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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Chapter 06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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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人,再强的力量,在水无痕先代族长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软弱无用,他就像捏起脚旁的蚂蚁,生杀予夺间不费吹灰之力。
即便意识和身体没有遭到控制,在强大的压迫力下,相夫光子还是感到往日里甚少滋生的毛骨悚然,她被带入花之国天空之塔数里外的一座荒山野岭,水无痕迦络到此刻已不再注意她尾随在后的脚步了,就好像猎物已经落网,他完全不用担心修罗道会逃掉。
“等你很久了,迦络。”
叛月习惯性占据的偏僻石洞内,传出沉沉男声,尽头被黑暗所笼绕,无法辨析任何事物,只是,异于常人的气场交错下,相夫光子自身的凌厉之气,也被重重掩埋,变得那么渺小,仿佛一击即碎。
“最后一个,就在这里。”迦络侧身让路,无声的暗示相夫光子应该自己走进去。
相夫光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问道:“从容他们呢?”
“这你无权过问。”首领身旁的女性不假辞色。
“辛苦你了,帮了我们不少忙,只是……”身形面目都从未现于人前的男人停顿一下,言意骤转:“混进来一个假的,是什么意思呢?”
“假的?”连相夫光子也大感意外。
“银蝶是琴河那小子用幻化术变成的,迦络大人,您不会是在戏弄我们吧?”水颜阴阳怪气的语调充满整个石洞,在昏暗的空间里幽幽回荡。
“怎么会,是我的失误,我再去一趟就是了。”水无痕迦络暗暗咬牙,相夫光子甚至能从他身上改变的气场中听到他想说的话:“竟然都没有发觉……这小子……”
“算了,有佛莲在,即使顺序打乱也可以照常使用,琴河那小子或许还有用……水颜,把修罗道带进去。”
“遵命,BOSS!”乐见其成的水颜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到相夫光子面前发号施令:“走吧!”
相夫光子阴冷的瞟了她一眼,没有半点好脸色。石洞深处连接更广阔的山底世界,偶尔听到水珠顺着钟乳滴答滴答往下垂落的声音,脚下的路还算齐整,就算光线全无也不至于趔趄跌跤。潮湿的气味里混杂着说不清的寒意,也不知是气候使然,还是那些颗冷漠的心聚在一起,连温度都受到了影响。
总算进入了一个壁上穴里安置着蜡烛的圆洞,明灭不定的幽黄光线下,一座伫立当前的黑色门体正宁谧散播诡异的冷光,相夫光子的注意力被这扇未开的门吸引时,水颜从另外的石洞拐角里带出几个捆住了手脚的人。
“从容,沙诺……风树?”虽在意料之中,可真的看见他们,相夫光子还是鼻子泛酸,险些落下泪来,难言的悲伤侵占思绪,这是第一次,这样无力的等待,自己与伙伴们毫无疑问的死亡。
不久,叛月的若干上级成员陆续入内,准备大战数天数夜,将这里“在逃已久”如今插翅难飞的钥匙们通通送去给暗之门果腹,动手之前,水颜兴致勃勃的建议要不要打昏他们,首领直截了当的回绝,说是没那个必要。
期间,四人没有任何交流,仿佛在默契安静的等候着什么一样,相夫光子悄悄把手伸到他们背后,用叛月看不见的角度试着把腕上的铁索拧断,可半天下来,她力气没少花,腕锁最细窄的部位却连形状都没变,还在苦思冥想如何能破除这层阻碍时,水颜又发话了。
“别白费力气了,那是混进了封印之力的锁,怎么会那么容易拧坏呢?”
光子一愣,随即怫然作色:“就算抓了我们又怎样!其余的钥匙!根本不会被你们所得!别痴心妄想了!临界之门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开启成功的!”
