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总是在下雨》未未不知眠

3、3

　　跟周澈闹掰的原因，本来是陆思汿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事情。
　　因为真的太丢脸了。
　　丢脸到什么程度？丢到当初事发时他恨不得把自己打包扔进太平洋的程度。
　　正如陆萌萌所说那般，要是性别不同，他跟周澈就是十足的青梅竹马了。他们两家的房子紧挨着，在陆思汿的房间打开窗，就可以看到周澈的房间。要是架把梯子，小时候的周澈都敢爬到陆思汿的房间去找他。
　　他们从小关系就好，从一个小学到一个初中，再从一个初中到同一个高中。小学一直是同班，还是三四年的同桌；初中虽然不同班，但也就在隔壁；高中头一年不同班，分科之后就一直是同班。
　　照理来说这样的关系就算吵架也吵不了太凶。
　　可谁让高三毕业聚餐那天，周澈把他不能让外人知晓的小秘密给抖出去了。
　　那时从高中的魔爪中解脱出来，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他们班男女人数差不多平分。男也好，女也好，他也好，周澈也好，都迫不及待地想尝试着大人喝酒的风格，灌了不少酒下去。
　　当时班里有个女生明恋陆思汿，聚餐的时候，接着酒劲明着暗着开始向陆思汿示好——不过都被陆思汿躲开了。
　　最后女生没辙，就转向周澈，因为大家也都知道，周澈跟陆思汿的关系最好。
　　可能那个年纪就是这样不直白，越喜欢一个人就越不想在众人面前说他的好，而且明恋陆思汿的女生平时就有些傲娇，当众问了周澈——陆思汿平时做过什么糗事啊？能不能跟大家说说啊？
　　陆思汿太相信周澈了，即便当时女生没礼貌地问了这种问题，他都相信周澈是不会说什么的。
　　但又怎么知道，有些醉意上头的周澈，就把陆思汿觉得最不能用嘴说出来的秘密给用嘴说出来了呢……
　　周澈说的那句话陆思汿现在都还记得，一字一音的清晰响亮。
　　每次回忆起来，他都感觉是在被周澈打耳光一样。
　　“他上次在家不拉窗帘打飞机，什么表情姿势都让我看到了……”
　　带着醉意的周澈说完这句话后还笑了。
　　大家起初愣了，最后都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你都看到了你怎么不提醒他啊……”
　　“哈哈哈，你应该帮帮陆思汿的，他看上去不像这种人啊……”
　　而在陆思汿看来是这都带着恶意满满的嘲笑。
　　十七八岁的男生打次飞机怎么了？其实也不怎么，他们班都有好多对情侣，平时都不知道开过几次房了。住学生宿舍的更乱，平时连男生互打飞机的事情都有，一点都不稀奇。再加上现在更不是什么男女授受很不亲的封建年代了，平时女生嘴里也不少见黄段子。
　　可不管如何，这都不代表陆思汿能接受周澈把这件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关键是，他都不知道这时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竟然被周澈这么看到记下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周澈背叛了一样。
　　被一个做了十几年好朋友的人背叛，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陆思汿当时气得浑身都发抖，双手都是冷的。
　　在大家面前他没说什么，直到散场后回去的路上才揍了周澈一拳，然后恶狠狠地说道：“我要跟你绝交！”
　　周澈偶尔喝一次酒，还喝多了，一路都昏昏沉沉的。
　　被陆思汿打了一拳后才有点清醒过来，他拉住陆思汿：“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绝交？”
　　陆思汿又是一拳：“我|操|你|妈！”
　　陆思汿知道，这对周澈来说是一句堪称禁语的辱骂。他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这么骂的。
　　果然周澈的脸色下一秒就变得很难看了：“你说什么？”
　　“我说操|你|妈！”陆思汿加大了音量，“听清楚了吗？！要我再说一遍吗？！我说操|你|妈！”
　　周澈听清楚了，人也清醒了。
　　然后天亮之后，他们就绝交了。
　　成了互删对方联系方式的“陌生人”，再也没做回朋友了。

