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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复见 ...

  •   已是黄昏,古梅站在军营之外的山坡上,听见风声里,传来蹄音。终于,看见了那匹黑马,和那个人。
      回来的是他。

      骊策马疾驰,甚至都把疾风骑士甩出老远,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害怕。这次若是让那人跑了,以后再想捉住他就不容易了,而且……不知道阿梅怎么样了。
      离着苍云野也仅百丈了,骊抬头遥望,终于看见了一队叛军的影子,但是没有北陆王。骊刚一振奋,忽然望见,山坡上似乎站着个人。
      是古梅!太好了,她没事。
      古梅也看见他了,虽然离得很远,但是好像已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古梅亦望着他笑了笑,从身上缓缓拿出了向他讨来的匕首,向颈中抹去。
      骊刚松了口气,却看见她如此,脱口道:“不要——”
      离得太远,声音是听不见的,但是古梅看见,他在马上伸出手,似乎恨不得立刻就到面前,夺下她的匕首。
      真好,原来最后就是这样的,看见夕阳下的你,向我策马奔来。
      古梅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骊心都空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也顾不上去追叛军,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从来不打马的他竟狠狠抽了黑子几鞭子。但是再一错眼,几乎与此同时那路叛军已经冲上山坡,流沙般从古梅刚才站的地方越了下去,看不见了。
      可能是被他打了几鞭,从未失蹄的黑子竟失蹄了,骊从马上滚落下来,也顾不上回头,连滚带爬地跑上山坡,大喊道:“阿梅,阿梅……”
      刚才她倒下去了,又被叛军一冲,竟连尸首也不见了。地上分明有一滩触目的血,血迹被拖出去很长,最终消失,旁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骊急急跑过去,捡起一看,是那个玉珠手链。

      骊呆呆喘息,直到身后的人追上来,军营中的人跑出来。叛军已经逃得远了,进了山林。
      虎威让疾风骑士追出去了,骊被呆呆地拥着回了营中,七手八脚地卸去盔甲,疗伤止血。
      直到太阳落山,今日出去的所有部队才陆续回来。去追叛军的人马也回来了,有的追到了,有的没追到,但捉回来的俘虏里,还是没有北陆王的影子。
      骊一直神情恍惚,直到疾风骑士回来,才飞一般的冲出去。黑衣骑士亦下马,神情沉重。
      骊急道:“怎么样,追上了吗!”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已无须多问。
      疾风骑士单膝跪地道:“我等无能,没有捉到叛军,请大王降罪。”
      这个结果,骊心中也有准备了,黯然道:“起来吧,都回去吧……”虽没追到北陆王,毕竟是打了胜仗,庆功宴还是要的,不能苛待这些浴血拼杀的儿郎。

      夜深了,军营中一片胜利的喜歌,骊坐在火堆旁,也有了些醉意,被酒一麻痹,身上的伤竟也不痛了。虎威已经醉成了狗熊,抱着身边的疾风骑士大着舌头高兴地说些没人能听懂的胡话。
      良久,骊忽然站了起来,一个人走了开去。
      他拿着革囊,走出了中央欢歌相庆的热闹,慢慢地走着,好像想要走向白天那个山坡。
      几个喝得有些高了的士兵忽然跑了过来,笑道:“大王,大王!”
      骊被士兵围住,耳中乱纷纷的,也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大意是敬酒的。
      骊木然地举起革囊饮尽,引得一阵欢呼。
      骊苍白地挤出点笑容,向他们点点头。
      一士兵道:“大王,你去哪呀?”
      另一人笑道:“大王,这里多冷啊,跟我们回去喝酒吧!”
      山坡上黑漆漆的,只有模糊的树影轮廓,和被风吹动的枝杈。
      骊呆呆的被士兵们七嘴八舌地拥着走了,最后望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高坡。

