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 1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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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有了，接下来的修缮扫尘、增添家具、分配房舍等开府准备工作，以及把属官名单送交吏部等种种事宜，便用不着苏哲亲自出马。他在自家子弟和来投帖的太学生里挑挑拣拣，任命了一个功曹、一个录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全都交了出去，就按着先前计划好的步调一个个世家拜访过来，请各位家主推荐自家子弟，录为属官。
与此同时，司徒府左长史吴昌华，将司徒府新拟好的，各州大中正的名单送进了贤宁殿。
霓凰一手拿着名单，一手拿着三年前委任各州大中正的诏书，来回对比，看得专心致志。交州、宁州和广州这等遥远偏僻的地方无关宏旨，也没有什么中枢官员会大老远跑过去，惯例都是本州州牧兼任；江州和豫州，三年前是宗室，这次还是宗室，不过换个人出面而已。倒是荆州、益州、徐州和扬州……
她细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指尖轻轻地在纸面上划着，一遍又一遍。简简单单八个名字，加上职衔爵位也不过两页纸，内中却隐隐能够窥见无限风起云涌。台面上雍容揖让，台面下生死搏杀，全数凝结在看似轻描淡写的几个任命当中。
她眉头纠得紧紧的，想了一会儿，吩咐流采：“去把最近十二年来，各州郡中正官的名单全找出来给我。”又想了片刻，侧顾玉版：“派个人去问问太傅，今天的课程，能不能挪到上午。”
玉版应命而去，当下派了四路人手，分别前往征西大将军府、筹建中的太子太傅府邸、尚书左仆射衙署，最后一路去崇德殿，打听苏哲今天有没有进宫。
如此一圈跑下来，终于在崇德殿堵到了人。楚帝听说是女儿有事情找苏哲，笑了一笑，大方地抬手放人。苏哲前脚到贤宁殿，刚刚坐定，就有女官来报：陛下赐了橘子过来。
霓凰：“……”
黄灿灿的一盘橘子送进书房，霓凰顺手递了一个给苏哲，自己也拿了一个，一边剥，一边轻言细语地把司徒府送来的名单讲了一遍。少府里收藏水果颇有一套，虽然经了整整一冬，橘子居然还没有干掉，掐开果皮，就有浅黄色的汁水染上指尖，淡淡的橘子香气在两人中间弥散开来。
“前几次的大中正名单公主看过了么？”清甜微酸的味道盈满口腔，苏哲满足地眯了一下眼睛，又掰了一片橘瓣往嘴里塞。说起来，闽南的橘子确实比荆州的要甜，而且个头小巧玲珑，又好剥，吃了又不上火，难怪能成为贡品……
“看过了。”霓凰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伸手去拿纸笺。将将触到纸面，看见指尖上淡淡的黄色汁水，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她转头刚要唤女官打水过来净手，眼前青影一闪，一只修长的手托着块淡青色丝帕，平平伸到面前。
霓凰微微不自在了一瞬间，到底赧然一笑，从苏哲手里接过了丝帕。目光随意垂落，那丝帕一角用深深浅浅的青绿色丝线绣了三五枚竹叶，只是极简单的图案，然而阴阳向背，高低错落，已非大家不能成此。而其中一枚竹叶附近，已经染上了几点淡淡的黄。
微妙的感觉在心底一掠而过，霓凰握着丝帕，却没有擦，而是将帕子团在手心里捏了捏，沾去指尖橘黄，便随手放落一边。她把记录着先前三次大中正名单的纸笺递给苏哲，收敛心神，轻声道：
“上次的益州大中正是益州牧苏济，荆州大中正却是鸿胪寺丞林裕，寒门出身，籍属荆州；而这一次，益州大中正的人选换成了张稽——我记得，他是故成汉王驾前重臣，颇具人望？”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苏哲，见他轻轻点头，续道：“而荆州大中正，这一次拟定的人选，又成了荆州牧苏范。太傅——怎么看？”
“公主怎么看？”
“益州虽已安定，十年时间，却不能让益州士子，只知有大楚，不知有成汉，”被苏哲不答反问，霓凰却也没有觉得不妥，有些忐忑地斟酌着言辞，“倒是荆州，世受王化，人才鼎盛，正宜广擢人才，以为奖劝。”
微笑止不住地逸出苏哲唇边。霓凰这话，说直白了就是：益州刚打下没几年，朝廷看得甚紧，唯恐脱出掌握，所以大中正一直紧紧握在苏家手里，益州当地人忠则用，不忠则不用；而荆州则是苏家根本之地，经营百年，根深蒂固，所以有时候也乐得分润一下。反正大中正再怎么换人，总不能把苏家子弟评到下等里去。
……难为她能这么婉转地说出来。
“所以？”
“所以，我觉得，益州、荆州大中正的人选，还是依照旧例的好。”
她目光坚定地直视苏哲，手掌却在几案底下紧紧握成了拳。益州依照旧例，等于朝廷继续默认苏家对益州的控制；而荆州依照旧例，却意味着苏家要继续与荆州的二等、三等世族，乃至寒门，分享子弟上升的通道，让他们有机会直入中枢，而不是囿于荆州一地……
“张稽年前中过一次风，虽然没有致仕，此后却一直在家休养。”苏哲浅浅而笑：“此老年高德重，还是不要劳以碎务的好。”
“那，荆州呢？”
“就依公主所言。”
霓凰小小地松了口气。“但不知益州州牧，是否愿意拨冗？”
“两位叔父那里有我。”问的是益州，她担心的其实是荆州吧——苏哲索性把话挑明：“放心，父亲已把此事交我处置。”
原来这么大的事他已经能做主了……原来，在自己还在学习政务的时候，他又一次远远走到了前面。
此时此刻，他不仅是以太子太傅的身份为自己指点迷津，更是以苏家少主的身份，与自己，与皇室、朝廷，讨价还价。
霓凰低垂眼帘，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沉默良久，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公主放心。”似乎是知道她内心所思所想，苏哲略略直起身子，倾身向她，语气又柔和了一分：
“只要你……”
话说半截又咽了回去，顿了顿，指尖按在她先前递过去的那份名单上，慢慢推回她面前：
“我总是，站在你一边的。”
“……嗯。”
霓凰垂头盯着苏哲慢慢挪近的手掌。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压着那一纸素笺，一寸一寸推将过来，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褪去了血色，按在墨色字迹上，越发显得苍白。她犹豫片刻，也按上了那份名单。
那素笺本就折成小小一方，两个人同时伸手，指尖和指尖几乎碰在一起，透过沙沙移动的纸面，几乎能感到对面传来的人体温度。然而只片刻，霓凰便拈住纸角，轻巧然而迅速地抽了回来。
“还有徐州和扬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朗，柔和，稳稳地流淌在贤宁殿的书房里，一如既往。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第 19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