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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喵喵入侵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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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觉得奇怪,校方本来就会将顶楼上锁,我怎么能够走上来?」本校跳楼的学生大多也是从窗户阳台或钟楼跳,还有一个是从男宿顶楼晒衣场翻过铁丝网。总而言之,顶楼上锁只是安抚大众舆论的做法,实际上哪儿都能跳,根据柔道社学弟们说,这种烂锁马上就会被想去顶楼抽烟喝酒的人撬开。
但许洛薇在顶楼自杀的不良纪录想必让校方更紧张了,至少这次顶楼的楼梯间有好好锁住。
「上面搞不好有妳的指纹喔!」最近白天很闲看了不少刑事鉴识剧的许洛薇说。
我赶紧蹲下来用袖口擦拭油压剪的握柄湮灭证据,以免事后被当成小偷。这个冤亲债主为了将我弄到许洛薇的自杀位置,简直计算周密下足血本。
找到洗手台时,这才意识到整栋楼黑漆漆又静悄悄,只剩下我一个人。
许洛薇和小花猫当然不算在内。
我转开水龙头让许洛薇洗手,然后将肉干撕碎给小花猫吃,不安的问:「天哪!几点了,你们系馆怎么都没人?」
「铁定超过晚上十点,整栋楼不开放,楼梯和电梯都上锁了。」对自家系馆当然很熟的许洛薇说。「天!这恶心的玩意冲不掉。」
「没办法,妳现在又没有实体,冲久一点看看,水能净化邪气是妳说的。还有,系馆关闭我要怎么出去?」
「教授和研究生有时候会在系馆过夜,有学生证就可以用电梯出入。不然找警卫救妳?」许洛薇提议。
「这样要解释很麻烦,万一冤亲债主是附我的身去弄到那把油压剪,工友还记得我的脸又通知警卫,我不就自投罗网了?」我现在是混在学生里厚着脸皮免费使用母校资源的毕业校友,名声还是要顾好。
「难道妳要躲到明天早上?都受伤流血了耶!」许洛薇看着我血痕斑斑的小腿,手肘和膝盖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还好,血都凝固了,不是很痛。」我只知道清理伤口时会很惨,干脆消极逃避现实。
「不行,妳一定要去看急诊。」许洛薇坚持。
我只想回家跳过洗澡倒在沙发上闷头大睡。
「对了,我的机车咧?从学校到医院骑车也要二十分钟。我好像是走路来这里。从我失去意识到站在顶楼边居然过了这么久?」我摸摸酸痛的小腿,肿胀脚掌也像走了一段路的感觉,仔细回想,似乎有过朦胧印象是我走路想去求救,大概那时我还没被彻底附身,冤亲债主把神智不清的我哄诱到学校,当然只能靠步行了。
「那老鬼也得花些时间完全控制妳,还有等到系馆人走光才方便动手,中间可能躲起来了。」许洛薇分析道。
「我的机车不就还倒在田间小路上?」那是我省吃俭用才买下的二手代步工具,我立刻慌了,尽管明知不可能还是希望从口袋里掏出机车钥匙,结果钥匙当然没掏到,却掏出一张陌生的学生证。
「靠!杀个人还布置得和推理剧场一样?」不过这下子我能用电梯离开了。
「厉鬼都是很执着的,再说随便动手也怕妳途中醒来或碰巧被人救了。」许洛薇说。
「对啊!幸好有妳,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间系馆。」我按了电梯下楼,然后将学生证丢在电梯里,祈祷原主会以为自己不小心掉了卡片去系办认领。
「我在家里感应到妳有危险,却不知道妳在哪里,顺着妳的回家路线找,看到机车和血迹,然后就看到那只花猫往学校的方向走,身上又有妳的味道……小花根本就是住学校附近的浪猫吧?」许洛薇指着快把肉干吃完还欲罢不能的野猫道。
「有可能,不过妳也算误打误撞找到我啦!可以把牠带回家照顾吗?这只猫也算帮了我们。」
「喂,牠被妳的冤亲债主附身耶!妳想再来一次?」她用视线刺我。
