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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赵处女 ...

  •   良久,忽然又听见账外蹬蹬脚步。能如此煞风景的只有虎威了,我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阿梅只是静静地伏在我怀里,没有动。我也没有动——我不忍心动。
      虎威进来时,正一头撞上这个尴尬场面,那表情,三分惊讶两份害怕,还有五分像是活见了鬼,哆哆嗦嗦指着我,道:“阿骊你,她她她……”
      我道:“你来干什么?”
      虎威道:“我忘了告诉你,别说是我说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心中暗暗好笑,拼命忍住。阿梅就算再不舍,此刻也不能不离开我了,忽然笑了笑,对虎威道:“原来是你说的?”
      虎威大叫一声跑了,我和阿梅对视一眼,均愣了愣,复又笑了。我重新将她揽进怀里,享受这平静美好的一刻
      她轻笑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虎威是怕上你了,他怕等你伤好了找他报复。”
      阿梅叹道:“话说回来,虎威对你还真是够义气。当初他宁可死,也不肯答应隐瞒你……”
      又是无话,好像只要这样静静地待在一起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良久,我忽然想起什么,道:“阿梅,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你的?”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教我。”
      她并不像在说谎,我更加好奇了,道:“哦?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她目中露出些笑意,笑容里有温暖的神色,道:“骊哥哥想知道?”
      我大感有趣,点了点头。她却拿捏起来,目光飘远,娇憨笑道:“那说来话很长,你求求我,我就讲给你听。”
      我笑了,道:“骊哥哥求粥儿,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
      她点点头,收起笑容,认真道:“这却要从我娘说起。”神色微微黯了一下,我插口道:“难道你娘也像你这么厉害么?”
      她失笑道:“我娘只是弱质女流,原本家中在赵国也是望族,后来没落了。赵国边境与北陆也经常打仗,我娘流落到赵国,因为容貌清丽,是被我父王收留的还是强占的,我也不知道了。”
      也许是两者都有吧,她很少提起她娘,似乎是一件要小心触碰的伤心事。我也大概能想得出来她们母女二人在北陆相依为命的处境。周人女子在我们这里地位极低,而她虽为公主,因为带了一半周人血统,身量长相又酷似周人,从小肯定也没少受人欺负。
      “……我为何能有今日的身手,却只因为我母亲收藏着一本书谱。”
      我道:“那是什么?”
      她道:“骊哥哥,你知道昔日的吴国和越国么?”
      我想了想,记得阿兄好像教过我一些,点了点头,不知这和她要说的有何关系。
      她继续道:“昔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誓要复国,他用了三大计策……”
      这个我却不太知道了,不由笑道:“是哪三大计策?”
      她一笑,道:“一向吴王夫差献一双美人,二寻天下铸剑名师打造兵器,三寻访武功高强的高手,指点训练军队。”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这计策不错,如果换了是我,也可以学学。”
      她一笑道:“后来,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都取得成效了。只有第三件总是没有眉目,直到有一日,大夫范蠡偶然觅到一青衣女子,那女子仅以一跟竹棒,便击退了八名吴国剑士,后世唤作赵处女……”
      我奇道:“赵……处女?”忽然想到了一些非非之事。
      她脸一红,道:“处女,是娴静美好的女子,不是……不是那个处女。”
      我也笑了笑,道:“那么这个赵处女,是赵国女子了?”
      她点了点头,道:“是的,她本是牧羊女,武功剑术来自山间一白猿,玄妙之极,据说能以一当千。后范大夫将她请到宫中教士兵功夫,她剑法很快,常人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教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结果。可是仅仅是从她的身法中学到一招半式,也让够越国士兵所向披靡了。后来她归隐山林,越王寻访无果,遂赐其名越女,她传下来的武功,就叫越女剑。”
      我道:“她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何要走?若是喜欢牧羊,本王就是赏她一千只羊也要把她留下。”
      她笑了,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她为何要走,但是有种说法,是说她心中其实爱慕着范大夫,可范大夫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仅仅想请她指点武功,好早日带着越国军队去吴国营救心爱的情人西施。赵处女得见西施美貌,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及得上她一分,所以伤心远走。”
      我道:“那这越女剑,和你母亲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母家,是越女后人?”
      她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时隔太久,夫差勾践、范蠡西施还有赵处女这些人都早就死了……也许母亲祖上是赵处女传人,也许是越国宫中负责保存书籍简谱的官员,越国国灭后将越女剑书谱带了出来,托付于可靠之人保存下去。几辈人传来传去,传到了我母亲手里。”
      我道:“你母亲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自己没有练呢?”
      她叹道:“我娘生性柔弱,没有这个心思。她不愿意练,我也是偶然见到才知道的,我娘不也愿让我学,可没有法子。”
      我想了一想,道:“那赵处女……她一女子,竟能以一当千么?”
