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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非我绸缪 ...

  •   拖着战场上捡来已被吓破胆的小跟班杀出重围回到营地,吴是非头盔也掉了,肩甲也裂了,还扔了一只护肘,披头散发一身戾气,招着苍蝇直奔洪徵的牙帐。
      进去看见卸甲宽衣,上半身左一道右一道缠满绷带的上级领导,吴是非连声谄媚的慰问都懒得说,劈头盖脸凶他:“你他妈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全员皆兵的生存模式让“带着老婆上战场”成为这里司空见惯的常态,洪徵自己还带着他的额济纳,也就是Omega诰命。小子平时看起来傲娇事儿妈,看人眼白比重三分之二,一副娇贵样子,打起仗来竟不含糊,当真穿衣显瘦,穿甲有肉,是个健美范儿。打了半年仗数他杀敌最多居功至伟,听说今天还单枪匹马杀入敌阵把洪徵抢了出来,活生生一员猛将,吴是非梦寐以求的子龙啊!
      不过一看见他那三分之二的眼白,吴是非还是决定就让子龙在梦里呆着吧!
      而这位诰命一来深信天师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神棍,二来阶级观念很重绝不容许以下犯上,是以眉目一凛,对着吴是非冷冷喝道:“放肆!”说着话便拔刀相向了。
      首领受伤本就够底下人忧惧慌乱了,加之一月内三度交锋己方节节败退,整个营地从上到下弥漫着一股丧气,冲突乍起,瞬时就见左右扑地跪倒一片。天师和诰命,哪一个他们都不敢拦,哪一个他们也不能得罪,说错话站错队当场就吾命休矣,干脆哭天抢地求饶命得了。
      换作吴是非,同样憋了一肚子火!
      都以为周身烟火缭绕活着回来是英勇了,可刀光剑影里,生死往往一瞬分晓。好比今日,若非吴是非躲得快脑袋多低了半寸,大斧贴着盔顶扫中缨子打掉了头盔,否则她此刻就是一具脑浆迸裂,甚或身首异处的尸首了。届时能不能捞个全尸安然下葬且两说,最有可能就是暴尸战场喂了禽兽,然后洪徵这里向着远方遥遥一祭,三盅酒慰英灵,哀哀戚戚哭一嗓子,追封她个谥号,大家就可以解散回家吃饭睡觉了。
      上了战场非生即死,吴是非并非担待不起,可她还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更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异世界里。
      那名般若面甲的敌方贵族将领陡然杀到,却在看清吴是非面容后身手明显一顿。捉对交锋,铁棍迎长矛,看似势均力敌,唯有吴是非隐隐感觉到对手有所保留,未尽全力,亦不见杀招。
      大斧倏至,吴是非虽堪堪避过致命一击,却以为那将领理当乘隙,自己难有生路。怆然合目,兀自认了命。不料耳畔传来压抑的爆吼,挥舞大斧的兵勇竟遭长矛当胸横击,连退数步。就听那人粗声怒斥:“再三交代此人需留活口,蠢材,险些坏了主上大计!”