「不是啦!只是牠饿成这样好可怜,最近不是有台风要来吗?再说,真的要防小动物防不完,那只老鬼也可能附在我们家的鸡或透过蟑螂混进来,反而是猫咪有没有被附身我们比较看得出来。」我说。
「妳这样说也有道理,而且是中度台风耶!一定是暑假动保社的人都回家了,这只浪浪才会饿成这样又爱跟人。」许洛薇果然动摇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许洛薇生前参加过的社团之一就包括了动保社,就连家里那些鸡都是有次她和朋友经过流动夜市有人在卖彩色小鸡整箱抱回来,好在老房子空间够大。
于是我蹲下来对还很饿的花猫说:「如果你愿意跟姊姊们回家就有东西吃,如果不要就当我们没缘分吧!」
花猫又喵了一声来蹭我的脚,大概是我身上还残留肉干的味道。
「小艾,顶多照顾到台风过去喔!还有只能买超市最便宜的饲料,妳连自己都养不起了。」许洛薇孜孜不倦的叮咛,我却从她眼中看到对花猫的喜爱,猫咪兔子这种萌物在许洛薇心目中仅次于腹肌,地位着实不低。
「我知道,只是客串一下中途。」我打定主意,趁着这段休息养伤的时间也帮花猫找个认养人,就当是报恩。
我和许洛薇鬼鬼祟祟溜出学校,她一直欲言又止。
「妳怎么了?」欲盖弥彰的不自在横亘在我与她中间,于是我主动问。
「我刚刚是不是变成怪物了?很恐怖对不对?」许洛薇小声说。
我点头,「妳知道自己会变成那样吗?」
「好像吧?」
「『好像』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在系馆下面昏睡时,偶尔会感觉有脏东西靠近想非礼我,我脑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很生气站起来乱撕乱咬,然后累了又睡着了,那时好像也会变身。」
「妳该不会已经干掉好几只恶鬼了?」我总觉得许洛薇对鬼汁的嫌恶已经很有经验。
「没……没有啦……」
「不止?」我太了解这女人了。
「三十只左右?」许洛薇不太确定的说。
「妳杀那么多要干吗?」我也囧了。
「是它们先来惹我,我只是想睡觉啊!」许洛薇一脸冤枉。
「结果妳对那只老鬼那么客气?」
「鬼又杀不死,只是会变成很恶心的碎块黏上来,要不是那些肉块没办法进到我摔死的那一小块地,我真的会疯掉。把一只鬼完全打烂,它最少也要一个月才会不见,还不如杀到对方会怕的程度就好。」许洛薇表示她会睡觉的一大原因就是想眼不见为净。「我有预感,如果把那只老鬼撕碎,他就不是附身在妳身上这么简单了,搞不好会换成『寄生』,不是寄生我就是寄生妳。」
「那还是算了,趁这段时间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小艾,我变身的时候脸还好吗?」许洛薇会这么问就是心里有数了。
「不太好,嘴巴裂到耳朵这里,」我比了个《蝙蝠侠》里小丑的撕裂笑容,又翘起小指:「牙齿有这么长。」
许洛薇嫌恶地叫了一声,她最爱美了。
末了她怯怯地看着我:「妳真的不怕吗?」
「也不是说完全不怕,就一点点。」
「一点点?别唬烂哦!」
「因为我比较怕另一种东西。」
「什么?」她好奇的追问。
「电话。」
「啥?妳开我玩笑吗?」
「没有,真的很怕那个,后来很勉强才改过来。以前我爸妈一听到电话的声音,就会用正常又开心的表情告诉我,他们有事要出去,这次一定会赚大钱,然后去违法小赌场把我们家的生活费和房子都输掉。出事那天也是这样,我接到一通电话,他们打来道歉,说有件宝物他们输不起,永远不赌了,要我好好活下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小艾……」许洛薇难过地看着我。
「这辈子我最讨厌的事就是自杀,就算再怎么不想活,我也绝不会自杀。那只老鬼有本事就找人来杀我,万一我死了就要他好看。」我撂狠话的时候花猫喵了一声。
我没说许洛薇也是自杀,她则故意避而不谈。
「小说漫画都有二段变身啦战斗型态之类,既然妳是厉鬼,这样才有厉鬼的样子,反正能打比较重要。」我是虔诚的实战派,精致彩妆和美甲是能吃吗?
