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死后》失眠的玫瑰

22、阿旺的告白

　　一个月后，养老福利的申请批了下来，老妈一个月可以领取五百块钱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个保障。得知这一消息的爸妈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在赔偿金的分配上，唐菲儿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方便多问，心里始终对此事有无限不安的想象。众多亲戚朋友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都说肯定就这样算了，现在的人多现实呀。
　　是呀，现在的人多现实，现实生活中见多了尸骨未寒，就因钱财而四分五裂的所谓亲人。所以，我李鸣算是幸运的吧，我的至亲都把感情放在了首位。其实我死后，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一觉得留在心里的财富，不过就是在人世间所曾得到过的那些温暖。
　　老爸老妈回老家后，老妈找了份餐厅帮忙的工作，老爸兑现了他的承诺，请了当地有名的阴阳先生送走他所供奉的游尸。那天的事我亲眼所见，这可能是在老爸身上所发生的最后一件神奇事件了吧。
　　那天小舅他们都在场，所请的阴阳先生需要用卦向来同游尸商量他是否愿意走。卦向上是阳，向下是阴，一阴一阳表示同意，两阴或两阳表示不同意。阴阳先生足足问卦一个小时，急的满头大汗，却始终是两阴的局面。最后老爸自己出马，跪地足足说了半个小时的好话，然后一卦成功。
　　因为要送走有关的一切事物，一个石头雕刻的香炉，一个塑像，总共也就几十斤的样子。小舅担心老爸身体不好，提出帮忙背出去，可是试了几次，依然纹丝不动。老爸却轻松的背起，脚步如飞般的走了出去，小舅他们放步小跑才能追赶上。
　　在那条清澈的流沙河里，老爸送走了他这一生的事业和骄傲。阴阳先生都连连摇头表示可惜。老爸在河边站了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唐菲儿这边情况却非常不好，公司的业务一落千丈。刘总之前的订单只能算勉强不亏本，再后来的价格越压越低，最后只好放弃同他的合作。谁都明白，这个公司没有了我，也是名存实亡的状态。谁愿意因为一个因利益而走到一起的朋友，而影响自己今后的发展呢，何况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现实，无活路。
　　可唐菲儿不一样，这个公司代表着我们在一起短暂的时光。她觉得守不住公司，就是对不起我，所以她的压力可想而知。原来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清纯可人的她，如今满脸愁云密布，苍老的让人心痛。
　　其实这时候，我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在失去最爱的人后，能不顾世俗的眼光很快另寻新欢。因为爱的越深，痛的越切，有些痛是一个人无法承受的，如果不抓紧别人的手，恐怕自己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此刻，我到有些希望唐菲儿能尽快走出来，有那么一个人能紧紧抓着她，不让她一个人在黑暗里痛苦沦陷。可为什么只是想想，我的心就没来由的疼痛难忍呢？
　　何琳见唐菲儿这样子，于心不忍，偷偷的叫了一群朋友，把她骗了出去想让她放松一下。同样是80年代酒吧，同样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只是少了一个爱耍宝的我。以前这样的场合，我就是众人的焦点，有我在的地方就有笑声，唐菲儿总是一脸娇羞的跟着众人起哄。
　　今天，在我死了的几个月后，大家再碰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音响里放着黄家驹的海阔天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我们这一代的人好像特别的爱说理想，任何事一旦用理想来做借口，瞬间都会变的高大上，让人敬佩不已。
　　气氛显的很沉闷，每个人都用喝酒来替代心中想说但又不能说的话。唐菲儿想必也是触景生情，看着众人的沉默不安，她更是差点没控制着自己流下泪来。为了掩示自己的悲痛，她频频举起杯来：“来，为我们的好久不见干一杯。”“为我们还活着，干一杯。”“为我们的明天干一杯。”“为李鸣干一杯。”
　　酒是个好东西，它是人类感情升温的催化剂，它更是打开心门的一把钥匙。几巡酒过去，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尴尬，忘记了心中的忌讳，畅所欲谈。每个人都回忆了与我的最后相见，每个人都谈及了我的可爱之处，每个人表达了婉惜心痛，每个人最后都骂上天无眼。
　　午夜时分，醉了一大片。醉的最利害的是唐菲儿，哭的最伤心的是她，说的最多的也是她。仿佛要借此机会，把她所有的痛苦全部哭出来，她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最后，男男女女跟着哭成了一片，为他们共同的朋友作一次心灵的告别。
　　众人中，最冷静的是阿旺，整个晚上他基本上滴酒未沾。等大家哭够了，他挨个都送了回去，最后车上只剩下她和唐菲儿，当然还有我。醉酒加上晕车，还没到家，唐菲儿就忍不住下车吐的天昏地暗。阿旺也跟着下车，站在旁边抽着纸巾。
　　“我想照顾你和安安一辈子，我想娶你。”
　　“啊！”
　　对于阿旺这冷不丁的告白，我和唐菲儿的反应都一样。迅速看了他一眼后，赶紧摇摇头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阿旺坚定看着唐菲儿的眼神告诉我们，这确实是他在告白。
　　我靠，怎么每个兄弟都会看上我的女人呢？这让我情何以堪？
　　“哈哈……..” 唐菲儿突然笑的快背过气去了。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我要娶你，我会对安安好的。”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了，阿旺你长点心吧。以后千万别在女人醉酒时告白了，更不要在别人吐的毫无形象的时候告白好吗？”
　　唐菲儿的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外，看似温柔乖巧的她私下其实是很古灵精怪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的古灵精怪会在这个时候用来拒绝阿旺。每次我欺负阿旺的时候，她都说我欺负老实的阿旺不算好汉。可她这又是为何？可当我看到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里泛红的眼睛，我才明白她只是不想伤害阿旺。
　　“这话我就当没的听过，我是你嫂子，永远的嫂子。现在我没想过这些，也没精力去想。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帮我把公司开好吧。”说完，潇洒的拍拍阿旺，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向车内。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阿旺，还傻傻的自语：“我真的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