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冉天音

7、摩诃婆罗多006

　　婆罗门低沉如蝉鸣的吟唱和音倏然入耳。

　　少女猛地睁开眼，发觉她仍在火中，周围的人和物却换了个遍：有许多神色严肃的婆罗门，有许多穿得珠光宝气的刹帝利，也有许多卑微地低垂着头不敢起身的奴仆。其中一个应该是作国王打扮的中年男子见她出现，眼里闪过了惊叹；更有一个金冠华服的少年和她一同在火里，极深的黑眼睛有些窘迫和不耐，望着她微微皱起了眉。

　　“这位勇武无双的王子，为诛杀德罗纳而生，他将驱散般遮罗人的忧伤和恐惧！”火神阿耆尼的声音宛如回音，经久不绝，“这赛过所有女子的美丽女郎，将为刹帝利带来毁灭！因为天神的委托，一场巨大的灾难将降临到所有刹帝利的头上！”

　　“好哇！妙哇！”人们欢呼了起来，“去除掉忧伤，带来灾难吧！他人怎么让我们痛苦，就请你们千百倍还之吧！王子呀，去吧，隔开敌人的喉咙，怒饮他们的鲜血！”

　　那个少年听着众人的狂欢，露出了非常不自在的神情。兰诃露丝笑了，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你也是被扔下来的么？”她压低了声音，“让你下来的是谁呀？阿耆尼？”

　　“不知道。你别跟我说话，他们看我的神色好奇怪……”那少年没抽回被她拉着的手，只是用另只手更加不自在地摸着鼻子，“别叫他名字，他会听到的！”

　　其中一个婆罗门突然走上了前来，把他们两个从火里彻底扯了出来。

　　“这胆量过人恪守正法的火中诞生之子，勇猛无匹，便叫他猛光吧！还有这从火中出生的女子，她肤色稍深，有如上等蜂蜜，便叫德罗波蒂吧！”被起名猛光的少年明显有些抗拒，但他像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存在束缚着，眼睛含怒向天上看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兰诃露丝的手，跪下身给据说应当是国王的中年男子行了个触足礼。兰诃露丝也做了这个触足礼，然后又晃晃他的手叫他脸不要那么难看，打量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愉快的好奇。

　　“愿你兴旺，孩子，愿你长生，孩子！血洗我的耻辱吧，雄壮的人中之虎啊！”那中年国王感动得潸然泪下，然后他身后一个着装华丽的女人眼含恳求地对那把两个孩子拉出火堆的婆罗门道：

　　“能让他们当我的孩子么？我想要得到这两个孩子，我想他们被记在我名下！”

　　“好吧！”那婆罗门如此道，并没有管猛光脸上一瞬闪过的暴怒和寒意，以及挣扎过后带着疑惑的顺从。然后他脸上一片空白地管那个女人叫了“母亲”。

　　兰诃露丝知道，这个男孩子从此就是自己在人世间的“哥哥”了。

　　“孩子们，来跟着侍女们去收拾一下吧！”那个自诩母亲的女子面带喜悦，“你们要在臣民们露面，向他们展示我们般遮罗的荣光呀！”

　　猛光一脸茫然地依言往前走去，自己一个人速度赶得极快。那样高高瘦瘦的少年，看起来却迷茫得像个小孩子，深邃俊朗的轮廓上还挂着被火焰烧灼残留的热度，引得偷偷从余光里瞧他一眼的吠舍侍女飞红了脸，用力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兰诃露丝笑了。

　　“哥哥，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么？”她好奇地问。

　　“……谁是你哥？不记得，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德罗波蒂。”猛光闷闷道。

　　“我不叫德罗波蒂。”兰诃露丝俏皮地觑他一眼，“我叫兰诃露丝……”

　　猛光闻言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别胡说！你就叫德罗波蒂，别人顶多还会因为你是我般遮罗国的公主，叫你般遮丽。之前就跟你说了，会被听见的——”

　　般遮罗新出炉的公主挡开了他的手：“你在怕他们。毗湿奴，湿婆，还是梵天？你好像连阿耆尼和因陀罗都很……”

　　猛光的呼吸不顺畅起来。他气恼地盯了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一会儿，拂袖而去。侍女们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对他们耳中那些大不敬的话有丝毫反应。

　　兰诃露丝抬头望望天际，神色意有所指地望向虚无的某一点。

　　“其实兰诃露丝应该也不是我的名字。”她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真正的名字，我也很想知道啊……”她往高远之处望去，知道那里会有一片无尽的海洋，而那里给她的感觉是如此亲切，即便只是想一想，都让她感到了无法遮掩的怀念和安宁，仿佛只要回到那里，她就会和那些海水融为一体，然后陷入永恒沉睡之中。

