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人其颀 云谁之思》落墨清浅

1、章敬知的威逼利诱

　　诸李在等人方面向来没有耐心，见秘书三分钟内没有答复，直接拨通章敬知的私人手机，“我要见你。”
　　章敬知在会议中，正等财务总监做资产剥离专项汇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起身交代方特助给会议录音，“通知Sophie，请人到我私人会议室。”
　　Sophie接到指示后忙向诸李引路，心底腾腾冒出上百个疑问，但最想知道身边几乎被墨镜口罩遮住整张脸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敢如此粗暴地打断章总的会议。

　　不等秘书离开，诸李一把将手包摔在案几上，“为什么改我的航班。”身后行李箱颇为应景地倒下。
　　Sophie心惊肉跳地扶起它并推向墙角，然后当自己是空气一样飘出会议室。
　　“进了我这儿还带戴什么墨镜口罩，也不嫌麻烦。”章敬知悠悠地一边替她摘下口罩一边递上茶水。
　　诸李顺便摘了墨镜，丢给他一个绝无仅有的白眼。
　　章敬知笑嘻嘻，“坐下，先喝杯茶。”
　　“抱歉，茶过敏。”
　　“坐下听我跟你解释。”
　　“如果理由不够充分，我有权向你索赔。”
　　章敬知嘬了口清茶，“你一个大活人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又从不抛头露面。舍妹得到消息，想见见你，邀请你参加她小儿子的周岁宴，就在今晚。”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诸李伸手，“怎么赔偿。”
　　“别忙着拒绝，考虑考虑。”手机正好响起，他笑道，“巧了，舍妹来电，你接。”
　　“不接。”
　　章敬知索性摁下免提，“景媛，人就在我身边，生气了不接电话。”
　　诸李吐血，接过手机，“章小姐您好。”章敬知敏捷躲过她踹来的一脚，摇摇头，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
　　“抱歉。章小姐，我上午刚参加完葬礼。”
　　章敬知倚着墙，就诸李陆续蹦出的字句在脑海中迅速还原这段精彩的对话。章景媛这种自找不快的蠢事，他才懒得管。

　　通完电话，诸李更加肯定，“这馊主意她出的？”
　　章敬知胸口被抛来的手机砸中，点点头，“我不赞同的。可她实在好奇。”摊手表示无奈。
　　诸李长长吐了口气，“你开完会陪我去买个礼物，晚上帮我送给她。”
　　“好。”
　　“还有，重新帮我找个落脚点。”诸李瞪了他一眼，“你姑妈也来了。”
　　章敬知哈哈大笑之际，方特助敲门进来。他点点头，“我走了，你先在这歇着。”
　　诸李心烦，“滚，快滚。”
　　方特助显然要比Sophie见过世面，垂眸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跟在章总身后安安静静地离开，其实内心已然崩溃……跟了章总这么久，头一回听见有人让他滚。

　　江唯觉得今天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忙碌的一天。当然，最近她每天都这样觉得。
　　从早起睁眼到这会儿，除了午饭间隙外卖送来一碗刷锅汤之外，她还没能喝上一口热水，姨妈更是疼得人四分五裂。这周项目的现场审计负责人休假，她一入职未满两年的小菜鸟既要抓进度又得教新入组的同事，不仅要向项目经理汇报答疑，还得联络客户给予反馈，夜夜加班等日出，真是忙成狗。
　　不，狗多闲啊！江唯泪目。

　　江唯毕业于这个城市的一所普通高校，不论在校表现或是身高长相都甚为一般，进了M记会计师事务所后，成为一只忙忙碌碌的审计狗。

　　昨天晚上，江唯到学校BBS向几位前辈寻求专业帮助，无意中发现许久未现身的前同事兼直系学姐Sisley在线，于是发了个黑乎乎烧焦的笑脸过去问声好。对方回了一坨黑乎乎烧焦的便便问她怎么还不睡。
　　“大神救我，黄金交易怎么审核。”
　　“咳，你的茶几（In-charge音译）呢？”
　　“休病假了。”
　　“是Sandy？”
　　江唯回了个一分钟点头几百次的疯狂表情。
　　“本性难移。”于是学姐凭印象耐心地给她梳理一遍。“这会儿可以去睡了吧。”
　　“还不行呢。”
　　“又怎么了？”
　　江唯坦言，房东涨了快一半的房租，住不起，打算另租房子。正为此事发愁时，巧了，学姐气定神闲回了三个字，住——我——家。