      她摇了摇头,道:“故事总是被后人传的神乎其神,以一当千,我也不太相信,想必是夸大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夸张归夸张,一定也是有迹可循的。如果古梅的本事,真是来自那神奇的书谱……
      我起了渴求之心,忽然道:“那书谱在哪里,可以给我看看么?”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黯然,没有说话。从她的表情我就看出来,大约是已经没有了。
      我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追问。转念一想,书谱已经在她脑子里了,有与没有也是无妨。从她显露出来的反应和虎威零零星星的描述中,我能感觉出来,她真正的本事远不仅此。越女剑的故事如此传神,我忽然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
      我热切道:“阿梅,等你好了,可以把那些厉害的本事教教我么?”
      她沉默了一下,但是也点了点头。我忽然想起她受了伤,这只手也许再也不能拿剑了,暗暗一恨,后悔自己如此唐突。再想起那几个犬戎贼人,心中忽然燃起冲天怒气。
      我讷讷道:“阿梅,我……”
      她忽然一笑,摇摇头道:“没关系,就算没法演示,口述也是无妨,只可惜……”轻轻一叹,也没有说下去可惜什么。
      虽然还有些话没跟我说,但是心扉已经敞开很多了。我说过,早晚有一日我都会知道,不知会不会有那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我微笑了笑,柔声道:“这些天你好好养伤,等我把犬戎收拾干净再说。”
      说起犬戎,她也露出恨恨的神情。我看着她的手,正色道:“放心,你的骊哥哥,一定替你出这口恶气。”
      她怔怔看了看我,我也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肉麻,刚想再说点什么,她忽然甜甜一笑,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轻轻一吻,道:“那等打完仗,粥儿谢谢骊哥哥。”
      她从来没对我这样可爱,我心里忽然异常地美,靠近了她,挑眉笑道:“是么?你怎么谢我?”
      她自然听得出我语声里的暧昧,两朵红云飞上面颊,看着我,忽然咬紧了嘴唇,把头蒙进被子里,闷声道:“坏蛋。”
      我哈哈大笑,今日我也发现了一样其乐无穷的事情。胡人女子中没有这么脸皮薄的,同样的话若是问她们,回应多是调笑。她这么害羞,却不显得矫揉做作,反而有种莫名的可爱。
      我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走了出去。自出征以来,心情第一次如此轻盈。

      三个刺客的尸体被吊在大营外,重挫犬戎士气。后来的一个月里,我陆续带兵出去了几趟,犬戎的残余部落被讨伐干净,远远驱逐出义渠国境,再不敢犯。犬戎余孽固然被追得满草原跑,我的军队也需要休整,接下来,我可以有时间,好好去理我与她的事情。
      这日我从外面回去时,见古梅正在帐里,用不太灵便的两根手指在缝衣服,动作十分笨拙费劲。她的伤已好了很多,可以下床了。这一走就是许多天,在外面的时候不觉得,可是回来看见她,才发觉这些天我居然一直在想她。
      缝的是我的披风。她缝衣服这事甚是少见,我笑了笑,缓步走过去,想凑近看她的成果。她看见我进来,好像有些慌,不过却也无处好藏,沮丧地叹了口气,不再掩饰。
      我过去一看,不由笑了,知道她为何要藏——披风上的裂口被赖赖巴巴地缝在一起,像条长长的蜈蚣。她这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忍住笑,道:“王妃在做什么呢?”
      她一叹,道:“陛下的衣服破了,小妃想把陛下的战衣缝好,可是……”
      我坐下来,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手怎么样了,给我看看。”从好了开始她偷偷给自己做了一只鹿皮手套,当然,那只手套也做得不怎么样……从那之后她就戴上不肯摘下来了,怎么说都不听,连睡觉都戴着。
      她一听这话,猛地摇头,把手抽回去。我心中一痛,我知道她这是为什么,那只手被箭射穿过,又断了两根骨头,自然不会好看,她不想让人看见,连我也不行。
      我怕弄疼她,也不敢用力,叹道:“那你有没有好好喝药?”
      她皱眉道:“别提了,那个药喝了几天,到现在我连喝水都觉得是苦的……”自己也笑了,活动了动那只手,道:“不过别说,老巫还真挺厉害的,已经好多了……只可惜缝衣服的手艺太不好,还想给你做件披风,现在别说做,连缝补都补不好。”她的针线功夫本来就不好,现在手又不灵便,懊恼地耷拉着头。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却知晓了。
      我心中感动,道:“会缝衣服的女人本王不缺,可是会使剑,会指点本王功夫的,就只有你一个。阿梅,你比她们加起来都厉害。” 她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本就不应该来做这些事。
      她苦笑了笑,道:“看人家缝都是轻轻松松的又好看,让我拿绣花针,真比练剑还难。”
      我正色道:“那你打算何时练剑给我看?”
      见她没有说话,我急道:“你难道以为我是说着玩的?”
      她叹了口气,忽又笑了,道:“好啊,是你说要学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笑,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她继续道:“那就明日吧,我养伤养了这么多天也烦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一夜无话,早早歇息。次日上午我出去巡视一圈的功夫古梅却不见了,只留信给我,说在另外一处秋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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