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错有错着 ...
-
月到中天时,田江沅才被人潮裹挟着到了楼下。
“唉,真是一步也停不住。人推人的,你不想走,旁人带着你走呢!”
田江沅好容易从人海中脱出身来,上了楼,话还来不及说,就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水,也不管这桌上的是温的还是凉的,一股脑都灌了下去。
看得徐文茵眉峰皱曲,一连声的劝她慢些,“你悠着些,小心呛着了。”
徐妙云也十分心疼她,小心给她托着杯子,“我们从大功坊那块来,倒是没见着那么多的人。方才我上了楼一瞧,也是吓了一跳。哪成想这么多人,灯是看够了,人也看够了!”
徐妙清看着两人这样小意殷勤地款款温言,心中的酸气简直是没边儿了,“小家子样!怎么田家不是三品的官儿么?连架像样的车也没了?竟还要正经的大家闺秀和奴婢一样走路来。”她捋着自己的帕子,瘪了瘪嘴,特意看了眼田江沅,别有意味道:“也不知是假无心啊,还是真有意……”
“够了!”
徐文茵的脸色倏地就冷了下来,徐妙云也是眉头一肃。
她抬手按住了几欲拍案而起的徐文茵,语气淡淡的,“阿芙,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看来今日回去之后,我便要禀了母亲,再为你寻一位有德的女师来了。先前教导你的赵氏,号称是什么礼仪大家出身,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给她教的这样小家子气。”
“阿姐……”徐妙清没想到徐妙云会这样严厉的对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眸中似有泪光闪过,她急急地攥住徐妙云的袖子,摇着头恳求道:“我知错了,长姐,你千万不要……”
徐妙云只一个清淡的眼神递了过去,便吓得她忙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
田江沅似有不忍,却被徐文茵死死按住了。
“阿姐教妹,你不要插手。”徐文茵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田江沅耳畔,惹得她颈上泛起一层桃绯。
徐文茵看得有趣,不由又在她颈侧轻轻吹了几口气,只弄地田江沅骨酥体软,杏眸含水,身子微微发颤才放过了她。
“……也是我平日太纵你,只道你年纪还小,慢慢教也来得及,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知能看护你到何时……你总要自己成器才是。”徐妙云说到这里,眉目见颓然尽显,语气也不复方才的严厉,逐渐变得虚弱起来。
“阿姐……”徐妙清蠕动了下嘴唇,惴惴不安道:“我知道错了……”
徐妙云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口说无凭,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处,单看以后她的表现吧。
上元节除了灯会,百姓们还要在河畔放水灯。三山街这地界巧,前边是灯山集市,后边就是秦淮河岸。
徐妙云教妹,田江沅和徐文茵不好插手。虽然说起来都是自家姊妹,但五根手指还要分个短长呢,何况她们这样隔了一层的亲戚。可她们俩在这里杵着也是一样尴尬,所幸外头开始放河灯了,徐文茵便寻了个要看河灯的由头,牵着田江沅的手避到了外头。
今夜十五,本就是一轮满月,此刻万家灯火,更是将这个江南佳丽地映衬地如同天上白玉京一般。
田江沅靠着徐文茵,双手搭倚在楼窗上,任由自己的目光追逐那漂浮在水波之上的点点花灯。今岁有沈万三等一众急着讨好当今的豪商巨富们出钱,那河上的花灯自然也是不逊色于街上灯山的绮丽光景。
水光妩媚,细波粼粼,这一条十分脂粉气的流水在万盏灯火的映衬下,洗尽了铅华。
“阿戎,你想好了吗?”
田江沅心中忐忑,但说出的话却是淡淡的。只有握着她手的徐文茵才知道,她这清淡的语气之下,到底是有多么的紧张。她手心里一片湿冷,腻腻的,原本柔润的小手此刻就像是上好的牛乳般,滑的让人握不住。
徐文茵心中怜意大起,田江沅胆子这样小,可为了她,竟也能走到这一步。她的眼神顷刻便化成一湾温泉,融融地将田江沅笼在自己跟前。
还用再说吗?