「我又不是漫画人物!」许洛薇哼了一声。
暂且是解决掉我们对厉鬼真实模样的芥蒂了,感觉上换成她在对我生气。
「还有问题吗?」其实我们现在都还很激动,一心想先离开刚刚那个可怕的现场,我不希望起内哄。
「我看到妳被带到顶楼,那时候我差一点转身离开这间大学。」许洛薇说出了令人吃惊的话。
「为什么?」
「我气自己没拦住那只冤亲债主,还有我都警告过妳了,妳怎么没有更小心防备,白天找个人陪在身边也好。」
「妳记错时间。」我冷血的指出真相,这个失误真的不能当没看见。
「我知道!所以我恨哪!」许洛薇恼羞成怒叫道。「我也知道只要一靠近系馆就会被那块死地吸进去,很可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妳摔死在我旁边!一想到我就好怕,干脆走掉算了!」
「可是妳没走。」
「我难道能抛下妳这个北七吗?说好我会保护妳!」许洛薇毕竟还是从那处死地泥淖里爬出来了。
「那妳现在还会被那块地影响吗?」
「好像不会了。」许洛薇恍然大悟,灵巧地踢了踢双脚。
我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太对,或许那块强制许洛薇沉睡还不能离开的土地是许洛薇还能保持正常人形的关键,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像活着一样,跟着我一起行动说话。
而且就算她的另一个面貌是厉鬼,也是保护我的厉鬼,再说我无牵无挂,懒得在乎其他正常人的想法,至少目前我是开心的。
自从许洛薇死后,一个人窝囊地躲在那间老房子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薇薇,妳是唯一一个会陪在我身边的人。」
「干嘛?忽然这么肉麻……」她紧张的哈了一声气。
我只是单纯陈述自己朋友很少的事实。
「讲错了。」
「蛤?」
「是唯一一个会陪我的鬼才对。」
「靠!妳欠揍喔!」
「我只是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继续拖着脚往前走。
「等一下,妳故意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是不是?」许洛薇柳眉倒竖,看似又要变脸。
糟糕,被发现了。其实我被机车压到的那条腿愈来愈痛,腰部也快变成饼干碎片,脚踝扭到后肿成原来的两倍大。反正都要一次医好,我宁愿再撑一下,反正之后有的是时间休养。
姐姐是不得已的,好孩子不要学。
撑过就是你的了。我在脑海中自动将主将学长这句勉励转换成──撑过这一段就可以省略很多麻烦了!喔耶!这点伤死不了人,天亮前回到家,睡一觉后再去看医生,就不用和人解释摔车后我怎会和机车离这么远,为何不立刻求救还在学校附近徘徊?
