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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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父子的对谈，常常是从沏茶开始的。或许是为了调节气氛，又或许是苏楠固执地认为儿子太过急躁跳脱，需要用这种方式磨一磨性子，总之，苏楠的内书房里常备一套茶具，每次长谈，苏哲总是默默地煮水烹茶，给父亲和自己各自斟上一杯，然后，才是聊朝政、聊军务，或者天南海北说些杂事的时间。
这个晚上也是如此。苏楠接过儿子奉上的茶水，闭目轻嗅，吹了几下之后慢慢品了一口，笑道：“一年多时间，你沏茶的手艺总算历练出来了。——怎样，这顾渚紫笋，比你喜欢的蒙顶石花如何？”
“儿子以为都好。——只不过，最好的顾渚紫笋，得沈家的家主给父亲送；上上品的蒙顶石花要想及时送到，就得川中到京城道路畅通了。”
苏楠大笑。何止要道路畅通，还得蜀中豪门服服帖帖，苏家对蜀地的控制力不曾衰减才行。“蒙顶石花有蒙顶石花的好处，顾渚紫笋也有顾渚紫笋的滋味。说起来，你沈叔叔那里，明儿你去拜见一下。”
“是。”
苏哲一口答应。随即微微扬了扬眉，等待父亲进一步的说明。苏楠微笑：“这次从庐陵逃跑的那个郡守，你能忍得住不弹劾？你别只看着那人是宗室，人家年轻时候，可是你沈叔叔的得意弟子，差一点就娶了你沈叔叔的女儿。虽说这些年往来少了，你要动他，还是得去打个招呼不是？”
苏哲赧然低头。那个庐陵郡守他是非往死里弹劾不可——不为别的，哪怕只为那家伙这么一跑，连累得霓凰估计要亲入险境，不把个临危弃民、视同临阵逃脱的罪名扣到此人头上，难解他心头之恨。然而，要不是父亲说起，他怎么知道那家伙背后还和沈叔叔有联系？
苏楠看着他这个样子连连摇头。“本来，宗室的人不长进，让陛下去处置就得了，没必要你平白无故得罪人。可是……哎，你对霓凰的心思谁都看在眼里，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你不闹一闹，反而不像。只不过，弹劾人可以，却不许动用苏家的人去弹劾！”
“父亲——”
“嗯？”
“……儿子明白。”
苏哲怏怏地垂下了头。父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自己去做，不过是小儿女心思；动用苏家的力量去弹劾那人，便是苏家对霓凰的满意和倾力支持。
父亲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也不会给陛下这种错觉。他求也没用。父亲本就对霓凰没有太多好感，婚约又没有公布，能允许他动用自己掌握的势力，去对陷霓凰于险境的人加以报复，已经是父亲容忍的极限了。
他无精打采，苏楠便也换了话题，和他不紧不慢地说些朝政。待得夜色渐深，当天该谈的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他便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昨儿接到聂徐州的来信，说是想把聂锋的长子送到京城，在苏氏家学附学。你怎么看？”
“阿嵘？”苏哲本来已经困得想打哈欠，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精神了几分。“我记得阿嵘的生日是在冬天……怎么现在想起要送过来？这也是聂锋大哥的意思么？聂夫人知道么？”
苏楠忍不住一笑。“聂徐州信里的意思，是先和为父商量一下，可行，再通知聂锋。他是聂家家主，族中子弟教养，原本就作得主的。”
“可是……”苏哲低头沉吟了下。“聂夫人是继室。阿嵘是元配之子，世上继母本就难做，要是不和她说一声就把人送来，日后母子兄弟之间，恐生嫌隙。”
“你难道不明白，聂徐州为什么忽然要把侄孙送来苏家？”
苏哲当然是知道的。聂氏宗族的根基在益州，聂家叔侄固然出仕，家里的族学却不可能带过来——就算带过来，家藏典籍也好，师长水准也好，都比不上苏氏族学。更何况聂家这几年一直以苏氏附庸的姿态出现——聂真想把聂锋长子送来，除了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就是和苏氏的其他附庸家族一样，表明同进同退之意。
然而选择聂锋的长子，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夏冬嫁与聂锋之后，为人妻、为人母之外，一直不曾懈怠了掌镜使的职责。聂锋慷慨豪迈，固然不介意，聂真却是个老派人，一直觉得相夫教子才是女子之责。
先前容忍夏冬继续做掌镜使，是为了让陛下不对聂家生疑，也还罢了，如今夏冬孩子都生了还不退守家庭，更有甚者，变本加厉地陪着霓凰一走几个月，豫州江州满地跑，将两个孩子扔下给聂锋照顾，聂真就有些不满。而且据他在徐州那大半年所闻所见，不但聂真，聂家的其他人也对夏冬颇有微词。聂真要把聂锋长子送来苏家，除了为孩子好之外，就是对夏冬间接表示不满罢。
他慢慢道：“儿子明白。聂家下一代，聂大哥是最出色的一个，他的儿子要送来苏家读书，我们没有不收的道理。只是，母子生隙，兄弟不和，终究是隐患。儿子斗胆，请父亲婉言相劝聂徐州，阿嵘读书的事儿不用急在一时，还是先和聂大哥、聂夫人商量过再说吧。”
话中维护夏冬——或者说维护霓凰的意思明显到了十二万分。苏楠指了指儿子，到底还是摇头笑了起来：“……真是妇人之仁。”
“儿子并非如此。”苏哲被父亲笑得稍稍有些尴尬：“儿子只是觉得，聂锋大哥宽厚慷慨，聂夫人也是爽朗磊落……儿子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
他轻轻叹息，神色中，透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看着做父亲的人眼中，却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怅然：“我想他们好好的。”
这无意识的怅然和落寞绞得苏楠心中一痛。他脱口而出：“阿哲，为父还是给你另娶吧。”
“父亲？！”
苏哲猛然抬头，神色惊疑。而苏楠已经一口气说了下去：
“你说，你想他们好好的——你是不是已经觉得，就算你娶了霓凰，你们也不可能像聂锋夫妇一样，一样……好好的？”
这世上有些人，自己不幸，就希望世上人人都和他一样不幸；而还有些人，自己不幸，却愿世上所有人，都再也不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不幸。
就像自己的这个傻儿子啊。
“若是如此，为父拼得毁约，也不会让你娶她！”
“父亲！”苏哲大惊失色，长跽而起。“可是父亲明明允了儿子……父亲明明知道 ，儿子心里只有霓凰！”
“阿哲！”
“……父亲。”只惶急得片刻，苏哲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亲与陛下已有成约，无故背约，是为不信；霓凰为国为民身在险地，父亲此时毁约，是为不义。不信不义，儿子请父亲，勿为此事。”
他深深一拜：“儿子知道，父亲一切打算，都是为了儿子好。父亲当年也说过，她嫁了儿子，心思自然也就定了，到时候，儿子自然……会和她好好的过。父亲放心。”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第 1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