“无力的抵抗有意义么?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们就只能俯首低头乖乖认命,都说死者是有罪的,那么你们的罪,就是跟我们抗衡了这么久。”
这是大名鼎鼎的叛月首领第一次对他们讲话吧?相夫光子闻言,非但不恐慌,反而跟其余三个一致展露无畏的笑脸:“首先,我们还没有死,其次,并不是死者有罪,真要说的话,往往活下来的那些个,踩着别人的尸体得以生存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带罪苟活!”
“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是罪恶的,错误的,所以一直以来比起我们,你们才是更不依不饶的那一方不是吗?”
“我们不喜欢战争,但我们也从不畏惧!你们是错误的!你们站在正义的对立面,把无辜的人命视如草芥,与黑暗为伍,与杀戮相伴,我们之所以反抗到底,是因为只有我们才是对的!”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即使面对友人同伴们,也从未表露过,但是这天,这一刻,相夫光子把灵魂深处最为激荡的情感抒发了,以这样另类独特的方式,在这样超乎寻常的环境中。
“天地盟曾经推翻允帝逻的黑暗统治,诛杀千名前代官员,因为你们是最后的赢家,所以世人才会称颂你们,但你们所做的事情,又跟杀人取血有何分别?”叛月首领向前踏步,光线里已可逐渐看清他脸部的轮廓,只是声音仍旧低沉,像无底森寒的冷渊:“在统治面前,胜利者永远是正确的,但如果你们今天失败了,你还认为自己是对的吗?”
“光子少主,别跟他多说了,既然把我们抓来,又打伤那么多人,就说明他们是铁了心要这么做的。”
“笨蛋。”沙诺耷拉着双目吐槽从容,用眼角鄙视她的纯真:“他们才不是铁了心,他们的心一早开始就是铁做的,想要我们的命已经好多年了。”
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云罗风树忽而抬眼望向身长直立的黑衣首领,平淡的口吻里透着疑惑跟不解:“暗之门开启,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荒芜一片的世界,那样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所谓的正确……难道在人世毁灭后,才能得到验证吗?”
“啰哩巴嗦的,浮生,赶快开始吧!”
叛月上下胆敢直呼首领其名的也就只有水无痕拓天一个了,他与兄长的沉默是金不同,每次开口都能引发同党些许的不满。
“拓天,说多少次了,要叫BOSS!”
“你们有这废话的时间,不如把事情给做了。”黑暗中闪烁的妖异双眸似火焚烧,却是浸冰一般冷彻刺骨。
屡次被后起之秀忽略感受的首领——浮生,并不介意后辈桀骜的态度,走回原地沉声令道:“开始吧。”
表象的门被轻轻开启,当中区域是比墨汁还要浓郁的乌黑色,真正的解封从此时开始。随着几名成员充沛的元能输入,黑色区域里逐渐显现已经拼凑成形的拼图,待全部归位后,这里将展露完整的六色拼图——烟雾(地狱道)、亚红(饿鬼道)、淡蓝(畜生道)、淡黄(人间道)、暗绿(修罗道)、微白(天道)。六种颜色,同时象征着六道轮回的非凡意义。
相夫光子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感觉,飘浮在门框内外的无形黑雾缓缓渗透到可供呼吸的氧气之中,无味无臭,也不影响喘息,但打从心底就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抗拒,云罗风树被首领用结界强行阻隔到另一边,余下的从容和沙诺紧皱双眉,毫无畏惧的瞪视深不可测的门内,像是无声的抗争着,他们所不去认同的黑暗。
“就差一点了……马上就好了……一定要赶上……”
相夫光子紧锣密鼓的进行某种暗策时,从容的双眼忽然失去焦距,脸色也在青和紫之间变换不定,红发死咬嘴唇,卯足力气,终于及时将凝好力量的铁拳回手打在叛月首领的身上,隔空挥落,气力却源源而至。