      兵勇捂着胸口瞪了吴是非一眼,虽怨也服,索性掼下斧子,挥拳直上。
      其时,吴是非杀红了眼,即便心头有惑,一时不复计较,只管打来。以一敌二总难取胜,只那持矛将领打一记又护一护,看着是与兵勇配合,实际倒像是在帮吴是非脱身。
      胶着之际,小跟班捡了一柄砍刀抱定鱼死网破的觉悟,大吼一声胡乱挥舞着兵器冲过来送死。却误打误撞把纠缠的双方给冲散了,还瞎猫碰死耗子砍了那将领一刀,正划在他无铠相护的手臂上,登时血流如注。
      兵勇见状忙飞身去拾自己的长斧,吴是非岂如他意?呼啦一棍子横扫千军直攻他下盘,小子情急跃起闪避,身形不稳,落地狼狈摔了个马趴,反应倒快,索性滚地走。待他奋然跳起身握拳再看,吴是非早瞅准空档揪住小跟班逃之夭夭。气得小子扎着马步双手握拳仰天咆哮,吴是非跑出老远都还听得见,头皮一炸脖子一缩,心中委实后怕。
      死里逃生回来这一路,吴是非气也顺了心也定了,血压和肾上腺素值都慢慢降下来,终于够她可以理智地思考一些事。于是越想越感到敌方将领的话还有他的态度太有问题,显然有一桩跟自己有关的秘密是所有人,最起码所有部落贵族都知道的,唯有当事人的她不知道。联想起初来乍到洪徵奸商一样笑着对自己说过的话,吴是非直觉那个吊诡的预言定然另有隐情。
      秘密这种事,曲折迂回没用,就得直捣黄龙找管事儿的问。
      这营地里洪徵最大,西荒戎斫古原上五大部落的焰侯,他不知道的事没人会知道。而他知道的事,也许,就只有他知道。
      屏退了左右,连最亲近的哈屯都赶离身边,偌大的账内只剩了君臣两人。洪徵坐在榻沿儿,样子有些颓,眼中已失了初见时风发的意气和王者的自负。他目光愣愣地落在空无一物的双手上停留许久,忽苦笑。
      “求你件事儿。”
      未得解释先受托付,吴是非意外之余蓦地明白。
      “真的败了!”她内心酸楚,却哭不出来。原本,她也不是容易落泪的人。觉得难过,是因为人孰无情,到底和这里的人一起生活了两年。活在和平年代里,厌恶战争大多只是口头上的宣讲,未得透彻。如今吴是非每天都在看死亡,甚至自己也总一只脚踩在黄泉道口,迎来送往的,不再是生命鲜活,而是天人永隔。
      事到如今,再不耐这个世界的一切,吴是非也希望大家能活着,洪徵能活着。
      “带我的孩子们去东川吧!听说那里的人吃着你总惦记的大米饭,住着有瓦顶的屋子,鸡养在窝棚里不是飞在树上的,牛是用来耕田很少宰来吃的。他们还能看到海,比戎斫古原更大的海,海里能放好大的船,向着日出的地方去往世界的尽头。你说,尽头处有什么?”
      吴是非捂着眼笑,遮住了泪,终不忍拆穿。
      “废话!都尽头了还能有什么?肯定是一大群抛锚的船啊!大家都去看,撞到一起挤死了。活该!让他们闲着没事儿干。”
      “噗嗤——”洪徵笑出来,“说得对!真对!”
      随后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吴是非,再次请求她:“拜托了!”
      吴是非还尝试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这特么听起来像遗言啊!”
      洪徵没有回避目光:“确实可以算作遗言。”
      吴是非愕了下,蹙眉微愠:“什么意思?一死以谢天下?这算你们这儿的气节?”
      “成王败寇,不是气节,是法则!”
      “法则就是把老婆孩子托给别人,把臣民丢给敌人,然后自己一个人高贵冷艳地殉国殉城殉头顶上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你们特妈的管这叫法则?我告诉你在我们那儿这叫什么,”吴是非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出,“怂、包!”
      洪徵眸光黯了黯,居然承认:“确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你这样我没什么话好说了!”
      吴是非霍然起身朝外走。
      “你不是想知道预言的真相吗?”
      洪徵切中了吴是非的软肋,她果然停下脚步,偏过头来冷冷地瞪着洪徵。
      “带他们走。只要平安出了西荒,姒儿会告诉你答案。”
      姒儿是洪徵的三女儿,时年十五岁,同吴是非颇为投缘,两人感情甚笃。
      “用自己的女儿做筹码,不觉得太无耻么?”吴是非说着鄙夷的话,人却走回来,在洪徵面前缓缓蹲下。
      “在我眼里,你不仅是名失格的侯爵,你曾经做过的那些肮脏龌龊的事简直连做人都不配。”吴是非话音出奇地平静,“不过我答应你,活着,就一定带着孩子们往前走。记住洪徵,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帮一位父亲维护他在子女心中最后的体面。你的筹码很有效,很遗憾,你也只能用这一次了!”
      洪徵点点头:“多谢!”
      “是我该谢你!”
      “因为什么?”
      “给我一个抛弃你们的理由。毕竟,”吴是非再次起身,眸光冷淡,“我还不想与这世界任何一人同生共死呢!”
      洪徵抬起头看着这名出言冷酷的女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好是愧疚,抑或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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