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海无涯》水幽冥

56、第 56 章

　　“如今这样的生活，可是你所想要的”
　　骨化和尚饮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砸着嘴细细的回味着甘甜与微微的苦涩。
　　这东西乃是君子四艺之一，高雅的很，素日里闲来无事，我也会冲泡一杯，坐在窗前，映着落日的余辉，饮上两口，便觉得人生全在这一杯茶里面品尽了。
　　“唯缺一人相伴”
　　修谨端着一个紫砂杯，放在鼻间轻轻的嗅着，眼睛半眯，看不出情绪，只平淡的吐出那么一句话。
　　如今的修谨，穿着一身青色束腰长袍，宽大的袖摆垂到膝盖，腰间配流苏珠串的荷包，四指宽的腰封上面系了跟宝蓝色的腰带，打了个如意结，偏在左侧垂着。衣襟也和腰带呼应，宝蓝色丝线勾勒着简单的卷云纹，衬的他一身翩翩公子的儒雅气息。
　　修谨即以还俗，头发自然是要续上的，只是时日尚短，只在头上长出寸许碎发，虽短到也乌黑浓密。
　　骨化和尚看了修谨一眼，嘴角扯了扯，把茶杯放下，眼睛眺望着湖对岸的一排枫树。
　　“你看，那些树颜色似火，是不是很美？”
　　修谨随着他的眼睛看过去
　　“确实漂亮”
　　“可是再美好，它们也过不了冬天”
　　“…………”
　　“你瞧那树下，已经有了落叶，而树上那些又能坚持多久”
　　“…………”
　　“地一片叶子看遍了人们惊艳的目光，无数的溢美之词它都听过了，于是它没有了没有了目标，落下来掉到了地上，没有了大树的滋养，它开始干枯，再过数日会腐烂，然后化入土壤，而后面的叶子也想着被人们赞扬，于是努力的争取养分，然后变红，然后掉落，干枯，腐烂。这世间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又有谁可以风光无限，所追求的无论什么都不过过眼云烟，昙花一现罢了”
　　骨化和尚站起身指着修谨，又指了指远处虚无的天际，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看着对岸的枫树摇了摇头。
　　修谨楞楞的看着对岸，眼神有些迷茫有些似懂非懂。
　　“感情……也可以这样看吗？”
　　修谨喃喃的说道。
　　他知道骨化和尚意有所指，只是感情方面他无法苟同，或者说哪怕没有结果，他也愿意只要过程，因为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修谨把茶杯收进托盘，端起来往吊脚小楼下面的堂屋走去。
　　他脚步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站在屋内的骨化和尚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修谨蹙了一下眉，绕过他把托盘放到长桌之上。
　　“随我出去走走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也许久未见丫头了”
　　“你总是提到丫头，丫头到底是谁？”
　　修谨憋了这些天，还是问了出来，因为丫头两个字在这老和尚嘴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以至于他想不记得都难。
　　“丫头啊……是个……”
　　骨化和尚很是为难的想着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说的丫头，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词……
　　最终他叹了口气说道
　　“丫头是个很耐人寻味的人”
　　看着他那副纠结的表情，把脸皱的像盘包子，修谨对于那个叫丫头的人，充满了各种好奇。
　　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骨化和尚记住，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
　　不过他也有心理准备，被骨化念叨的肯定也正常不到哪去……
　　“我去收拾几件衣裳，你且等我片刻”
　　说着修谨已经转身走出屋外踏上了楼梯。
　　他脚步稳健有力，每上一阶楼梯上的木板便被踩得吱吱作响。
　　屋内的骨化坐在一把竹椅上，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的，那叫一个惬意。
　　修谨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看了看，拿出来一件青色长袍，一件靛青色长袍，又拎出一件翠竹纹墨绿色长袍，他看了自己那件土黄色的僧袍良久终于拿出一块湖蓝色的布料关上了柜门。
　　他拿着那布料铺在床上，把衣服折了几折放到上面，打了两个结，便拎着出了门。
　　“你什么都不拿吗？”
　　修谨下了楼看着站在那楼梯口的和尚两手空空。
　　“拿什么，有衣服遮体足以”
　　骨化和尚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不需要换洗?”
　　修谨眉头高高的挑起，疑惑的看着他
　　“你不是带了吗”
　　话音未落，骨化已经迈开步子走了。
　　修谨瞅了瞅自己的包袱，又看了看骨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瞟了天空上的云朵一眼。
　　他紧跑了两步和骨化并排走着。
　　“我们去哪里？”
　　“去找丫头啊”
　　“……去哪里找丫头?”
　　“去……今天按人间来算是什么日子?”
　　骨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修谨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不管了，直接去洛阳城找冰糖葫芦”
　　说到这，骨化还特意像小商贩似得吆喝了一声。
　　这一嗓子喊完他竟像个孩子似得撒着欢跑了。
　　修谨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堆被风化了的雕塑，碎成一块块的渣渣……
　　这样洒脱的性子真好。
　　如果自己也能如此这般，又何必每日愁容满面。

