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宁夏３３３

52、今夕何夕

　　宋柯是我见过最沉得住气的人。
　　自那日以后，虽然经常见面，但他再也没有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也没有催促我要我给他答案，我差点以为那夜的表白根本是我的想象。
　　于是，沉不住气的反而是我。
　　都是暖暖不好，没事总在我耳边唠叨，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什么“过了这村没那店”，还吓唬我说，宋柯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机会。
　　又是一辈子？说得我有些慌慌的，有点瞧不起自己的矫情，人家主动的时候，我忙不迭地往后退，现在倒好，人家不追了，心里又痒痒的，生怕别人真的不追了，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过先前很高傲地要别人等一辈子，现在又主动示好，有点伤自尊，幸好宋柯很适时地给了我台阶下，一次，他似是不经意地：“想过没有？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想要的答案？”
　　很想立刻给他答案，想和他一起重新开始的答案，不过还是很矫情地要他再等我一天，一天，让自己的决定看起来很慎重，也让自己的矜持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一整天都心绪不宁，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样重新开始是对还是错，未知的未来，不想过多地去考虑，就这样吧，跟着自己的心走下去。
　　将近九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愈发地紧张，都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接起电话，为了不让宋柯察觉出我的紧张，我很大声地：“不是说一天吗？还没到一天呢。”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娇嗔，如果宋柯聪明一点，很容易能猜出是他想要的答案。
　　电话却很奇怪地沉默着。
　　“喂，宋柯？是你吗？”
　　电话仍然固执地沉默着，过了许久，我听到了久违的声音，竟然是梓康。
　　我当下就有了几分慌乱，有种作了坏事被抓了正着的仓惶，这半年以来，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得很彻底，我想他应该是有意的，那么现在主动打电话来是因为——是来动摇我，还是来考验我？
　　几分钟的慌乱过后，我终于镇定了下来，我很佩服自己，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声音却平淡如常，用一种我认为最合适的态度，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热情：“是你，许久不见，还好吗？”
　　“还好，你呢，好吗？”梓康问得很自然，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他从来都比我要从容。
　　“也还好。” 我的心微微有些凄凉，才多久，我和他之间，已变得这般虚伪客套。
　　沉默，客套完我们仿佛再也没有可说的，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梓康什么也不说，却也不挂电话，我一点也猜不透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于是我也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半年，我们好象已经成了陌生人。
　　过了许久，我听到梓康低声唤我：“欢儿——”然后又是沉默，似有话说，却不知如何启齿。什么事，让他为难成这副样子，我不忍心：“有事吗？有事尽管说——”我本来还想说“我们还是朋友”，想了想终于没有说出口。
　　梓康终于说了：“真的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打扰你，可是，我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帮忙，所以只有厚着脸皮找你了——”
　　梓康的声音仍很犹豫，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以他的个性，若非走投无路，一定不会来找我。我忙打消他的顾虑：“是什么事，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帮。”
　　“欢儿——”梓康的声音带着颤音，要哭的样子，我一惊：“梓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妈妈的身体很不好，她一直拖着，现在再也拖不过去了，医生说再不动手术，就，就——”
　　梓康的情绪很激动，似是再也说不下去，我知道他对妈妈的感情，心下也很慌乱，忙问：“你别急，医生怎么说？动手术的话一定要找好的医院，好的医生，是什么病？看我哥哥能不能帮你——”
　　“欢儿——”梓康的声音有些局促，又似说不出的感激：“谢谢你，我正是想求你哥哥帮帮忙，我听说他们医院是国内肝脏移植的权威——”
　　“肝脏移植”我忍不住惊呼：“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没有其他办法了？”
　　梓康沉默了，我还是不能相信：“会不会误诊？你马上带她来，到我哥的医院来，重新检查一次看看——”
　　“我去过你哥的医院，也说肝脏移植是唯一的希望，可是，他们说现在床位很紧张，不能马上安排住院，要我们回去等，我怕耽搁下去——”电话里传来了梓康的抽泣声，我的心也酸酸的，裂了一个口子一般地疼。
　　不行，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飞快地：“我马上去找我哥，安排住院的事情，你放心，他的导师是医院的院长，住院的事应该没有问题，我也一定会让他介绍最好的医生给你，所有的问题交给我吧。”最后，我轻声地：“放心吧，有我呢。”想成为他的依靠，在他软弱无助的时候。
　　梓康的声音有点哽咽：“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不想听这些，我故意粗声粗气地：“谢什么，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吗？事不宜迟，马上带你妈妈来上海。”
　　“我们现在就在上海。”梓康的声音很低。
　　我一愣，那么，如果不是住院遇到了麻烦，他根本不会来找我？他是安心和我断了所有的联系？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很干脆地：“那好，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你把病历给我，我立刻去找我哥。”
　　“我——”梓康的声音有些犹豫，我愣了愣：“是不是我不方便过去？”
　　“我在你楼下”梓康无奈地：“我挣扎了很久，不知道应不应该来找你——”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连鞋子也顾不得换，穿了拖鞋就往楼下冲，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楼下，是梓康，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得分明的梓康。
　　他瘦了很多，精神也很萎靡，佝着背，脸上的神色疲惫又凄苦，几个月不见，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小老头，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我们没有分手的那刻，我想给他安慰，给他帮助，想给他更多。
　　我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梓康：“不要灰心，有我呢，还有我呢。”
　　是呵，还有我呢，我不会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