　　周澈最听不得别人对他说脏话里面带着“妈”，因为他从小就没妈。
　　虽然有个爸，但也只是一个每月打下生活费的爸。这爸从来没亲近过他，所以也就等于没有爸。
　　周澈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跟外婆一起生活的了。
　　外婆其实很少在他面前提起他妈妈的事情，但年纪大了，总会有糊涂多说几句的时候。东凑一句西凑一句，周澈也就知道自己的妈妈是未婚先孕生的他，之后得了产后抑郁自杀离开了。
　　在外婆嘴里，他爸不是个东西。
　　那个风气还不太开放的年代，他爸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在他妈生下他以后依旧推脱着结婚的事。而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奶奶也是个刁蛮的人，对他妈这是挑剔那是挑剔，就算他妈妈得了产后忧郁症，在他奶奶看来也只是矫情而已。最过分的是，还怀疑他并不是他爸的亲生孩子，嚷嚷着要去做亲子鉴定。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他外婆二十多年了都耿耿于怀，没有一天原谅过那家人。
　　但这些事情就算本质再私密也是瞒不住的，不管他们搬到哪里，最后都会被别人知晓。
　　好在后来跟他们做了邻居的是陆思汿一家。陆妈妈看周澈跟陆思汿年龄相同便格外心疼周澈的身世，熟络之后就一直帮忙他家，更是将周澈当做了自己的半个亲生儿子对待。
　　而陆思汿跟周澈的性格正好适合，两个人也顺势成为了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陆思汿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周澈闹掰，他曾以为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但事实证明，就算是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真正发生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是能被慢慢接受的。

　　陪陆萌萌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东西后，陆思汿负责拎着，他们俩个慢慢悠悠地走回家。
　　陆萌萌边走边吃着棒冰，然后对陆思汿道：“哥，我们绕个远路吧，我想从小公园前面走过去。”
　　距离他们家三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小公园，里面多是一些健身用的器材，常年被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叔占领着。小时候他们常去那边玩，长大之后就很少过去了。
　　“不好好回家绕什么远路？”
　　“就是难得想从那边经过一次嘛。”陆萌萌道，“这个棒冰热量那么高，我想多走路消耗一下。”
　　“那你不吃不就好了？”陆思汿万分嫌弃，“不然这袋东西你来拎着吧，负重行走肯定能帮助你减肥。”
　　“我一定要从那边走。”陆萌萌皱了下鼻子，“你陪我。”
　　“……”
　　到最后陆思汿还是会陪陆萌萌绕这个路的，陆萌萌也知道陆思汿会妥协自己，所以才敢说这么任性的话。
　　“真的好久没有在这边走了，感觉好怀念啊。”
　　陆萌萌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完了一根棒冰，开始吃第二根。
　　陆思汿完全无语：“还吃第二根，等下别嚎后悔啊……”
　　晚上八点不到，昏黄的路灯亮起，小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我想去里面看一下。”
　　“……这么暗看什么，什么都看不清吧？喂，你等下啊，别跑啊。”
　　陆萌萌随心所欲地跑进了小公园里，大晚上的，陆思汿不可能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也快步跟了进去。
　　走到里面一些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亭子。
　　而站在亭下路灯旁边的人，竟然是周澈。
　　周澈手里还拿着个篮球，估计是在公园后面的小篮球场刚打完篮球。
　　陆萌萌的语调怪怪：“哟，好巧啊，你刚在这里打球吗？这里的篮球场可是长年被广场舞大军占领的风水宝地啊。”
　　陆思汿好歹是陆萌萌的亲哥。
　　看周澈气也不喘，明显是运动很久之后起气匀了才站在这里等人的样子，想起刚才陆萌萌非要往这边绕一下，就能确定她通敌叛国出卖自己了。
　　陆思汿伸手指着陆萌萌：“好啊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这么算计我。”
　　陆萌萌知道自己是被陆思汿看穿了，也不尴尬，还朝他吐舌头：“什么吃里扒外，我可没吃你什么。”
　　陆思汿都不打算多看周澈一眼，他很不爽陆萌萌背着他跟着周澈一起“暗算”他：“我走了。”
　　“等一下。”陆萌萌拉住了他，“人家特意拜托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好歹听他说句话再走啊。”
　　周澈刚才那一瞬是真以为陆思汿要走了，听陆萌萌这么说，立刻就道：“……对啊，听我说几句话再走吧。”
　　陆思汿还傲傲的样子：“哼，你要跟我说什么？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吧？”
　　“……”
　　陆萌萌看了就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太适合多个外人，就自觉说道：“你们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这么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回去多危险，我跟你……”陆思汿就是不想跟周澈单独待在一块儿。
　　陆萌萌二话不说就开始跑，一下子就跑出好远：“……不用了我走了我走了。”
　　陆思汿：“……”
　　他在原地停顿了几秒，就错过离开的机会了。
　　这满载着他们儿时回忆的公园里，现在就剩了他跟周澈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