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桥夕

5、第 5 章

　　“叔父、叔母，周王命在旦夕之间，我们鹤娘就不能不入西庆宫吗？叔父，别忘记鹤娘的父亲应郎，叔父您可是答应过应郎要好生照顾我们母子的，您贵为伯爵，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谢氏一进屋就满脸泪地冲着张嘉去了，让老爷子当即不知如何应对，尴尬万分。倒是孔氏气得慌，冷声道：“你还有脸指责你叔父？若是当初孔家替十三郎向鹤娘提亲时，你应下了，自然就不有今日这事儿来。再则，我昨日就听说了，鹤娘可是很乐意去侍奉周王的，怎么得了好就高兴，一有个不测就吵着后悔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我告诉你们母女俩，只要宫里头没旨意下来，鹤娘就给我老老实实进西庆宫去！”

　　谢氏见惯了孔氏的冷脸，早前处处避让今日却为了女儿豁出去了，她强撑着道：“叔母说这话时也不亏心，那孔十三郎是出了名的纨绔，除了吃喝嫖赌就没有一样行的，我们鹤娘这么好的孩子，叔母你说孔十三那样的人，你就不亏心？若是叔母真个为了鹤娘好，哪怕是寒门子弟，只要人家儿郎人品好，我也不会一口回绝的。如今进西庆宫之事也是鹤娘替燕娘受过，若是周王好好儿的，我也就算了。可是周王眼看就要不行了，难道让我们鹤娘小小年纪就过守活寡的日子么？叔父，求求您，上封折子，让我们鹤娘别进宫去了，求求您……”

　　张嘉一脸的为难，正要发话，却是张鹤扶起了谢氏，“阿娘，您也别为难叔祖了，说不定周王殿下洪福齐天，过段时日就好转了呢。”她又转头看向张嘉，小脸上满是惶急与不安，“叔祖，您别怪我阿娘，她也是担心我疼爱我才举止失措的。我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无论周王好与坏，西庆宫我都会进的。只是我阿娘和阿弟，望叔祖多多照顾一二。我知叔祖疼爱孙辈，定会给些银钱让我进宫时带在身上做傍身之用，这些财物我想换成个小宅子，我阿弟一天天大了，以后再住在应城伯府里头总不好，有个小宅子，也好做阿娘和阿弟的栖身之处，我在西庆宫中也好安心。”

　　张嘉还未出言，倒是孔氏出声了，她没好声气地道：“你倒是比你母亲说得好听？你可知道长安城里头，哪怕是城西平民百姓居住的义仁坊里头的宅子，没有两三百两银子也买不到的。再则就算买了宅子，吃穿住那样不花钱？下人们的月钱不是钱？哼，好似在府里住着受了很大的委屈，真正委屈的是我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住我们的，到头来竟是得不到一句好话！”

　　谢氏被孔氏这席话刺得浑身发抖，张鹤心里头有气，面上却依旧是之前委屈惶急的样子，“叔祖母，原来我阿娘带着我与阿麒三人是白吃白住在伯爵府啊！早前听着莺娘、鹊娘和下头的仆妇丫鬟嚼舌根，我还委屈来着，以为就是她们这样想，原来叔祖母也这样想。可我恍惚记得，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这府邸是侯府呢。”

　　谢氏不想张鹤竟说出了伯府里人人都忌讳的不敢说的话，她抬头一看，见张嘉神色大变，她心里一哆嗦，就拉着张鹤一道跪下来，“叔父，既然叔母将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侄媳和两个孩子也不敢再在伯爵府住下去了。”她又看向孔氏，却是冷静了许多，“侄媳从前以为叔母不喜我和两个孩子，不过是不投缘而已，今日才听到了叔母的真心话，真真是字字伤人。我记得当年应郎过世之时，公中的银钱不下二十万贯，几家铺子的收益也极好。后来叔父得了爵位，府中的银钱一分为二，加上我的两家铺子和一座在万年县的田庄，也都叔母在打理着。这些年里，每年不过送来了百来十两银子上来。多余的银钱去了那儿，我也不想多问了。只是鹤娘的银子一文也不得少，宅子需在城东崇信坊附近，叔母若是不应，今日就闹破天了，我也不会松口的。”

　　“阿娘……”张鹤真没想到一向息事宁人的谢氏，竟然会雄起了，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而孔氏却是一张老脸都被揭开了，想反驳却被谢氏决然的气势给吓到了，尤其是在张嘉怒瞪过来后，便是想说什么也不敢了。

　　张嘉听了谢氏这些话，才后之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年里侄儿媳妇和两个侄孙在府里头过得极为不好，一切还都是自个的老妻给弄出来的。他不好在一屋子晚辈们面前呵斥孔氏，却是恼恨地对着萧氏和杜氏两个儿媳道：“你们母亲年纪大了，这些年里府里的事情，你们俩做了大半主的，下头的那些刁奴怠慢阿谢母子三个，你们都做什么去了？”

　　萧氏和杜氏可算是极为冤枉的，妯娌俩心里委屈，明明她们好说歹说劝孔氏别做得太过分了，可孔氏不听她们又能怎么办？最多是让她们身边的人对谢氏母子三人偷偷松一些。可这些话却不好当着张嘉明说，妯娌俩人忙也跪下认错。

