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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阿大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乌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也忘了自己怎么睡在那屋里的。坐起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前日种种倏如潮涌,一股脑儿全在眼前走马灯闪过。他猛地意识到,迟谡不在。
      把小院里外里寻过,连柴垛后头都去看了遍,哪儿都没有。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圈,阿大才稍稍变回原来冷静的阿大,晓得招匿在暗处的螂官儿出来问一声。
      这回来的不是三十三,其人身量挺高,但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正变声呢!
      “大人一早去县衙了。弟兄们分了一半,三十三带人跟着过去的。”
      阿大面白唇也白,实未好全,心中急一急怕一怕,眼看着愈加憔悴。
      “为什么没叫醒我?”
      “大人不让!三十三进屋就看见桌上压着字条,大人说您伤得重,不许人打扰。三十三也探了,您心脉都降到极缓,恐怕是自行疗伤入了龟息,轻易不可惊破。所以才叫我们留下照看您,他领人护着大人。老大,您没事儿吧?”
      阿大无奈亦无措,只摆摆手遣退了队士,草草洗漱挽发更了衣,急忙往县衙去迎迟谡。
      想不到在县衙又扑空,主簿告诉:“今日无公案,太爷收了几件州府传下来的例行公文,就领着衙役们给陆家村的肖婆婆家插秧去了。”
      观阿大面色青白,着实不好,主簿还好意关怀:“噢哟哟,未已啊,侬吃得消伐?太爷讲你受了风寒,病得老重,大家还不大相信的!想不到平常身体那样扎足的人,病来真是如山倒。要不,你先到我那个小屋里去坐一坐歇一下好伐?我看也不要太久,过了午太爷就好回来了!”
      阿大礼节性地笑笑,只说声:“不必了!”返身出了县衙,又往郊头奔去。
      另边厢,要说迟谡一看便是从来没下过地务过农的少爷。下水田路都淌不稳,人家插了一圻,他才三行,还都歪歪扭扭东倒西歪的。远远一看,仿佛刚遭了风灾。
      衙役们敬他是父母官,统统憋着笑,没好意思揶揄他。肖婆婆人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驼着背见谁都跟亲孙子似的,也绝不会说迟谡的不是。于是就见衙役们有事儿没事儿让迟谡歇歇喝水,或者一时拖他去那块田一时又领他过这道埂,只他一走,边上人赶紧把他插过的那片揪了重码,免叫肖婆婆日后无收。
      便是这样拖累着,一早上能做完的活,硬是反反复复忙活到巳时将尽,还未收工。
      阿大不晓得衙役们的体贴,只在田埂上一眼认出卷着裤管龟背朝天、晒红的胳膊腿上溅了不少泥的迟谡,登时一股无名火蹭蹭冒上来,大喝一声:“你胡闹什么?”
      迟谡本来专心,冷不防听人吼自己,惊一跳,脚底一滑,险些坐到水田里。摇摇晃晃之际,忽觉腰上一紧,未及反应身已拔高,待看清身旁的阿大,他两脚已踏实落在田埂上。
      “未、未已?!”迟谡眨眨眼,又是高兴又担忧,“你上这儿来干嘛呀?你好了吗?不是,我瞅瞅!”手举起来才发现沾满泥,自然没好意思去捉阿大的前襟。又低头看见自己的狼狈相,遂龇个牙,心虚地嘿嘿笑。
      阿大板着脸,揪住他胳膊拖到肖婆婆的凉棚下,丢块干巾在迟谡脑袋上,自己却开始解腰带脱外袍,顺带把鞋也蹬了。
      迟谡呆呆望着他:“你干嘛?”
      阿大卷了衣袖裤管,夺过他手里剩下的秧苗,瓮声瓮气道:“就你这么个插法儿,插到明年也没戏。”
      迟谡不服:“我不就慢点儿嘛?怎么就耽误到明年啦?”
      阿大哼笑:“是长到明年都长不出来,你吃土去吧!”
