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忙侠饭饭

56、前往东海

　　数日后，英姿公主带着无数的嫁妆还有侍卫宫女踏上了前往东海的路途。
　　崇武帝和隆慈皇后送到汴阳城外三十里的呈桥驿。
　　英姿公主一言不发，坐在马车之内。
　　分别之际，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父皇母后保重”。
　　她越是这样，隆慈皇后反而愈发伤心，这说明她的心真的死了。一切于她都不再重要。但是生为帝王女，婚姻大事岂能由你做主。不嫁到东海去，就要嫁到大舜去，相比之下，还是东海要好很多，夜南母后也见过，一表人才。大舜且不说那未见过的安王人品相貌如何，那里天寒地冻，母后又怎么舍得让你嫁到那里去？
　　心真的死了吗？
　　英姿公主自己也在问，如果真的死了，为什么还在蠢蠢欲动？如果真的死了，为什么如此的痛？

　　行了约有七日，到达风州。风州乃中州、东海和南诏三国交界之地。三面环山，一面是烟波浩淼的鄱阳湖。
　　马车紧赶慢赶，傍晚时分还没有抵达风州州府鄱阳城，且刚刚下过雨，夜晚山路湿滑泥泞。孟回只好下令就地在鄱阳湖边安营扎寨。
　　鄱阳湖，方圆500里，此时正值雨季，水量丰沛。白日里，水鸟翱翔，百舸争流，水天一色，景色十分壮观。
　　此时是夜晚，漫天繁星倒影在湖面上，微风袭来，湖面荡起涟漪，群星摇曳。湖边水草丰美，树影婆娑。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在银色的月光下舞蹈，景色之美，醉倒了正在湖边愣愣出神的孟回。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离开这王位，快乐乡野，不如就同碧夕携手游历江湖，在这鄱阳湖边修一间茅屋，后院开辟上一畦菜地。种上各种药草和瓜果蔬菜。我行医看病，同碧夕生上一堆的孩子。
　　孩子？孟回哑然失笑，自己想的太远了。如果孩子都像碧夕一样，家里肯定闹翻了天。但如果都像自己，又过于安静。不如，就女孩像她，男孩像我。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到来？
　　但总不会远了吧？夜南很快就可以平定朝野，等到一切安定，碧夕就可以出宫来。
　　想到这里，孟回轻声笑了。

　　英姿公主就站在孟回身后，看月光在他周身镀上银色的光辉。
　　你在湖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身后看你。
　　你在湖边思念碧夕，可否知晓身后的人一路上都在想你。
　　今天，我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其实，我哪里都很舒服，不舒服的是那颗在你面前怎么都无法安分的心。我只是想耽搁路途，让我们夜宿在这鄱阳湖边。
　　而我有话要同你说。很多话，但最重要的是我想同你一块逃走，你可愿意？
　　“你来了？怎么还不休息，身体不是不舒服吗？”孟回发现了身后的英姿，扭头问道。
　　英姿走上前，挨着孟回坐下。
　　“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夜里睡不着，所以出来转转。你呢？”
　　孟回的脸蓦然红了，好在夜色中看不分明，“我也是睡不着。”
　　“明天就可以到东海了，对吗？”
　　“是的，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中午就可以进入东海境内。”
　　英姿沉默了片刻，说道，“孟回，我不想嫁给东海的皇帝。”
　　孟回大吃一惊。“为什么？”
　　英姿盯着孟回不回答，这个问题还用回答吗？孟回被她盯得低下头。这个问题他和她都心知肚明，难道你偏要让她说出来不成。
　　“自从知道你要作为迎亲的使者来接我，我就在盘算一个事情。”
　　孟回不接话。沉默不语。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孟回摇摇头，正色说道，“公主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早还要赶路，请殿下早早休息。本王也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孟回说完，调转轮椅，拼命摇动，想回到帐篷去。
　　轮椅脚被岸边的杂草纠缠，却是怎么努力都不移动分毫。
　　想开口叫人，又想自己深更半夜同英姿公主在湖边，恐引起猜疑，只好作罢。
　　只听见身后英姿公主幽幽的说道，“你就这么避我不及？”
　　孟回只好停止努力，但身子仍然背对着英姿说道，“公主误解了，孟回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夜太深了。”
　　“我计划了一切，安排了人在南诏等我们。在这芦苇荡中，现在就停着一艘船。可以载我们去南诏。在那里，不会有人认出我们，我们可以过自己的日子。”英姿走到孟回面前，蹲下来，正视着孟回的眼睛，轻声问，“你可愿意同我一起走？”
　　孟回不敢直视英姿的眼睛，就算在这漆黑的深夜里，那双眼中也闪烁着火一样的光芒，仿佛要照到你心中去。
　　他躲开她的目光，低下头，“英姿，其实夜南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比我更适合你。”
　　“夜南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孟回，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惟有你，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好，让你如此躲着我？”
　　“你没有哪里不好，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你不应该喜欢我这样的人。我只会行医看病，这辈子顶多就是会成为一个还说得过去的医生。而夜南则不同，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可以千古留名，流芳百世的君王。”
　　“可是我偏不希罕他，我只稀罕你。”
　　孟回轻笑，“英姿，同我在一起注定要过很平淡的日子，就算在东海，我也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朝堂，我也只是一个游走四方的郎中。我的生活平淡而没有波澜，并不适合你。久了，你会觉得寡然无味。”
　　“孟回，只要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是什么样的生活，哪怕缺衣少穿，哪怕颠沛流离，我都愿意，只要能同你在一起。”
　　孟回抬起头，也曾经想过英姿对自己有感情，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炽烈，仿佛要将两个人烤化。不，这种感情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他期望那种细水长流日久生情的感情，一切都水到渠成，淡淡的，仿佛三月里的风，却沁人心脾。而这种感情，正是他对碧夕的感情。
　　“公主……”孟回欲言又止。
　　英姿公主松开摇动孟回的双手，呆呆地望着他，他要拒绝她的时候就会称呼她公主，难道他要拒绝她了吗？
　　“公主，你可知道你同夜南的婚姻对于中州抑或是东海都十分重要，两国的黎民百姓会感谢你的……”
　　英姿冷笑打断道，“对，谁都说这桩婚姻十分重要，因为你们东海要讨好中州，因为中州要安抚东海，可是谁想到我了，问过我了，我凭什么要为什么两个国家的关系，为了让他们感谢我就葬送我的幸福？”说话间，眼泪啪哒啪哒落下。
　　“英姿……”孟回于心不忍。
　　“我不管这些，你也不要管，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英姿复又俯身，紧紧抱住孟回。
　　孟回想挣扎，触碰到英姿沾满泪水的脸颊，心软了，抬起手，抚摸着英姿的头发，轻轻说道，“你让我怎么说呢？”
　　英姿似乎看到了希望，抬起头，看着孟回，说道，“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孟回顿了顿，“英姿，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英姿面露喜色，“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就像对一个妹妹，因为我并没有妹妹。”
　　英姿松开孟回，含着泪摇着头，“我不信！”
　　孟回拉住她的手，“英姿，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英姿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是不是就同你对碧夕那丫头一样？”
　　孟回不知道为什么英姿要问这个问题，十分诧异。
　　英姿见他迟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同她一样，她也是你的妹妹？”
　　“她……她不一样……”孟回的声音很轻，仿佛可以随风飘走一样，对她的感情一直深藏在心中，不曾翻出来给别人看，如此说出来，尽管不是面对她，却仍然觉得有些羞涩。
　　英姿公主突然转身奔跑着离开湖边，只留下孟回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终究还是不能释怀碧夕，甚至连这件事情上，输给碧夕她都无法承受。
　　孟回，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可以喜欢碧夕，她夺走了我的母爱，夺走了哥哥对我的爱，现在连你的爱也夺走了……

