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第 2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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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侍女们惊慌的呼喊声在耳边缭乱。霓凰木木地看着手臂上的血痕，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那些呼喊声，奔跑声，甚至摇晃她身体的动静，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没有办法听明白，更没有办法……
仔细去想。
“还愣着干什么，拿清水过来！”昏懵中，有仿佛熟悉的声音高声喝令：“布巾，烈酒！止血的药膏！还有那件新的裘衣，都拿过来！”然后，那个下命令的人转向她，蹲跪在她面前，动作轻柔地握住她手掌：
“公主，把手松开……”之前高亢威严的声音，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几乎是在诱哄一样：
“把这个交给奴婢……”
染血的瓷片轻轻从指缝间抽出。清洗上药包扎，高高挽起的袖子落下来遮住了一切，随后，一件温暖的轻裘拢上肩头，将她整个儿包裹在内：
“公主，没事了，您歇一歇……歇一歇……”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霓凰软软地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听流采还在一刻不停地发号施令：
“葛巾，玉版，你们两个陪着公主，寸步不许离开。公主再出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
“宵练，墨阳，你们带人，给我看住鸣鸾殿上下。到我回来之前，要是有人擅自出殿一步，格杀勿论！”
“——那你呢？”
“我去见陛下！”
鸣鸾殿女官深夜叩关，楚帝身边的内侍自然知道轻重，即刻就往里报。楚帝匆匆惊起，披着被子听完了流采的禀报，在听到她命人封锁鸣鸾殿的时候，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很好。——高湛！”
“老奴已经着人准备步辇了。”老太监高湛弓着身子从边上闪了出来：
“夜深风寒，陛下添件衣服。”
两行灯笼火把围拥，抬步辇的人健步如飞，几乎是跑着冲到了鸣鸾殿。楚帝扶着高湛的手匆匆步入，一踏进卧室，就看见了披着裘衣，缩在床头怔怔发呆的霓凰。
“霓凰！”
一声呼唤之下，霓凰眨了眨眼睛，慢慢抬头。她神色间还有几分迷惘，却已经反射性地伸手一按榻边，用力撑起了身子：
“女儿……拜见父皇……”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楚帝急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按回榻上。手掌落下的时候只觉得女儿狠狠一颤，几乎是惊跳着往后缩回。他赶紧放开，在长榻另外一头远远坐了，等站了一地的侍儿们悄没声地退了出去，这才深吸一口气，柔声道：“丫头，怎么了？”
熟悉的，几乎只有小时候才用的亲昵称呼听得霓凰眼眶一热。她慢慢低下头去，心里有千言万语翻腾着想要出来，可是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让苏哲给她下了药，想到他那句冷森森的“你是活该”，想到他一次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大婚的时日……万般委屈伤痛涌到口边，到头来，却只化成了轻轻一句：
“女儿已经无事了。惊动父皇深夜赶来，女儿不孝。”
“霓凰。”楚帝眉头一皱。他反射性地就想要沉声追问，话还没出口，想起女儿已经恍惚到自残的地步，话再说重一点，只怕于她更是雪上加霜，硬生生收了回去：
“你这个样子，再说无事，又怎么能让父皇放心呢？”
霓凰低低的垂着头，一个字也不肯说。楚帝看看她这副倔犟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烦恼，举手揉了揉额角，思忖片刻，再次开口：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你的女官来报，说你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忽然拿瓷片往身上划，可把父皇吓坏了……告诉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痛苦和烦恶再次袭上心头。霓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双臂用力收紧，死死地贴在身上。如此这般静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轻轻摇头：
“女儿并非故意为之，那时候，只是一下子走了神。父皇放心，女儿不会再那么做了。”
楚帝轻轻一叹。霓凰的抗拒他看得很清楚，霓凰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大约也能猜测一二。眼见得再这么问下去，只怕不但问不出缘由，反而适得其反，他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起身靠近霓凰，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霓凰。你不是小时候那个缠着父皇撒娇要东西的小丫头了，你既然说不会，父皇就相信你。——只是霓凰你要记住，你身为储君，承担的是整个大楚的重量，私下里也就罢了，若在朝臣面前，是断断不可以露出异状的！可能做到？”
“……能！”
由软弱而坚定的，终至不可动摇的声音，切金断玉一般从齿缝中迸出。与声音一同扬起的，是直视着楚帝的，毫不退缩的目光。
迎着女儿故作坚强的目光，楚帝却是难得放软了神色，凝视着女儿，满满都是柔和爱怜。“霓凰，其实你现在很难受，很不好过，阿爹都明白。——阿爹以前，也有过像你现在这样，疼得恨不得去死的时候。”
他遥望虚空，沉沉一叹。这一口气仿佛叹尽了所有的威严和刚强，留下的，就只有脊背忽然伛偻下来的，疲惫而虚弱的老人。
“那个时候……你几个兄弟被你三哥全部杀光的时候……你大哥坠马而亡的时候……甚至是，你三哥举兵谋逆，事败自尽的时候……阿爹多希望，死的那个，是阿爹自己啊……”
他紧握的拳头死死按住了心口：“那个时候，阿爹这里，是一夜一夜地疼，疼得不知多少次想把心挖出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阿爹是皇帝，是这个大楚的天子，阿爹只能在人前死死撑住……霓凰啊，日子长了你就会知道，再多的痛，也是会过去的，终究是会过去的……”
霓凰防备而倔犟的神色渐渐软化。她不出声地凝望着自己的父皇，想起当年夺宫之变的时候，父皇抚着几个哥哥的尸身老泪纵横，几乎不能站立的样子；想起太子哥哥死的时候，父皇背人忧心如焚，当着朝臣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想起了父皇当面命令她调兵平乱，看到三哥的尸体之后，转身入殿之后，却几乎瘫倒在地的样子……
也许所有的痛苦终究会过去，毕竟父皇是过来人，毕竟父皇曾经尝过的痛苦，只比她多，不比她少。可是，很痛啊，真的很痛啊……
“霓凰，私下里，你和亲近的人说一说，哭一哭，砸点东西，这都没什么要紧。可是当着朝臣的面，霓凰，你要记住，你是大楚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女儿谨记。”见楚帝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霓凰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敛衽一礼：
“……女儿，恭送父皇。”
寂静下来的鸣鸾殿终于被抛在了身后。楚帝忽然毫无预兆地拍了两下扶手，步辇立刻稳稳落地，随行宫人趋步上前，弓着腰将楚帝扶出步辇。楚帝裹着一件额外加上的厚实披风站在廊道里，眯眼看着鸣鸾殿依稀的灯火，出神许久，忽然低低叫了一声：“高湛。”
“老奴在。”
“明儿一早，安排御医去给霓凰诊脉。”
“老奴明白。太医院院正黄遥，医术高明，嘴一向紧得很，老奴安排他去。”
“嗯。你去，……不，你派两个得力可靠的徒弟，去霓凰身边听用。”
“是。”
“还有……”他想着流采禀报的“奴婢们不是不尽心，只是公主的武功……奴婢们实在阻止不及”，把现下能用的人手反反复复斟酌了几遍，终于下了决定，“……调夏冬来。”
作者有话说
第245章 第 24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