　　张嘉还欲再骂萧氏和杜氏，不想谢氏却记得两人私底下待自己和儿女的贴补，忙出声道：“叔父，侄媳方才所言，还请叔父仔细思量一番。我们一家子如今再在府里继续住下去，只怕不太合适了。望叔父念在过世的应郎的份上，还请叔父成全。”

　　谢氏也是大家出身，从前不过是顾虑着儿女年幼，且对张嘉这个叔父还抱着一丝期望的，今日闹出一场，见张嘉连多斥责孔氏几句都没有，一时间心也就凉了，自是明白了前日里张鹤说的话应验了。她当即推着张鹤给张嘉磕头。

　　张嘉面色涨红，便是想说些什么将这截揭过去也无法了，幸好这几年在朝中早就受了不少气，将一张老脸皮练得比较厚了，干咳了一声方叹道：“你既这样说了，叔父也不好再拦着了。只是宅子是小事，如今的大事乃是鹤娘之事，你也别太过忧心了，你想想高皇后，当初也不过是先帝宫中的小宫女罢了，如今不是贵为当今圣人的皇后？说不得我们鹤娘也有这福气呢。再则，如今听来周王不好的消息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待明日去了朝中我再打听一番。想来该是无事的，那毕竟是圣人和高皇后的嫡子呢。”

　　谢氏听罢，这才带着张鹤回了小院，只是一进屋，她就拉着张鹤痛哭起来，惹得张麒也急了，一副要去和孔氏那边拼命的架势。

　　“阿麒，你去能顶什么用？那边人人都比你年长，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落下来，你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张鹤拉住张麒，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劝劝阿娘。”

　　谢氏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再看一脸憨厚的儿子，当即就抓过张麒哽咽地道：“阿麒，你定要好生读书哇，你阿姐去西庆宫，并非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你啊……”

　　张麒沉着一张胖脸，用力地点头，对张鹤道：“阿姐，你放心我定好生读书，将来参加科举，到时候就将你接回家来。”

　　张鹤可不会打击弟弟，拍了拍张麒的肩膀道：“好，阿姐就等着那一日。”随即对着谢氏道：“阿娘，今日您在叔祖父他们面前真是说的太好了，要是您早这样厉害，我们从前的日子一定好过很多。不过阿娘现在变厉害了也好，我也就能放心地进西庆宫了。阿娘，这外头的流言你也别想多了，你看外头那几家也要送女儿侍奉周王的，不也没什么动静吗？”

　　“好啦，阿娘您真的不必担心我，从前您不是让大师给我算过了吗，说我命中虽有劫难却总是能够逢凶化吉，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呢。”

　　张鹤真是好说歹说，才劝得谢氏好了些。等她自个回到房里歇息时，也不知是不是劝谢氏的话起了作用，她本暗藏的担忧倒是没剩多少，匆匆洗漱了下就睡下了。第二天也就破天荒地起迟了，等她陪着谢氏、张麒用过朝食，叔祖张嘉让人打听到的消息也跟着送了进来。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圣人叫去西庆宫了，大概是周王情形不好，皇后还让人请了白马寺的主持方丈进了宫，主持方丈说周王命中大劫，需要移去香火鼎盛之所才能好转，但是要保住一名，不妨照着民间的说法，给周王冲喜。圣人和皇后已经同意了，所以鹤娘要提前进宫去了。”萧氏亲自过来说的，消息自然不是假的。

　　萧氏见谢氏一脸的苦色，暗自庆幸自己的燕娘躲过了，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谢氏母女，语气也越发温和了：“圣人那边发了话，鹤娘一进去便不是之前的正六品的滕妾，而是正五品的孺人了。不管怎么说，身上有了品级，若是有幸得了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就是太夫人了。总是多了一份指望的。”

　　萧氏这番话她自己都不信，周王为太子之时，身边除了太子妃外，还有太子良娣两人，太子孺人三人，其余的侍妾若干，也只一个良娣生下了个女儿，一个侍妾生下个儿子，其他人等均无生育。不是周王自个身体的原因，就是他后院女子倾轧太过厉害了。鹤娘这容貌虽清水芙蓉妩媚天成，却也称不上国色天香之貌；才华呢，不过是有点小聪明，什么才女还真算不上。她想得周王的宠，可能性太小了。

　　“我知道若非鹤娘，去伺候周王的就是燕娘了，我心里头也很是愧疚。这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鹤娘拿着，以后到了周王身边，手上宽松些，下头的人也不会太过怠慢的。”

　　张鹤见谢氏点了头，便接过了萧氏送的银票，谢过了后才跪下请求道：“伯母，我走之后，我阿娘和阿弟应是要搬出府去了，到时候还清伯父依旧看顾些他们。伯母之恩，鹤娘定会铭记在心的。”

　　萧氏忙扶了张鹤起来，见谢氏又泪眼汪汪地搂着张鹤心肝儿的哀哭，才想再劝，却被容嬷嬷冷言不恭道：“大夫人还是请回吧，您说得再多，可能让我们鹤娘不去受苦？”

　　萧氏被这话赌得难受，又见张麒一脸的愤恨，她苦笑一声，便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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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啦，求收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