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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常吕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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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这话,那吕姐姐便是个才貌双全的无双佳人咯?”田江沅咬着牙着重地把那“佳人”两字吐的清晰。
徐文茵闻言,刚想笑说,貌倒不算,不过只是清秀,可话到嘴边,看了眼田江沅嘴角一抹讥诮的微笑——她生气时总爱露出这样的表情,此刻她便是再木讷迟钝,也看的出来阿圆是不高兴了,忙把这话咽了回去。
“你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徐文茵只做不知道她为何生气,扯了扯田江沅的袖子,没话找话的称赞道:“你这衣裳倒是别致。”
田江沅冷笑:“哟,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了?只看了眼的斗篷里边露出的衣角,就知道我的衣裳别致了?”一面冷哼了一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自己背过身去。
徐文茵见她别扭上了,反倒舒了一口气,把膝盖上的手炉搁到一边,腆着一张笑脸腻在她背上,“你的性子越发惯得娇了,我不过是说了人家一句好话,你便这番作态。”又闻得一股幽香从田江沅雪嫩颈子上发出,徐文茵便不觉按住田江沅双肩,自己凑上去嗅闻:“我记着你是不爱熏香的,怎么身上又透出一股冷香来?”
田江沅被她喷出的鼻息弄得颈上痒痒的,她又素来是个触痒不禁的体质,此刻经了这一遭,身子便有些微颤,“你别靠我那么近,痒得很。”忙转过身来,和徐文茵拉开些距离,“那有什么香气?”说着还抬起衣袖嗅了嗅,实在没有闻到什么香气。便觉得是徐文茵无话找话,故意寻个由头来与她搭话。
“没骗你,是真的香。”徐文茵见她眉头愈紧,目光愈狐疑,忙扯着她的袖子解释道:“倒不像是衣服上沾染的香气,而像是从你身上发出的。这香没半点烟火气。”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生怕田江沅以为她说假话。
“倒也不像是胡说”,田江沅暗忖,莫非我身上真有什么味道?便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冬日喝药太多,连身上也染着药香。“你离我远些,省得药味熏了你。”田江沅知道徐文茵一贯是不爱药味苦涩的。
“也不是药香,这香却是甜丝丝的。”徐文茵摇摇头,也否了是药香。
“那又是什么?”田江沅斜睨了她一眼,“总不会是我身上天生的吧?”以为我是香妃呐!
谁知徐文茵却说:“确实像是天生,幽而不绝,如兰似麝,不像是凡夫俗子能制得了的。”随即朝田江沅一笑,“姐姐真是天生的“暗香盈袖”。”
“呸,”田江沅啐了她一口,指着田江沅笑道:“什么暗香不暗香的,我看都是你胡诌出来的。”又扬了扬小巧的下巴,睨了她一眼,“当我是爱听漂亮话的小姑娘吗?随便几句话就搪塞我了?”
“我看你还真是。”徐文茵想,这不就被哄好了?
但嘴上还是说:“姐姐怎是那样的俗人?”又奉承她,“阿圆是最铁面无私,不爱阿谀奉承的。”面上也做出一副正姿正容的恭肃模样,朝她袖手一礼:“方才是小妹孟浪,还请田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在下吧?”
这样一副形容,又缩手缩脚地在轿子里给她赔礼,田江沅方才的一点子酸气,早就不知到了哪里。
“好啦。”田江沅一把托起徐文茵,“别弄鬼了。”指望着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希望我忘了方才“吕氏佳人”那一茬?
徐文茵显然也明白了自己计谋被人戳破,坦然一笑:“任她人再好,在我心里也是再没人比得了阿姐的。”
田江沅却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嗯了一句,揭过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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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亭子的路再远也不会走上一天,更何况那亭子也并不算远,走过一曲弯曲蜿蜒的六棱石子小路,穿过一处花境,田江沅与徐文茵在轿中说话的时段,暖轿便抬到了目的地。
“姑娘,表姑娘,朴亭到了。”就听外边一个女声笑盈盈道。
轿帘倏地便被掀开,“好啊,我说怎么总也轮不到阿戎你作诗,原来竟是离席偷跑了!”声音爽朗,且笑且骂,正是常大姑娘——常璟雯。
又指着一旁偷笑的田江沅道:“阿圆,你来得这样迟就算了,竟还拐带了我们仲裁,该当何罪!”
田江沅万没想到她竟然也一把火烧到她身上,忙拉着徐文茵的手就下轿来,与常璟雯互相见礼过,“这也能怪我?”指着一旁笑而不语的徐文茵道:“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管得了她?”
常璟雯却不理,她今日穿了一身明蓝色袄裙,头上戴着一顶金嵌红宝芙蓉花冠——金冠上的花瓣薄如蝉翼,在常璟雯的一摇一曳中微微翕动着,耳朵上也戴着一副金叶子——正随着主人一摇一晃的。“我还不知道你们俩?简直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谁不知道阿戎最看中你!”