　　两个人行了数日骨化才在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岭脚下停下来。
　　修谨看了看这片山脉，两边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一直蜿蜒开去。
　　“这里是……”
　　“昆仑”
　　“不是说去人间洛阳城吗？为什么来这里”
　　修谨莫名其妙的看了骨化一眼，他怀疑骨化走错路了。
　　“先上去看看，不在这里再去洛阳”
　　骨化并未转头，眼睛定定的看着高耸的山顶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么认真。
　　修谨心里惊讶，据说昆仑是妖魔二界的交界处，这里曾经连年混战，怨气冲天，无数的魂魄在这里散落，这也造就了这处地方不是鬼界胜似鬼界的传闻，这样的地方……找丫头……他有点不能理解，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或者说住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人？他有些费解。
　　骨化和尚还在那里看着，而现在马上就过响午，再不上山恐怕要第二日了。
　　“我们可以上山了吗？”
　　“你说她现在还有心情与我喝酒吗？”
　　“…………”
　　“喝酒?”
　　修谨瞪大的眼睛像颗圆润的琉璃珠。
　　“有问题?”
　　骨化终于收回视线看着他
　　“……没有”
　　修谨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反正骨化已经离开灵山，肉都吃了，何况喝酒。倒是他拘泥了。
　　骨化给修谨递了个眼神，就率先往山上走去。
　　修谨也跟了上去。
　　这山势复杂，并不好攀爬，但是跟着骨化的脚步却觉得很轻松 ，想来他对这里很熟悉，看着满目的荒凉，说实话修谨真的不觉得这地方能住人。
　　山脚下稀稀落落的还有几棵树零星的小草，到了半山腰基本上就只剩下土黄色的石头和裸露的土地，入眼处没有一丝生机，让人感觉很沉闷。
　　骨化和尚的脚步还未停，看样子是要爬到山顶的，修谨只得跟上。
　　又爬了半个时辰，除了石头已经没有任何活的生物，而且有一股黑气在头顶飘着，呼啸的声音像极了人们哭泣时的呜咽声，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修谨内心复杂，眉头紧锁，嘴唇紧抿着，他不禁放慢了脚步，念起往生咒来。
　　“没用的”
　　“这里的亡魂数不胜数，且都无□□回，怨念，戾气，注定了他们无□□回”
　　骨化和尚平静的说道。
　　修谨声音一滯
　　骨化和尚又说道
　　“慈悲为怀固然好，但是亡魂这种东西，就像律法，盛世当赦乱世当杀”
　　“我不觉得以杀止杀是对的”
　　修谨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骨化。
　　“地藏王请你喝茶呢……”
　　“…………”
　　修谨错愕的表情惹的骨化哈哈大笑，更是走的潇洒了些。

　　两个人穿过这片鬼蜮，映入眼帘的是大片高耸入云的土黄色岩石，不规律的矗立在那里，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面好像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修谨揉了揉眼睛，人影还是在那。
　　“你看，那里有人”
　　修谨伸出一指，指着远处那个人影，骨化已经顺着方向看过去，然后嘴角上扬，看起来很是开心。
　　修谨正想说什么，嘴刚张开，骨化已经颠着冲人影跑过去了……
　　那身肥肉随着他的跳动也上下颤着，画面很是喜感，惹的修谨嘴角抽了几下，无奈的抬脚走过去，跟上他。
　　又走近了些，他看到那个白影似是一名女子，一身素白的纱衣被风起，凌乱的四处飘荡着，王上看去，没有复杂繁琐的发髻，头发披散着，青丝飞扬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上面有一抹红色，看不真切是什么图案，此人身形消瘦高挑，她背对着这边站着，看不到容貌，应该就是骨化口中的丫头了。
　　修谨觉得这里很静，除了凛冽的风声，连呼吸都听得到节奏，这种静不是平静，而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如果一个人的心可以这样平静无波，那么这个人要么看透所有，要么……没有心……
　　修谨觉得这种感觉来自于这个女子。
　　他突然想起来骨化临行前说的耐人寻味四个字，低头略一思索，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