      言罢走出凉棚,掠身直下水田。足下涉水分泥,宛如踏桩行风,手起秧落,翩若素手点绛,放眼眺去,横平竖直好似棋盘格局,株株秧苗都一般高,看起来整齐到赏心悦目。
      衙役们都忘记劳作了,一个个立在水田里目瞪口呆地欣赏阿大高超的插秧技巧,眼中映满了崇拜。
      迟谡也看得忘我,继而晃过神来,站在田头叉腰抱怨:“嗨嗨嗨,都偷懒是不是?罚你们没中饭吃!”
      一语惊醒,衙役们赶忙低下头去接着干活。却因有了阿大作楷模,暗地里也都较起劲儿来,比快比好,效率提高了一倍。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便收工上埂了。
      阿大低着头抄着手走回凉棚,默不作声接过迟谡递上来的湿巾净手抹脸,清水冲了脚再把衣衫穿戴,收拾停当抬眼看见迟谡脸上笑成朵花儿。
      “未已,你牛大了!我服!”
      阿大抿着嘴只字未言,眼神幽暗。
      迟谡以为他生气,可细想一下又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不由委屈:“干嘛呀?老不高兴老不高兴,不是翻篇儿了么?”
      阿大依旧不吭声,忽攥住了迟谡的手。
      “喂喂,有话好说,不兴动——啊呀——”迟谡反握住阿大的手,心下不安,“你手怎么这样凉啊?是不是——嗳,嗨,未已!”
      迟谡眼看着阿大直挺挺往后倒,双手去抱没抱住,被带得一道摔在地上。肖婆婆和衙役们都吓坏了,乱哄哄有的来搀迟谡有的去扶阿大,喊叫声此起彼伏。
      迟谡心绪烦乱,着急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于是立即鸦雀无声。唯有肖婆婆颤巍巍跪坐在他身旁,老迈的手不停搓着阿大的虎口,又指掐他人中。
      这些迟谡也懂,可他不觉得这样能救醒阿大。
      “嗳,对,拍,拍背!”一名衙役提议,“我见过师先生这么干。那人也是莫名其妙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了,别的我不懂,反正记得师先生拍拍背,肩头这里这里按了几下。”他胡乱按着自己后肩,指给迟谡看,“有用没用的,试试嘛!”
      迟谡的表情完全不想听他胡诌,且恨不得咬他一口。可垂睑一想,也无他法,便咬牙扶起阿大。到底不舍得拍打,只用掌根用力推拿阿大后心,同时还叫人继续掐他的合谷穴。
      就这样毫无章法地搓与揉,想不到阿大喉间咕哝了声,悚然呼吸,竟自醒转过来。
      迟谡大喜过望,拥着阿大差点儿没哭了。
      阿大却不理他,兀自虚弱地抬手触了触左耳耳钉,晃晃悠悠爬起,拖着迟谡出了凉棚往回返。
      衙役们拿捏不准阿大的情绪,更猜太爷与裘护卫之间恐有不为人知的嫌隙,也就不敢追上去问。安顿了肖婆婆,宁愿拖拖拉拉走得慢些,免遭殃及。
      而一路回去,迟谡也消停了,就是一刻不停望着眼前的阿大,难过一阵儿,又嗔怨一阵儿,眼眶泛着红。
      “究竟,你当我是什么?又当自己是什么?”
      阿大听他哭腔,蓦地停下来。沉默半晌,未肯回头,哑声道:“我是大人的护卫,大人是我的责任。就该这样!”
      迟谡眼中一痛:“该?”
      “这些天是我没有做好,惹大人分心了。今后,不会了!”
      “怎么不会?什么不会?”
      阿大深深呼吸,似在压抑:“不会鲁莽,不会再有昨夜,昨夜的事。”
      迟谡情不自禁却步,脸上却笑,惨笑。
      “裘未已,你是不是误会了?昨夜有何事?”
      阿大肩头一震,默然不语。
      “慢说我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即便我真与你卧在一处,也仅是卧在一处。那只是出于对病人的起码关心,你别想多了!”
      “唔!”阿大微微地点了下头,“是属下想多了!多谢大人点醒。走吧,回去了!”
      说回去,又各自感觉,再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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