那一秒过后,整个石洞陷入到剧烈不堪的动荡中,不少尘沙石屑从顶端掉落,呛得他们咳嗽连连,混乱中,光子一跃而起,闪耀着金光的猛拳横向一扫,意图阻断叛月与暗之门间相互联系的黑能枢纽,她本能的认为,只有让浮生他们停止力量输出,暗之门的解封就能被迫终结,那么从容、沙诺、云罗风树还有自己也就有机会安然脱险了。怎奈,术法界最强悍的黑暗团体又一次超乎她的预料,石洞的摇晃停止后,从容非但没有气色好转,连沙诺也艰难的趴伏在地上,至于被她“新型光遁破冰拳”砸中的浮生,毫发无损的立在那儿,看不清的脸色上,隐约有不耐的杀机爆出。
“搞什么你!弄了我一身脏!”水颜拍打着染尘的袖口,不满的埋怨随便乱出招的修罗道钥匙。
“愚蠢,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了吗?”惠茵檀冷漠的鄙夷声在耳边充斥。
“阁下一路上乖乖的跟着大叔来,不就是想让阿莲们放松警惕,然后趁阿莲们不注意的时候出手救人吗,阿莲已经看出来了哟……阁下还是老老实实接受制裁吧,已经把BOSS惹火了的说……”佛莲一指左手边威武站立的组织首领,然后事不关己的倒退半步。
“刚刚的那拳,如果换成普通的结界,早已经粉碎了,可惜……”模糊的男性声线渐次清晰,像是相互碰撞的冰块,冷冽清脆:“任何攻击在我面前都是无效的。从你们踏进这里开始,你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不必懊恼自己的无能,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在真正的强大面前,唯有甘心做一只无能为力的蝼蚁,弱者就该臣服在强者脚下,这是自然规律,亦是……神制定的天理!”
“我只知道,滥杀无辜有违天理,损人利己有违天理!你们可以倚仗自身的力量去欺凌他人,但是!我们一样可以反抗!我今天就要跟你们同归于尽!”相夫光子愤然起身,腿上的血口早已经失去痛觉,比起□□上的伤害,她显然更不能承受心灵的折磨。
“说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呢,呵呵。”水颜扬声蔑笑,不屑至极:“自不量力也要有个限度,要不是你还有用,凭你刚刚的那一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能立刻叫你身首异处!”
“那就来试试吧!横竖也是死!今天就跟你们拼了!”相夫光子话音一落,身旁的沙诺也凛然起身,与结界外的云罗风树一同做好了迎战准备。
丝毫没被这正气与勇敢所触动的叛月干部们连相互对视的工夫都省了,他们甚至摆出“没有跟你们交手的必要”的姿态,把路完全让给首领去走,当然,不听话钥匙的处决,也全数转呈给浮生去裁定了。
浮生微微叹了口气,面对叫嚣他不但采取全员式的漠视态度,更是连处决这种事都懒得进行,好在,他似乎还懂得提醒:“随你怎么挣扎,今天就算山洞塌了,你们体内的东西,暗之门也要定了。”言罢退回原位,持续向暗之门传输缕缕不绝的黑色能量。
相夫光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挫败过,这不同于被父母打骂时的那种屈辱无力,这是一种以卵击石的渺小感,刚刚那一拳,是她苦练多时,每次发招之前都必须做长时间准备的破坏力最强的绝技,她还故意在发动时,融入了本身至纯的光能。就是这样的把握,面对叛月名叫浮生的男人时,还是如此轻而易举的溃败了,相夫光子顿时失去了方向,一贯的坚定也在瞬间崩塌——这难道表示,无论多努力,都有办不到的事?无论多光明……都有败给黑暗的时候?
不,她不想屈服,因为就在心也沉坠绝望的低谷时,她看到风树和沙诺里应外合,竭尽生命的释放体内余存的力量,一次次撞击这里的结界,这里的门,还有这里聚首的黑暗术师们。她的心在眨眼过后转为清明,她是相夫光子,永不言败一往无前的相夫光子,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倒下?!