      夜深了,军中的欢庆也渐渐散了,骊一个人,有些趔趄地走到今早出来的营帐。
      帐里是黑的,没有人来。骊摸出火折,划了好几下,终于点上了灯。小小的营帐,和他走的时候一样,整整齐齐的,什么都没留下。
      连半个字都没有留给我么?
      骊呆呆地坐在案前,忽然看见了义渠的王后戒指。
      骊拿起了戒指,呆呆看着,忽然轻轻地笑了,直笑得一滴泪从眼眶里流下来。
      门帘被掀开,一个女人轻轻地走了进来,骊猛然抬头道:“阿梅!”
      青禾道:“陛下……”
      骊回过神,点点头道:“是你啊。”
      青禾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毕竟服侍过他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或许不是最亲密的,但是骊的心思,青禾却是能明白一些的。
      青禾还没有说话,帐外有人道:“大王在吗?”似乎没听见声音,拉住旁边的人道:“看见大王了吗?”
      青禾站了起来,走出去道:“大王在这,什么事?”
      士兵低低说了几句,青禾点点头,让他进来。
      士兵走进来,双膝跪地,双手呈上一物:“大王,这是黄羊关将士们打扫战场的时候交上来的,大王您……”
      骊看了一眼,道:“放下吧。”
      士兵将已经擦洗干净的银色面具轻轻放下,告退。
      骊看了看都魂的面具,从腰间拿出鱼肠剑放在旁边,喃喃笑道:“你小子真会躲懒,再也不用打仗了……”
      青禾心中不忍,唤了一声:“陛下。”
      骊没有看她,幽幽道:“青禾,她死了。”
      虽然没有说是哪个他,但青禾已明白了,也黯然道:“大王,还没找到尸体,或许人没有死。她被北陆的士兵带走了,也许是……”看了看骊,不太敢将猜想说下去。
      骊凄然一笑,道:“也许她只是假死,做给我看的是吗?”
      青禾惶恐道:“大王恕罪。”
      骊道:“别说是你,连我都不是没这么想过……可她知道哪里是一刀毙命,要不是真的决心赴死,她不能连这个也弄丢了……”从怀里拿出了古梅的玉珠手链,玉珠上的血渍和尘污也已擦干净了,可是草编链子上浸了血,怎么也没法洗掉了。
      青禾道:“大王别难过……往好处想想,也许她是被北陆的士兵救走了。”
      骊闭上眼睛道:“但愿吧……她看见是我回来,就知道她父王败了。她传了假消息助我得胜,却背叛了她的父兄……她早就想好了。青禾你知道吗,其实我宁愿她是骗我的……宁愿她是骗我的……”声音越来越颤,说到最后,再也忍受不住,颤抖起来。
      青禾也慌张起来,连声劝慰几句:“陛下您别难过,您身上还有伤啊……回中陆以后我们再派人慢慢找,一定会找到她的……”
      骊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这样的时候,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的那天。那个人只是淡淡地收拾一切,请他节哀。当时他气得要死,可是现在,再也没有哪个冷冰冰的声音,能替他找回理智了。
      良久,骊终于平静了些,抹了抹脸道:“你回去照顾泰逢吧,我没事……我去看看黑子。”起身走了出去。

      军营几乎都已睡了,只有巡夜的士兵,见有人来说了声:“谁?”看见是骊,急忙行礼。
      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惊动,一个人走去了营帐后面。
      骊走到马棚里,看到了黑子。黑子本来卧着,见他来了,还是高兴地站起来,蹭着他的手。只是脚步看着有些难受,今天跑得太急,腿也拐伤了。骊低下头,看见马腿上已经被照料马匹的士兵包扎好了,心中稍安。轻轻抚摸着黑子,道:“好黑子,我来看你了。”马儿身上被他鞭子抽的地方还有些红肿,没完全消下去。骊心疼地摸着黑子,道:“对不起,今日打疼你了是不是?”
      黑子通人性,委屈地打了个响鼻,但也没有记仇的意思。
      骊喃喃道:“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黑子……她也走了,你知道吗?以后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人有人语兽有兽言,黑子也许听不懂人话,但也能感受到主人语中的悲伤,大大的目中,竟也似乎要落下泪来。伸出鼻子蹭了蹭骊的脸,它越是这样,骊越是难过,再也忍不住,终于抱着黑子,无声地哭了出来。
      黑夜中,寒冷的风,似乎也在幽幽呜咽。从今以后,山河远阔,他是真正的义渠王。二十岁的少年,终于从这场腥风血雨的王位之争中,得胜。
      骊抱着他的战马,喃喃地道:“能不能告诉我,她还活着?”哪怕不能再见,哪怕到了临死前的那天,只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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