常璟雯最爽朗,长得也明艳无方,和她这一副嬉笑怒骂的作态十分得衬。
“什么卤水、豆腐的,也说来与我们听听?”就听见一阵清越女声飘摇而来。众人回首看时,却见一个穿着月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头梳双环的少女领着一群人从亭子里出来——正是徐妙云。
她久不见出去的人进来,便带着一干子等不及的人从亭子里面出来了。
田江沅上前与表姐厮见,“般若姐。”
“阿圆。”徐妙云回礼,又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呐,我怎么又听见卤水,又听见豆腐的?”瞟了一眼一旁笑盈盈的常璟雯,指着她道:“可是这位又口无遮拦了?”
田江沅抿唇一笑,正欲开口时,就听一个婉转女声柔柔道:“外头风大,几位妹妹又都不是钢筋铁骨的,哪里经得住这样在风口里久站?不若还是进里边去,又暖又舒服,多少话说不了的?”
这话说得在理,可不该由她来说,在场的诸人脸色都有些僵,即便是一贯脾气不错的徐妙云都不觉紧了紧握住田江沅的手,更不要说有着“爆碳”外号的常璟雯。
“你是哪根葱?人家姐妹说话,要你来做好人?”常璟雯斜勾着嘴角冷笑一声,“还是我们吕大才女觉得大家冷落了你,非得没话了也找出许多话来!”
田江沅这才知道,这位站在台阶上,身形瘦削,面如金纸的女子就是吕管彤了。
——也不知她怎么招惹常璟雯了,竟惹得她那一话出来。田江沅见大家都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便也全做没看到她,面上只是含笑。
“我们进去吧,阿圆你身子不好,吹不得风的。”徐妙云恍如从未听过吕管彤开口,携着田江沅的手,领着她就往亭子里边走。
“哪有姐姐说得这样弱了,今年冬天我可是连早上的药都免了的。”田江沅也当做没听到吕姑娘“关心”的话,笑着回应徐妙云。
徐妙云听见她早上已经免了药,心里也为她身体好转感到开心,又见她果然比去年要圆润不少,小脸白中带粉,莹润光泽的,又握了握她的手,只觉手心温暖,没有一丝寒气,便欢喜道:“果然是大好,那今日我可得贺你一贺!”
田江沅笑着说:“好啊,般若姐家里的佳酿最有名,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徐文茵跟上来,听见两人说要喝酒,忙笑着搭话,“这可使不得,先不说阿圆不过是稍好了一些,就是班若姐你,也不是个能喝酒的,还是不要糟蹋了好东西,都给了我和几位兄弟如何?”
一旁的徐祖耀、徐溥都笑着点头,“是啊,给了你们那可是牛嚼牡丹,不若给了我们这些杜康再世,刘伶重生!”
“呸,你们什么样的人,也配说牛嚼牡丹?”常璟雯也跟着笑道:“不过是鹦鹉学舌般,随便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就敢在这里卖弄,也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是闹了大笑话!”说完咯咯地笑出声来。
常璟雯素来是张扬性子,嘴快又俏皮,这下子一语双关,闹得连她们身后的几个不说话的双妙姐妹和小常氏也都拿帕子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
徐妙云无奈道:“你这张嘴可真是比刀尖还利,真叫人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常璟雯一概不管,只当没听到,嘻嘻笑着,推搡着她们进去了。
亭内溶溶如春日,亭外寒瑟甚隆冬。
听着里边欢声笑语,又想起方才众人的冷眼,常璟雯的讥诮,吕管彤只觉眼前一道焦雷劈下,心里又羞又恨,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吕管彤脸上煞白一片,简直就和她身上的白色披风融为一体了。
“姑娘!”吕管彤的贴身丫鬟阿朝忧色忡忡的扶住自家姑娘,“您就忍一忍吧,谁教她是那位呢?”阿朝虽然心疼自家姑娘,可想到以后必然还是要和常璟雯常大小姐常常相见,她就只能劝着自家姑娘学会忍耐了,毕竟形势比人强,她们在屋檐下,不低头还能怎么办呢。“日子还长呐!”
“是啊,日子还长。”吕管彤清秀的脸上浮出一个惨薄的笑意,“我没事了,我们进去吧。”又看了眼朴亭外悬挂的笔力雄健的两个字,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恨意萌发——都是一样的人,甚至我还比她更优秀,难道只是因为她家地位更高,我便一辈子都只能屈居在他们之下吗?
临到门前,吕管彤停了一步。
“阿朝,你说人是天生尊贵的吗?”吕管彤倚在阿朝身上,目光飘忽,轻轻地问了一句话。
“这——”阿朝无言,难道不是吗?
吕管彤看了眼丫鬟脸上的认同,脸上慢慢地绽出一个笑容来。
——当然,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