不能用新式破冰拳,她就用以往最驾轻就熟的,拳风一下下撞在结界内壁的某个位置,她锁定一点,拼命的释放,把挥出的能量磨得尖锐,像钢刀一把把戳在看不见的阻隔上,回应她的是不绝于耳的撞击声,她觉得快了!很快就能听到结界瓦解的碎响!
沙诺紧接着倒了下去,在全力发出两把削铁如泥的石锥后,相夫光子这才发觉,她自己已然挥出了百拳,而时间,却永无停息的无情流逝。它带走从容的生气,现在……又带走了沙诺的意识……
“我究竟在干些什么……”望着自己近乎烧焦的双手,她木然的泪水长滑而落:“为什么我会这么弱小……连近在咫尺的生命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我会这么的没用……”
意志崩溃了,像一尊再也还原不了的玻璃雕像,失去了本来面目的同时,细碎如末。也根本听不到,结界外男子一声又一声深切的呼唤。
水无痕叶静立在扉梦之寻身后,缄默无言的注视他清瘦的背影,那个……承载了她无数寄托与想念的背影。
——
“寻大人……是要离开了么。”
“玛瑟克那小子已经投降天地盟了,我被招出来是早晚的事,与其被赶走,不如识趣点急流勇退。”
“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些事?”
“叶,你师父我做什么,好像从来都无需跟你交代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利用我接近阿碧,然后又……”
“叶,你真的很想知道吗?”清瘦的背影慢慢掉转方向,连容颜都停留在风华正茂的时光:“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我就告诉你好了。”
突如其来的坦白,反倒叫叶不知所措。
“我接近天地盟,和玛瑟克、玲珑双子、纳连尤生、洛紫星涵一样,都是为了替水无痕迦络做事,他的身份很隐秘,隐秘到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告诉你,只能对你说,我们替他找神之印记并且掠夺,全都是为了自己。”
“寻大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想确认,一直把术师能力当成玩具的你,真的需要那种深入骨髓的东西吗?”
“你是在暗指我是尸体,不会真正意义上享有继承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低下的头摆了摆,疑惑难解:“你一向都不被俗世所束缚,真的就这么甘心屈居在水无痕迦络之下?哪怕只是短暂的?”
“呵,叶啊……说起来,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了吧。”寻仰面一笑,少有的露出明朗的一面:“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帮他,更没有屈服,我只是好奇,让没有生命的傀儡拥有神之印记,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即便如此,你还是欺骗了我……连带着,欺骗了我最重要的朋友。”叶低落的攥了攥手,心的疼痛溢于言表。
“我并没有完全撒谎哦,叶。”寻走过去,手搭上弟子纤瘦的肩,轻轻拍了拍:“我真的,不再是叛月的人了,就同你一样,再不属于那片黑暗。”
这句话仿佛救赎一般,瞬间唤醒了她默默睡去的希望。
“以及,替我转告天地盟,所谓浮生的弱点,实际上是我为了取信于他们捏造的谎话,而实际上,我在叛月这么多年,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弱点。”
——
“叶,要开始了哦。”
“是,寻大人。”
记忆在这里遽然断开,水无痕叶从彼时的感悟中回到了现实,此刻,她与寻正站在叛月解封临界之门的石洞外,静静等待天塌地陷的一幕。
山神的亢歌!
震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响动轰然,稳立的足跟震得发麻,好像随时有可能就此掉入无底的地缝,矗立在前的山壁由外而内有秩序的崩裂着,直到落石飞尘掩住布有结界的入口,紧挨地表的山脚裂缝也开始迅速扩大,宛如大地张开了巨口,要将整座独立的山体吞噬入喉。
稍不留神,山体从中间自行切碎分割成两半,继而爆破声此起彼伏,浊气沸腾了近一分钟,活生生将洞内情形映照于阳光之下。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