想到这里我就很感谢主将学长,虽然他都毕业四年了,迄今还是我遇到困境时的精神支柱,也是许洛薇觊觎了四年还是吃不到的大鱼。
「我计算过了,雷残的时候速度几乎停下来了,车子应该没坏,我的体力还够走到摔车地点再把车骑回家。」我兴致勃勃的说。
「伤口怎么办?」她嚷嚷。
「我听学弟妹他们讲过很多出车祸的经验,应该是肌肉拉伤和骨盆挫伤之类,去看医生也是叫我多休息吃止痛药就会好啦!不过我明天还是会去医院检查。」
许洛薇冷冷地看着我。
「笨蛋──」她冷不防用力朝我撞过来,于是我又失去意识了。
陷入黑甜乡前,我似乎听见她的声音。
「妳才是唯一一个会陪我的人……」
翌日下午,我足足睡到两点半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洗完澡换过衣服,伤口也处理好了,肚子上盖着凉被,四平八稳躺在床上,一只猫掌正在拍打我的脸,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我想坐起来,腰部和身上其他伤口立刻传来销魂的刺痛,顿时软回床上。花猫跳下床铺,蹲在地板上尾巴不屑地甩来甩去催促我。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能爬起来刷牙洗脸,用着九十岁老婆婆的姿势下楼,花猫跟在脚边,直到快走完楼梯,才一溜烟超过我,站在沙发旁边已经吃完还舔得一乾二净的碗旁,碗边还放着一个空罐头。
「不是说只能喂最便宜的饲料吗?」
许洛薇死盯着屏幕里正在甩男主角巴掌的女主角。「见面礼嘛!我许洛薇是那么穷酸的人吗?」
我一股脑儿坐在许洛薇旁边,反而是她好像被吓到似往旁边挪了一下。
「我也来看电视好了,可是肚子好饿。」
「去泡面啦!顺便帮我磨一杯咖啡。还有,干干在厨房下面的柜子,我没手妳去倒一碗给猫吃。」许洛薇娴熟地使唤我。
许洛薇还没发现她现在只要提到和猫有关的发言就自动出现迭字词,这是身为潜在喵星人奴隶的悲哀。
「看医生花了多少?」
「有健保卡,急诊才花五百多而已。照过X光没骨折,医生洗干净伤口涂完药就把我们丢出来了,建议我们这两天再去复健科挂号,治疗像妳讲的骨盆挫伤扭伤那些。」玫瑰公主难得像个普通人正经地报告消费结果。
「只好破财消灾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连十块钱都很大,毕竟没有现金收入。
「猫咪要叫什么名字?」
许洛薇居然会客气地让我取猫名?天要下红雨了。
「留给真正要收养牠的人取好了,这样可能会比较有人想养。」我现实的回答。
「我想也是,不过住这边的时候随便称呼一个绰号不为过吧?」许洛薇看着始终无视她的花猫说。
薇薇,取了名字不就更舍不得送走了吗?这句话我没说出来。除了那次的彩色小鸡在我们家定居后,她没敢再带回其他宠物,毕竟小鸡再可爱都会拉屎,而且长大后还会变凶,乱跑不知钻进哪处缝隙或被野狗叼走时,许洛薇看着我心焦到处翻找,最可怕的是,那些原本被当作玩具的彩色小鸡有的在市场上就已经染病虚弱,后来还是死了一半,许洛薇当时哭得一塌糊涂。
社团就是有这个好处,一群比较专业的学生对许洛薇灌输不能因为可爱就乱养小动物的观念,加上小鸡死掉的阴影,她还真的忍住没带任何猫狗回来,不过倒是常跑到别人家玩猫。
「那就暂时叫小花好了。」
我倒了一碗饲料给小花,牠立刻狼吞虎咽,用许洛薇最喜欢的描金花瓣形咖啡杯装了半杯刚磨好的咖啡粉,垫上纤薄成套的骨瓷托盘,彷佛那是杯冒烟的热咖啡,俨然专业的管家般放到大小姐面前。
她会不辞劳苦替我善后,说真的很让人意外,我决定给她一点奖励。
「薇薇,妳知道有部日剧里面有个熟男刑警腹肌很棒吗?虽然那部戏比较冷门,我猜妳可能没看过。」
她立刻抬起脸,眼睛睁得和猫一样大。
「叫《怪奇恋爱作战》……」
我口袋里还是有那么几张牌以备不时之需,谁叫许洛薇的弱点生前死后都一样。
就这样,我们合力击退了冤亲债主的第一次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