就和着泪水一起挖。我就这么机械性地重复着扒拉泥土的动作，重复了挺长一段时间，但这妖怪也挺有耐心，等我挖到好深好深的地方，还在那装尸体。
行吧，那我就把你埋了。埋在你挑的地方，春天有樱花盛开，花瓣簌簌地往下飘，赏樱的人聚在外头，听得见融融的笑语。
我的泪腺也挺忙活的，挖土挖习惯之后总算能歇会儿，等我把橘色的小家伙放进去掩埋的时候，小土山落下去逐渐盖掉发灰的橘颜色，然后泪珠又开始一个劲儿地掉，泥土和了好几遍盐水，尝起来估计是咸的。
埋完我原地坐了好久，想着这件事果然还是先别告诉手冢，他虽然不及我与胖太感情深厚，但知道后肯定会觉得难过，就像圣诞前夕我们看那场狗狗的电影，他也是会因为非常纯粹又简单的理由哭的。
然后自个儿难受完了，想法很多的他还要担心我的情绪，实在没必要挑他在国外回不来的时候让他操心这些。
想完手冢，我又想起稻垣先生，也不知道那位爱猫人士会不会因此掉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接着我想到加贺刚才到我家找我时的模样，我想他当时多少已经有一种预感，才会显露出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管他对我是什么样的看法，我表面上怎么跟他保持距离，我的心里始终没法用朋友以外的眼光去看他，所以那时甚至产生了一种去拥抱他的念头，可惜我并不能够。
爱情与死亡……我最后想起来的是小学时的班主任柴田跟我说过的话，而后走至了之后找个时间回小学看望一下老师的思路终点。
乱七八糟想完了的我开始给加贺编辑邮件，告诉他胖太的情况和这里的位置。我其实挺气胖太瞒着我背地里和加贺那么要好的，但这回我比加贺要先找到它，就说明还是我更了解它。既然我赢了，那由我将它埋在树下，没让他见着一面，也是理所应当，他没理由怨我。
将邮件发送出去，我在地上叠了几个石子好让这块地方显得醒目一些，临走之前，我跟胖太打招呼：“我走了，下次来的时候会穿个防护衣，要是这边的树再长得茁壮一点，可能就要带把大剪刀了，瞧你挑的好地方。”
除了风吹着树叶婆娑的声音，没有别的回应我的东西。我垂眸沉默了会儿，转身挪步。
出去的时候，我将正好走过的路人吓了一跳，对方像碰见了鬼一样看着狼狈不堪的我。我就装作视若无睹，背过身掏了掏口袋，往入口的树枝绑了条手帕作为标记，方便加贺一会儿轻轻松松变成此处的下一个鬼。
之后我还是乘公交车原路返回，到家之后，稻垣夫人匆匆跑到玄关迎接，见到我像搬到东京之前一样的丧家犬形象，似乎一下子唤醒了过去什么不好的回忆，倏地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望着她，发现自己好像忽然变得说不出什么有趣的玩笑话了，脑海里盘旋的只剩下一句残酷的事实。
“胖太……爸爸时常抱回家的那只橘猫走了。”
“我在以前去看过樱花的公园里找到了它，然后把它埋在了树下。”我伸着两只脏兮兮的手跟她解释，“没有跟人打架，真的……”
说到一半，她跑过来拥住我，本来以为该流的眼泪都已经流掉了，这会儿淌出来的量和方才也差不了多少。
我攥着她的衣服，心想总有一天我连这份温暖都会丧失，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的我的双手挽留不住任何注定逝去的生命。
除了珍惜眼下的时间，我们别无它法。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