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第29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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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这次从悬镜司出来，光是高热之下的昏睡，就持续了差不多两天两夜。他支撑着从父亲书房出来，回到自己住处，心神一松，差不多立刻就倒了下去。之后沐浴更衣，喝粥喝药，乃至针灸药浴之类种种救治，他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意识，只是迷迷糊糊地任人摆布。
清醒之后又养息了两天，病势稍痊，他就有些躺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嚷嚷无聊，折腾着非要往外书房去。一干近身婢女苦劝不住，请示了晏大夫、又向苏楠禀了一声，也只能让人把跟在他身边打下手的一干族弟请进了内宅，让苏哲靠在枕上，闭着眼睛听他们徐徐讲外面的事情。
“……说是刨了他们祖坟？”苏哲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眉眼弯弯，“阿晓怎么说？”
“晓堂兄来信说，出头闹事的那几个，就是当地的混混，平时种田都不好好种的。他们指认为祖宗遗骨的那些骨头，刨出来的时候既没有棺木，又没有墓碑，天晓得是哪里的路倒，也亏他们能昧着良心说是自己祖宗！”
“嗯。后面的人呢？”
“是当地大户。”苏习把手里的信又翻了一页：“晓堂兄说，是因为河工开挖的地界占了他们家田地，官面上又不给补偿，所以才让人闹事。”
他说到这里就合上手里信笺，飞快地瞟了苏哲一眼，故意闭口不言。苏哲舒舒服服地蜷在被窝里，阖着眼睛似睡非睡，静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推测道：
“故意贪墨田地？……沈琚不会做这种事，阿晓也不至于。……是隐田？”
“……大兄英明！”
苏习高高地挑了一下大拇指。后面苏笏、苏兆等人相互看看，不是吐吐舌头，就是耸耸肩，彼此做一个鬼脸。开挖河渠，一路上占了别家耕种过的良田，也是时有发生的事儿。然而河渠过处，旁边自然会开发出大片的水浇地，拿来换过也就是了。
……前提是，这些良田，得是在官府的籍册上登记过的。隐田？呵呵。
从来不存在的田地，官府凭什么补偿给你？
问题是，这事儿的内情，自家兄弟私信写写还可以，写成公文那就闹大了——谁说这是地方大户指使了农人闹事？谁？有证据么？没证据就是诬告！
且不说到底能不能拿出证据吧，就这诬告不诬告的事儿掰扯起来，那也够耽误正事了。
再有隐田的事儿。地方官员如果不知道，那是守职有阙；如果事先知情，那多半跑不掉同流合污，从里面捞好处。无缘无故，贸然往皇帝面前捅，那一得罪可就是一大片了。
然而公文里不写，苏晓的来信里却是写明了的。他方才故意卖了个关子，难为苏哲，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还能推测得有如目见。
“猜也猜得到。”苏哲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脸颊在枕巾上蹭了蹭，又将被角往肩头下方塞紧了一点。苏习等了片刻，见苏哲不再发言，翻开手里信笺扫了一眼，继续道：
“晓堂兄说，这些隐田，他们拟让田主到官府登记，补交三年粮税，前事不究。登记过后，旧地一亩，换新田二亩，给予补偿。请示是否可行。”
这种事情也只能先向苏哲私下里请示。依律，隐田隐户，偷逃税款，这都是可以入刑的；官府承诺补交三年粮税就前事不究，且承认田主对这些田地的占有权，这件事情，确实得有够分量的大臣，才能先和皇帝沟通，然后在朝堂上提出来。像苏晓、沈琚这种人，哪怕上奏了，那也只有朝堂上吵得乱七八糟，然后被人怼回来的份。
“什么时候补交？”
哗哗的纸页翻动声又响了一下。苏习轻声道：“明年秋收之后。”
苏哲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去年淮南大灾，如果说是现在就要补交粮税，那是一定交不出来的，等于官府光明正大地没收别人的隐田；然而明年秋收后再补交，那就等于让人缓了一口气，就是官府坐下来谈的诚意了。
“怎么确认地是谁的？”
“先把这件事晓谕周边几村。然后，登记田地的时候，除田主之外，集齐左邻右舍，同村诸人，一律画押按手印。”
“好。阿习，你给阿晓回信，让沈琚把这个方案写个呈文上来，让聂徐州批了，报送我处，再以我的名义上奏。……还有，遗骨呢？”
“地痞混混以尸讹诈，送交官府论罪。”
“不妥。”
“那大兄的意思？”
苏哲侧着身子面朝里床，把脸颊埋在枕头和被角的阴影里，不言不语。苏习听得他呼吸渐渐轻细平缓，以为他不堪疲累又睡了过去，正要示意大伙儿退出，忽然听得枕上一声轻笑。
这笑声，三分轻快，七分顽皮。倒好似昔日在族学里，一帮学童出了什么捉弄人的主意，背着先生闷在那里偷笑一般。众人面面相觑，停了片刻，听苏哲道：
“以我的名义写信，去广陵……嗯，三元观，鹤鸣观，升仙观，几个天师道下面的宫观，让他们派些道士下来。以后，一路挖，一路做着法事平推过去，有什么死人骨头之类的，都给我收拾干净了！”
“噗——”
高高低低的闷笑声接连响起。苏哲等他们笑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然补了一句：
“是不是他们祖宗的骨头，让道士们说话，说完了再捆人去官府。——事成之后，许他们在当地立观。”
几个少年双手用力捂嘴，笑得全身一颤一颤。苏哲这个主意还真是……如此刁钻促狭的点子，亏他从哪里想来！
哪怕身为太傅，位高权重，苏哲偶尔，还是会有些活泼跳脱的少年气呢。
“好啦，替我写信给聂徐州，聂锋大哥，还有沈琚和阿晓那边都打个招呼，安安他们的心。我……”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先睡一会儿，写好了……给我看……”
作者有话说
第296章 第29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