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第 2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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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文的武的吵成一团，霓凰也不气，也不恼，袖手高座，冷眼旁观。诸人吵着吵着，终于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一回头，见霓凰默不作声，似笑非笑望着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静了片刻，临泽郡主簿第一个起身拜倒：
“臣失仪，殿下恕罪。”
“臣失仪，殿下恕罪——”
霓凰一声不吭地俯瞰着他们，也不答话。直到刚才在殿中吵吵嚷嚷的人全都跪了下去，她又等了片刻，让静默带来的压力沉甸甸压到他们脊背上，这才抬了抬手，悠然开口：
“诸位请起。大家都是为了公事，争论几句也是正常，我也不会因此怪罪。——只是到底还要注意些分寸，别的不说，若是在父皇面前，诸卿也能这样不成？”
她笑容宁和，口吻亲切中又带了几分威严，那些主簿、副将之类的人物平时能见到州牧就算不容易，此刻储君亲自开口，哪敢升起别的念头，唯唯应是而已。待他们各自归座，霓凰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一摆手，笑着起身：
“好啦，一晃就午时了。诸位先在这里用个便饭，饭后休息一下，再继续商议吧。”
她一起身，下面的臣子以苏哲为首，全数跟着站起。霓凰环顾众人一圈，颔首一笑，在女官和侍女们的簇拥中，环佩珊珊，转入后殿。一众女子联袂如云，飘然而去，唯有流采宵练二人留了下来，走到中间，冲着众人笑容可掬地敛衽一礼：
“诸位大人，随奴婢等来吧。”
午膳安排在侧殿。以贤宁殿提供给臣子们的会间便饭而言，这顿饭已经算得相当不错了：羊肉滚热喷香，菘菜雪白脆嫩，汤饼其白如雪，其软如绵，上面碧绿的葱花看着都分外可口。下面一片大快朵颐的声音，苏哲垂头望着面前的案几，却没有半点食欲，只勉强挑了两筷子菘菜，舀了一勺汤饼，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他吃不下。
一则很久不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了，自从受伤以来，日常饮食总是以清淡为主，大块的还带着肥油的羊肉，对他而言实在是有点克化不动；二则他吃汤饼从来最讨厌葱花，这是在贤宁殿，又不能一粒粒地挑出来扔掉。三则……
三则，霓凰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仿佛还在他面前转动似的，他又怎么能分得出半点心思到饮食上。
三天了。前天从鸣鸾殿离开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她。她憔悴了，眼下多了青影，脸颊上也少了些轻盈的红晕，整个人却益发显得凝重而锋锐。她方才……那么长的时间，除了会商开始时例行公事的一段交谈，除了环顾众人的时候目光淡淡掠过，就再也没有与他交换过眼神，再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整整一个时辰的议事，他就看着她，看着她凝神倾听，看着她侃侃而谈，看着她时而威严、时而亲切、时而柔婉、时而高华。看着她胸有成竹地面对众人，条分缕析，每一个判断、每一条命令，都与他心中所想若合符节……
他们一直并肩前行。从土断，到屯田，到扩隐，再到这次的工程，她和他，一直一直，都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她是他的同袍。可是，她也恨他，恨到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
以后，就只能这样看着她了吗？
只有公务上的事，只有在朝堂上、当着别的臣子的面，才能和她正常地交谈，除此之外，根本说不了一句私事……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很快就要大婚了，到时候，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将来天长日久朝夕相处，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太傅，这饭不合口么？”
苏哲蓦然回神，见霓凰身边依为左膀右臂的女官流采屈膝凑近他身边，盈盈笑问。他胡乱点了点头：“啊，还好。就是咸了点。”
“奴婢们侍奉不周了。太傅见谅。”流采目光在他面前动也没动过的羊肉，和汤饼碗里拨了大半到碗边的葱花上一掠，敛衽一礼，翩然而去。一会儿，有侍女捧了条盘过来，快手快脚地为苏哲换了饭菜，低声道：“时间仓促，菜肴粗陋了些，太傅千万莫要见怪。”
苏哲向她点头示谢，低下头去，提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这次送上来的看着就不是霓凰的分例，从盘碗到菜肴都透着几分简陋，不知道紧急挪了哪个女官的饭食过来。且喜白水煮河鱼味道清淡，汤饼里干干净净看不到半点葱花，总算用了几分心思，随便吃上几口，也能对付着填饱肚子。
他食不知味地扒完了这一顿饭。这边吃完，那边，一直注意着他动静的朝臣们，便陆陆续续搁下了筷子。众人洗漱过，苏哲缓步走到阶前，环顾一圈众星捧月簇拥着他的大小官员，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待会儿都给我有点分寸。有事儿说事儿，当着殿下的面吵吵嚷嚷的干什么？以为这样就有用了？——卫逊，山阳郡的工程是最艰难，新添的良田也是最少，可你不要忘了，之前那两万顷屯田都在山阳，屯田的收入，不是也有一部分进了郡里的官库？还不满意，那屯田的两万人，调一半出去帮别的郡干活好了，没道理全扎在你山阳郡。”
“太傅息怒……下官实在是为郡里着想，万万没有对储君不敬的意思……”
“还有广陵郡。开工四郡，广陵最富，就多拿点钱粮出来又怎么样？死抠着人派多了田得少了有什么意思？——广陵是州治，驻军本来就多，又用不着像山阳郡那样顶着萧梁，多派点兵出来干活嘛！新开一条河道就是多一倍的运力，河渠修好了，南方的货物过长江北上也好，整个徐州的东西南下也好，都得从广陵中转，这不是现成的大利？用得着盯着那点儿田地不放？派兵的事儿你做不了主，我直接跟聂锋说！”
“太傅放心！”广陵郡主记室、广陵镇将的副将同时躬身：“工程所需，下官必然勠力同心，顾全大局，绝不敢斤斤计较眼前小利！”
苏哲哼了一声，目光在诸郡官员和一干军中将领身上扫了一扫，一个个点名过去。这一顿数落，像是给吱嘎作响的车轴倒上了一瓢油，果然下午重新开始会商的时候，大伙儿讨价还价起来就克制很多，纵然有叫苦连天、想方设法给自家捞好处的，看看霓凰的脸色，差不多了也就适可而止。
大半个时辰一晃而过。未正三刻，霓凰从座位上起身，舒展一下坐得发僵的腿脚，含笑道：
“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了。——明天巳正，还请太傅和大宗伯、大司农、周尚书等诸位，还有庄别驾一起到贤宁殿，随我面见父皇。”
“臣等遵命！”
作者有话说
第238章 第 23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