　　不一会儿，有马蹄声从营区传出。
　　英姿公主将身体紧紧俯在马背上，脸颊埋入马鬃之间，单手揽住缰绳，双脚狠踢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沿着雨后泥泞的山路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莫昭然已经带领几名侍卫骑着马冲出来，正好看到孟回缓慢摇动轮椅返回营区。
　　莫昭然勒住马，俯身说道，“王爷，公主她骑着马跑了。我这就带着人去追。”
　　孟回摆手说道，“不用去追了，真要去追她是不会回来的。”
　　“这话怎么说？”莫昭然是个大好粗，不追难道她会自己回来？
　　“她就是想静一静，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来。”
　　“什么时间？要是十天半个月，咱们可等不起啊！”
　　孟回回头看了看天边的月色，缓缓说道，“应该很快了吧，天也快亮了。”
　　说完，兀自摇着轮椅进了营区。
　　莫昭然目瞪口呆，启亲王，你就这么了解这中州国刁蛮的公主！

　　要说，孟回不了解别人都有可能，唯独英姿公主，他很了解她的性格。
　　清晨，随从等起身，收拾帐篷，整理马车。有条不紊。就等启亲王下令启程。
　　孟回等在路口，莫非她真的不准备回来了。心中已经有几分焦急。
　　莫昭然走过来，站在孟回身后，“王爷，你还相信她一定会回来吗？”
　　孟回点点头，她一定会回来的。

　　太阳升上天空，火辣辣照着地面，因为昨日下了雨，水气很盛。
　　有人在孟回头上搭起凉棚，如果就这么在大太阳底下一直坐着，王爷肯定要中暑。
　　远方传来还不清晰的马蹄声。
　　孟回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人一马从远处奔来。停在孟回身边，英姿翻身下马，满脸的伤痕，衣袍满是泥土，很多地方被刮破，撕成一条一条。
　　她凄然而笑，“昨晚跑得太远，我本来想清晨就赶回来的。”
　　孟回拉住她的手，回来就好。这么多年，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忍心留给我一个烂摊子。

　　英姿的马车内。
　　脸已经洗过，衣服也已经换过。英姿公主斜躺在榻上，伸出手，乖顺地让孟回将伤药细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昨晚慌不择路，一路泪雨滂沱，也不辨方向，只拼命夹紧马腹，马儿吃疼，四处乱冲，树枝刮破了脸颊，缰绳磨红了掌心，乱石撞伤了膝盖。这一切的疼痛都抵不上心底的疼痛。
　　他果然是有心上的人。
　　碧夕，我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孟回轻声说。
　　英姿嘴角轻勾，扯出一丝笑容，“你会心疼吗？”
　　孟回沉默无言，然后点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英姿笑了，眼角带着泪珠，仿佛一朵春花，在最明媚的阳光下，“既然你心疼，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再让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