　　江唯噎着，再一问才知道，学姐一家虽然移民澳洲，但毕业前父母在市内给她买的一套单身公寓尚未处置，目前只有她小表妹住着，且本学期结束后小表妹也将前往澳洲深造，时间定在下月底。江唯立刻上网查了小区的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学姐还发来几张出国前拍的照片，室内格局和交通情况着实让人满意。只有一个问题，伴山云顶也算中档小区，距离本市滨海CBD很近，租金怎么算呢？
　　见她犹豫不决，学姐爽快地大手一挥，“租金你随便给点，我就当找个朋友看家了。水电物业自己交，家具维修提前告诉我一声。另外，最重要一点，别乱带朋友入住。回头我跟我妹说一声。”
　　大神不愧是大神，江唯跪拜，连发好几个亲吻的表情过去，拿出纸笔记下学姐表妹的联系方式， “大神，我要是男的，我就嫁给你。”
　　“你这样一米六的三等残废男，我是不会要的。”
　　“……”

　　江唯小腹微疼，已在办公桌上趴了一会儿。今儿早起就给学姐的小表妹发了消息约看房，眼瞅着要下班了，对方却一直没回复。江唯好几次叹气，身边的小跟班见状以为她快挂了，忙跑去给接了杯温水送到跟前，“唯唯姐，你可千万撑住哦，没啥事儿别请病假啊。”小跟班笑得殷勤，不忘指指经理办公室，“我可伺候不了里边那位。”
　　江唯欲哭无泪。正巧学姐的表妹来电，江唯拨开跟班的小脑袋，起身接电话去。小表妹名叫陆北北，两个女孩约了晚上碰面。

　　章敬知再次回到私人会议室时，诸李正低头看手机。他清了清嗓子，诸李只当是个屁。
　　走进一看，她在处理Email。假期才刚进行到第四天，地球另一边某个项目组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的情形已通过一封封加急处理的重要邮件向诸李精准地传达。
　　章敬知见身边矮柜上的资料依然摆放整齐，似乎没人动过。但作为多年老友，他深知数据对诸李有着异常的吸引力。一叠厚厚的财务信息摆在那儿，她能不手痒？“都翻完了？”
　　“没空。”
　　章敬知笑的得意，那就是翻过了，果然好奇害死猫。“觉得怎样。”
　　诸李冷哼一声，他是故意的，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备好诱饵等她上钩。她心中打定主意绝不回应章敬知。
　　“我有个想法。”
　　“我不想知道。”
　　“哦？”章敬知毫不意外，“那就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免我口舌。”
　　诸李简直无语，“我并不了解国内情况。”
　　“但我认为，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我拒绝。”
　　“忘了提醒你，景致投资成立后，程起洺将会成为我们的第一位客户。”
　　“程家？”
　　“有兴趣了？”
　　“不。章敬知，这是我最后一次声明，我不想回国。”

　　毫不意外她会再次拒绝回国的邀请，看来只剩最后一招，章敬知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大信封丢给她。“你曾经说过，你的养父因为车祸身亡，养母被王姓车主以盾物击毙，但事故调查报告中隐去了后者，给出的车牌号也与你记忆中的数据不同。”
　　“没错。”
　　“仔细看看这份车辆调查结果。”诸李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她给出的肇事车辆车牌号所属地及前三位数字毋庸置疑是准确的。“我委托朋友逐一查清十九年前车牌号后两位各种组合情况下的车辆，将车主的信息、事发前三到五年的违章记录、转让记录等简单汇总，如你此刻所见的表格。”
　　十几页翻过，诸李脸色骤变。
　　“事故发生在死角，对你养母行凶的一幕无从拷证，但从资料显示看，这些车主并无王姓。你再看看第二份资料，事发当年你养父经手的环评项目清单。”
　　诸李的阅读速度和理解能力同样惊人，不到一刻钟已将两百多页的资料全部翻阅。章敬知见她迅速镇定下来，又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别告诉我，你认为只是巧合。”
　　诸李闭眼，“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
　　章敬知开诚布公，“景致投资成立在即，我需要你。”
　　“你想跟我做交易？”
　　“我也在帮你。”章敬知饮尽杯中毛峰，循循善诱道，“想想你养父母的遭遇，多可怜。”
　　“再可怜也已经入土为安。” 诸李深深吐出一口气。
　　“真冷血。”
　　“我还有选择吗。”
　　章敬知摆出一副我从不威胁人的表情。
　　“不同意就不让我回去？”诸李起身，“如果我打算乘明天的航班——”
　　“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买到机票。”
　　“你不要逼我！”诸李一把按住那古董似得团云青龙白瓷盏，真想立马摔了他昂贵的宝贝。
　　章敬知摊手。“别告诉我你打算一笑泯恩仇。Julie，你骨子里就是个恶魔，永远都演不了天使。”
　　诸李背对着他沉默。
　　“资料你可以带走。”
　　“不用。我都记得。”
　　“回国吧，你本就属于这里。沥城才是你的舞台。”
　　诸李并未答复，“给我安排一处公寓暂住，我需要好好想想。”
　　“没问题。走，挑礼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