　　而此时在那乳海之中，陷入了沉睡的妙莲目者正躺在蛇王舍沙身上，眉目紧蹙，让正坐在他身畔的吉祥天拉克希米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的一部分魂灵早已出生为凡人，大部分却还在这神明之躯里停留着，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梦海之中。那海没有颜色，他伸出手，可以看见自己，却看不见其它；不，要说是海的话，这个地方连流动都没有。有的，只是越往深处越厚重的压力……

　　简直要将他压成一粒尘埃。

　　可是他仍不愿放弃。已经比上一次好多了，也能潜得更深了。只要往自己身上缠上更多信仰，纠集上更多因果，更多被承认的定义的话，终有一天，他能找到所有第五界之间的焦点，跃迁到第六界去！

　　在第五界停留的话，迟早有一天，也是要衰亡的。从前是真正的生主迦叶波，还有女神乌莎丝，还有从创世和造物神直往下坠的因陀罗，以及现如今不再是高位神的双马童，更甚者，就如拉克希米曾经的族人……他们已经接受这份命运，并彻底放弃了挣扎。可他不愿那样。他不愿那样！

　　永远无法忘记啊。

　　那一天，他所爱的拉克希米眼中绝望的泪水。被撕开胸膛饮下的承载着力量的鲜血，被称作“甘露”。那些“神”无力反抗。而他不愿意那个“迟早有一天”，也发生在所有雅利安人的神明身上。

　　因陀罗说过，他曾在无尽乳海中，真正地看到了……

　　“那罗延，那罗延！”熟悉的女声将他从险些融为虚无的危险中唤醒，是他所爱之人，是美丽的财富女神拉克希米，“你的脸色不太好，做噩梦了吗？”

　　蜜色肌肤的美貌神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金冠上斜插的孔雀翎颤动，美丽浓艳的睫毛轻轻垂下，宛如鸦羽淡扫：“我没事，拉克希米。是个好梦。”梦见了，也许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那是好事。他所选择的路，是对的啊。即便最终，毗湿奴这个存在里，作为“人”的成分最终彻底消失也没关系。只要能……不再让拉克希米像那样流泪的话。

　　只是失去一部分，比完全失去，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

　　“啊……你是说，德罗纳在这些年里，收了不少学生，然后把攻打般遮罗国作为教学的报酬，让王子们帮他打下了般遮罗国，拿走了半片国土，所以国王……父亲很不高兴，要想办法一雪耻辱，所以向婆罗门求取了我和哥哥么？”

　　侍女低声应是，而兰诃露丝一头雾水。

　　“求取子女来雪耻？这种事情……我不能明白啊。我听人说父亲是要猛光哥哥去杀德罗纳么？他诞生于世的意义，就是这个？”衣衫素淡的少女坚决地推拒了少女要为她换上艳丽纱丽和繁复金饰的行为，“我不要这个。多么丑呀，还没有任何意义。”

　　“可您是公主呀！”侍女有些急，“您看，这衣服多么漂亮，金饰也……”

　　兰诃露丝对她瞪大了眼，于是侍女噤声；兰诃露丝见此展颜一笑，忽的站起来跑不见影了：她要去找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去！

　　数息之后，猛光和兰诃露丝站在被阳光染成了金色的芒果树下，目目相觑，旁边还有个让人眼熟的婆罗门，他看着比兰诃露丝上次见明显老了不少——然而看着她的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惊讶：那人正是德罗纳。他还记得她！

　　“这是谁，哥哥？”兰诃露丝咬他耳朵，“你脸色好难看。”

　　“是德罗纳大师，他要收我为徒。这是我妹妹德罗波蒂，尊敬的婆罗门。”猛光介绍完后转身推了推等着他说出更多的少女，“向这位可敬重的大师问个安，然后回你的宫殿去吧，德罗波蒂，少出来招摇。你这穿的叫什么？作为般遮罗的公主，实在太素了，连侍女们身上都有好些首饰呢！”

　　兰诃露丝乖乖给德罗纳行了触足礼，然后乖巧地离开了，眼神灵动又俏皮，满是少女无暇的快乐。

　　和上次的脾性，倒是不太相同。看着竟完全是个凡世女子了！德罗纳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思萦绕，暗感世事无常之后，突然生了个他自认为极妙的念头。

　　神明们将凡人们当作博弈的棋子，凡人又何尝不是将神明当成筹码？

　　——且看吧，谁才是那赢家！

　　“猛光啊！我值得骄傲的学生，你的妹妹是个出类拔萃的美人。我的儿子，能力出众、品质高尚、容貌光辉的马嘶尚未婚配，就让他们成为夫妻如何？”瓜分了一半般遮罗国土的婆罗门对自己的新弟子笑道，他以为这样能让南北般遮罗重新亲密起来的好事，木柱王和猛光应当不会拒绝才对。

　　猛光脸色不太好看：“尊敬的上师啊！我的父亲早已决定，不久之后就在城中为她举行选婿大典，各国出色的年轻国王王子们都可参加，他将选取最出色的刹帝利武士做她的丈夫。马嘶若是想求娶她，那便来吧，在大典上和全雅利安的刹帝利们一争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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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