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涧寒荒》孓羽

15、第十四章

　　在翼将军第四次送来饭菜时，漫珈见到了攸勒--他明显清瘦了许多，面颊有些削凹，那双眼睛依然璀璨锋芒，炯炯有神。
　　翩然站她面前，攸勒寒沉着脸，一言不发；漫珈心头一颤，假装平淡的盯着紫眸，体内却在蓄着力--她想抬手修整一下挡在眼角的蓝发，可无论怎么努力，那双手犹如一滩烂泥，纹丝不动。
　　蓦地苦笑，漫珈心下透凉：连动动手指都无法做到！而一个月前，她还挥刀如风，身姿敏捷。
　　那日摸寻到这间密室--跟踪翼将军多次后，终于发现了此处；看到白狐雪裘的背影时，她曾欣喜不已，连月来的辛苦和恐惧一扫而空；随即撑起护身界，挥怒斩防御，跨步而入。
　　事实远比眼见的要困难。她离君曦不过十丈，可脚下这十丈路，却好似登天--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推斥着她，仿若有千钧之重压至；每走近一步，推力就增大一成，三步过后，她已倾身力竭，倍感寸步难行，只能依靠怒斩勉强支撑下去。眼前近在咫尺的君曦，刺激着她死命坚持、不顾一切的前行，每挪近一步，就燃起她一分兴奋。
　　在她以为伸手就能摸到雪裘时，悲哀由此而生--伸出手的一刹那，她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凭空反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瞬即，一种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的压力，四面袭来，她顿时感到呼吸急促受困，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挤碎迸出。垂危之际，她本能的将怒斩奋力挥出，怒斩铮铮低鸣，银光乍现，那光徒地将她包裹，向四下外扩延伸，竟反噬其力；片刻后，压力尽消，银光猝然黯淡，怒斩渐渐恢复如常。这一切变化如梦似幻，未等她有喘息之机，眼前又徒生异常：光闪火石间，整个密室不知何时浸在了一片红光中，红光瞬息万变，化作无数条细密的红线，四壁折射，纵横交错。
　　这是什么？她来不及吃惊细想，翻身而立，握紧手中银光流溢的怒斩，旋风舞动，护住全身。
　　可终究是慢了。一条红光线“飕”地直刺入她提刀的手，如同川流汇海般顷刻溶进了她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形，快得连一丝痛楚感都没有。漫珈在那一刻，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迅即发生的变化，令她瞠目结舌--怒斩倏地从掌中镪铛落地，整个人象一块被融化的冰，毫无支撑的瘫倒地上......
　　“你居然破了公子设的‘无障’！”这是此后站在门外惊得差点下颌落地的翼将军见她时，牙缝里挤出的第一句话。她不记得那时自己笑了没--她实在不知道该为自己有能力破了攸勒的障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而悲伤。
　　当翼将军随即轻松步入，将她扶靠到墙角时，漫珈清淡地说了句：“他，是魔......是神！？”

　　“他还好吗？”语气有些犹豫，轻轻缈缈的；最终，漫珈先开了口--她始终还是放不下。
　　攸勒当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忽而笑了，笑得伤感；漫珈目光飘渺虚无的转向空茫，“你早知我意不在破城？”
　　轻笑，攸勒言语淡漠，“以头领的做派、冰蛮族一向自视孤傲，与世无争的性格，怎会大动干戈地跑来赶沙城这趟混水？与其说是生活所迫，我倒情愿相信你们是被人雇佣，或......”略顿，目中一闪，“知恩图报之类受人利用。”
　　“知恩图报之类受人利用”！！漫珈怦然心惊，眼底沁出几条血丝；转面，定定盯着攸勒，双目如炬，一言不发。
　　几尺之地，攸勒俊颜冰冷，立如石雕，不见一丝气息浮动，仿佛适才说话的人不是他；紫眸却洞悉透彻，锋利如刃。
　　四目相交，针芒相对。良久，漫珈败下阵来，颓废地收回了眼；看着自己那双垂落的手，漫珈冷笑，“公子这障是为我设的？”不待他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让我这样不死不活的瘫着，该感谢公子的仁慈吗？”
　　攸勒被这话刺得一皱眉，冷冷斜乜了她一眼，“障，当然是为闯入者所设，只是这来者何人，在下可没本事预测。”
　　这是句实话。“无障”乃连环障阵，攸勒设它在此，自是深知它的威力。只是设障之际，他未料到有人会这么快寻到这里，硬闯而入，更不曾想自己有一天要与冰蛮人和善，当然不会顾忌什么。如今细究起来，万一漫珈死在这障中，就算日后夜辰口中不怪他，心下难免痛惜；回想起当日与他分别时的“豪言壮语”，颈背竟有些汗涔。
　　略一分神，攸勒清雅浅笑，“头领有神刃在手，这障自是伤不了你性命。”话说的慢条斯理，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心底却是庆幸她不至丧命；“倘若此间来的是凡俗之辈，恐怕只得望梅兴叹，脚下寸步难移；就算有能者勉强支撑到迫力一击，也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看她瘫如泥的样子，攸勒自是知道她躲过了那压迫攻势的重击，言语之下对怒斩的护主神力，颇有赞赏之意。
　　漫珈当然明白他口中所说的“一击”有多大威力，不禁心头悲喜交加：此人的破坏力是见识过的，保护君曦这般重要，怎能指望他心慈手软？只是不想弥留之时一挥刀，竟无意中被怒斩所救。
　　这时，翼将军从外面进来，恭谨的递给攸勒一样物件--雷霆怒斩；眼中徒然一亮，漫珈心下揣测他意欲何为。
　　“头领可想握起这把刀？”这话，说的不大声，可听在漫珈耳里，却如炸惊雷。
　　“公子，何意？”
　　“刀是头领的刀，在下自然要问问头领的意思。”略一扬眉，攸勒避重就轻的绕过话。
　　漫珈闷哼了一声，顿觉怒从中生，双目喷火地瞪着他，“公子是有意奚落我？”
　　淡淡然，攸勒轻轻摇头，随即睃了一眼翼将军；翼将军一怔，立马心领神会，知趣的拱手离去。
　　“有些事情，关系重大，望头领能平心静气，姑且听在下一说。”他话锋一转，面色肃穆，星眸犀利的扫过漫珈。
　　“公子一向爽直，有话请讲。”漫珈见他俊颜凝重，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对她略显动容的神情，视若无睹；攸勒紫目飘渺的望着君曦背影，声音平缓，“头领可知修罗军团？”
　　“修罗军团！？”漫珈拧眉深思，不解地反问了一句。心忖：他绝不会凭空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