田江沅的顿时就像是饮了琼浆一般的畅快。她嘴角牵起一抹柔和甜蜜的笑容,与那个和她同沐月光,同望星海的人十指相扣,心意相通。
厢房内,徐氏姐妹叙尽了心事,徐妙云央不住徐妙清的恳求,陪她指看了一回花灯,又吃了两杯热酒,便觉渐有些精神不济,只撑着脑袋歪在椅靠上。
“阿姐,你头上的那只玉梅簪到哪里去了?”徐妙云既不看了,徐妙清也失了兴致。她从前从未见过徐妙云这般颓醉模样,便将方才观灯的兴致一股脑都转到了喝醉的长姐身上。
徐妙云酒量极浅,不过是两杯下去,她就醉了。
往常那双沉静悠远的星眸此时也迷离飘渺,似一川星河从九天倒倾,尽数流入了那双两湾静湖。白皙的脸颊也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从她鬓边散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
徐妙清看得目不转睛,双颊也不知不觉飞上两片酡红,她倒不是喝醉了,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徐妙云此番情态也太过惊心动魄。
“什么钗子?”徐妙云撑着微酥的身子,摸了摸自己头上,只探了个空,原先她发间的一只玉梅钗果然是不见了。“大约是落在了路上吧。”她也不在意,上元这天丢东西的人多了,她少了一只钗也不算什么,自然便也不放在心上,一带而过了。
徐妙清总觉哪里不对,可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也不好再说。
正好徐文茵两人也进来了,她想着方才徐妙云的话,一咬牙,自斟了一杯酒直挺挺朝田江沅道:“方才是小妹无礼,还望表姐谅我无知!”
田江沅面上奇色一闪而过,心道今日这牛拐心孤的怎么变了性子,但她确实没有把方才徐妙清的酸话放在心上,故而也斟了一杯酒应下了徐妙清这硬邦邦的致歉。
徐文茵看得有趣,本想再打趣她两句,可转眼便瞧见徐妙云倚醉在桌旁,自然就先关心她去了。
“阿姐醉了?”
徐妙清见田江沅轻描淡写地把方才的事略过去了,心下顿时一松,又听徐文茵这样问,面上也不禁浮上些许惭色,“阿姐方才陪我吃了两杯酒……”
徐文茵点点头,这就是了,徐妙云酒量极浅,能吃上两杯已经是到了底了。
三人又坐了一回,吃了两回酒,田江沅便不肯再饮了,“酒够了,我要先行一步,今日家中大人们因故没得出门,我替他们赏了一回灯,早些回去,也好回去和他们学一学外边的热闹。”徐文茵不舍,还欲拦她,田江沅却只摇头:“阿姐也醉了,你们早些回去也便宜。”
这话说到了徐妙清的心坎里,她顿时就不推拒,起身谢过田江沅,又朝徐文茵使了个眼色,“我带阿姐回去就是,二姐便替我们尽一尽心吧。”说罢,便朝外边打了个唿哨,徐府的几个丫头立刻闪了进来,阿纳扶了徐妙云,与徐妙清一起告辞去了。
徐文茵送她们到门边,见着她们上了楼下马车,这才又和田江沅归到房内,两人对坐,又濡濡沫沫了一番,不在话下。
**
朱棣一整晚都在观察朱守谦的神情,他虽然也很喜欢灯会的热闹,但他更想要知道朱守谦方才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阿炜,我们叔侄也饮一杯?”
朱棣是长辈,他既然主动提出要和朱守谦喝一杯,朱守谦这个做侄儿的自然就不能违背叔叔的意思。
“四叔请!”朱守谦一仰头将杯中水酒饮尽,又将空空的杯底倒置,以示自己先干为敬了。
朱棣嘴角牵起一个笑,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来!”
朱守谦一怔,他素来不胜酒力,可今夜四叔既有了兴致要他作陪,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舍命。
于是一杯又一杯,直到朱守谦神思昏昏,朱棣才放下了酒杯。
“阿炜,你告诉四叔,你方才去了哪里呀?”朱棣小声地对着已经醉成一滩浆糊的朱守谦循循善诱,一丝不落地把他嘴里的只言片语听到耳朵里。
“……姑娘……楼上……钗……”
朱棣听着朱守谦醉醺醺地把自己方才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颠三倒四地交代了,脑子里也对方才发生在朱守谦身上的事情有了点大概的轮廓。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嘿嘿一笑,“原来是遇着真仙了,难怪你不愿意告诉我。”
朱棣的性格向来有些邪性,别人越是想要瞒着他,他便越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早前他身边的人便是利用这一点把他引去了冷宫,弄出了一场有关嫡庶的流言蜚语。前些日子他因为这事吃了不少苦头,性格中的邪性稍稍收敛了一些,可随着风言逝去,他又有些故态重萌。
“阿炜,你把那钗拿来我看看。”朱棣眼珠子一转,肚子里的坏水又咕嘟嘟地冒泡了。
朱守谦现下已经被朱棣灌得人事不分,他只听着是他四叔的声音,心底里根本就没防备他四叔说了什么,脑子一糊涂,立刻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玉梅钗递到朱棣手中。
朱棣嘴角一勾,挑了一挑眉,映着桌上的灯烛,不偏不倚地就看到钗尾嵌着的两个小字——
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