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二十一、缘来任重 ...

  •   卫戍的士兵增加了,值岗的界线也向着大帐缩至五步内,来往进出的人虽忙碌却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卫士们都已习惯了默默服从。
      不远处的女侍帐内也并未受到惊动,仅仅是小枫被悄悄叫了出来,跟着张萌进了大帐。徐之孺出来过两次,一回叫来了周予,另一回是去卫营调拨人员。
      太远了,大帐内的一切动静都无法听到。更有甚者,内里的火光似乎也变暗了,使得映射在篷毡上的影子愈加稀薄难辨。
      “是嫌太热太亮了么?也就是说——”黑暗中蛰伏的人影心下暗忖,不由得露出一丝窃喜。
      不久,帐帘被掀动,医官李墨急匆匆走了出来,张萌送至门口,规规矩矩地躬身见礼。正待折回去,不防备叫追出来的韩继言碰了下肩头。她自跌撞一步,韩继言竟顾不得她,只急忙叫住李墨。二人凑近耳语,分外神秘。随后彼此施礼作别,李墨还独自离开了。
      黑影遂悄悄挪动,远远跟随,直至医所外,李墨忽变了路径,往帐后走去。黑影快步追上,暗处听得一声低斥:“站住!”
      黑影乖乖原地站下。
      “天亮前,我要见到妻女平安!”
      黑影未作应允,反问道:“成了?”
      “第一剂药已奏效,喷血惊厥,目前暂以金针压制。”
      “第二剂药何时下?”
      “不能太快,病症有反复才显得顺理成章。先稳三天。”
      “何时醒来?”
      “醒?哼——”李墨狞笑,“就这样睡到一命归西去!”
      黑影似满意了,点点头:“尊夫人此刻已在家中。”见李墨急往家去,微高声还拖延一时,只问,“姓韩的嘱咐你什么?”
      “废话!自然是勿要将奸贼病况外泄。靠山要倒了,这帮鸡犬升天的哪个不怕?”
      如此,再无瓜葛,各走各路。
      另边厢,袁恕的大帐内,意外并未像李墨描述的那样草木皆兵。袁恕更是好端端醒着,只是面色确实堪忧。
      适才周予悄悄来报,言说尾巴已经咬上了。袁恕恹恹卧着,无力地嗯了声,还叫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帐内光线昏暗,只剩了他与吴是非。
      “幸好,李墨不糊涂!”
      紧张了一夜,袁恕被救醒,她跟其他人一样高兴。同时又感到局促,为听到的那些事实,也为思绪烦乱下略略动摇的立场。
      在理清楚自己的是非黑白之前,至少这会儿,吴是非不太敢面对袁恕。
      袁恕侧了侧身,吐气说话便没有那么吃力:“原本便是受了胁迫,大哥所谓酒后吐真言的时机太过蹊跷,我再叫他去寻大哥对证,正显得我心中坦荡,内中情由他细想一下就豁然了。”
      “嗯!”吴是非点点头,又觑一眼袁恕的模样,终究丧气地叹了声,“唉,你这又是受伤又吐血的,我真担心你肚子里这一个能不能呆得住!更怕弄个畸形或者死胎,你这条命也得悬。”
      袁恕神情很是麻木,话音冷冷清清:“可笑的是,我,还有那些追随我的人,真正倚靠的就是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的孩子。能保一天便是一天,纵然生下来天残地缺心智不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有利用,必然就要付出代价。”
      “抱歉!其实昨天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靠着罗锐的宠幸才坐上这个位子的。想不到——”
      “他的确可说对我痴迷,但也仅限于□□。他从没有想过在政治上扶植我,更不可能将黛侯之位传给我。何况,我是算计他性命的人!”
      说阴谋讲陷害,吴是非内心里终究无法泰然,不由得皱皱鼻子,撇过脸去:“涟侯是死得冤,费勉也冤。”又睨一眼袁恕,皮笑肉不笑,“这一步步连环相扣,你果然实非池中物。”
      袁恕眸光依旧很静:“杀罗锐仅仅出于恨,比对洪徵还恨。那日我已备好素缟,只等哈屯来绞死我。没想到韩继言会公开说出孩子的事,他和徐之孺他们联名推举我为继任。七十万大军作后盾,温啓那群三公大臣也不敢轻举妄动。更意外的是,钧儿会突然弃了哈屯,倾向于我,直说要维护父上的血脉,并当众认我为亚父。哈屯含恨殉葬,温啓也只得先尊我为主。诏书上说是代世子摄政,真登了极,他们也控制不了了。说到底,两方面都是看着这个孩子。”
      “嗳,你这话有点儿意思!”吴是非盘腿坐在矮桌旁,语气并不严厉,“这算又一出新的情非得已?甩锅给一个没出世的肉疙瘩?”
      袁恕无力地摇摇头,手搭在额上:“之前说过,我已是黛侯,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我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既然来了,就必须做我该做的。我不能嘴上说着顺势,只享受了权力却放弃履行责任和义务,那样不叫顺势,而是投机。”
      吴是非轻笑:“能说出这话来,倒还算个人品贵重的主君!”
      “非姐不用取笑我。”袁恕蓦地顿了顿,“抱歉,没改过口来!”
      吴是非哼笑,摆摆手:“随便了,爱怎么叫都行!气头上讲出来的话,事后再计较忒幼稚。”
      袁恕合了合眼,目光有些呆滞。
      “折腾一晚上了,忒辛苦!”吴是非走上矮阶来坐在榻沿儿,掖一掖毯子,好声劝他,“睡会儿吧!”
      袁恕摇了下头。
      “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不睡觉身体不会好,又怎么跟他们斗?你不是说不会放弃么?”
      袁恕嗓音干涩:“睡不着!”
      吴是非撇撇嘴:“嗯——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袁恕直望着她,忽然地,落下泪来。
      吴是非俯下身,柔柔地抱住他。
      “非姐,我真的想不通!”
      “怎么能想通呢?”吴是非哄孩子一样笼着袁恕的肩膀,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呀拍,“人和人都是不同的呀!对于自己不曾怀有的恶意,怎么可能会理解?又有什么必要去理解?记住袁恕,坏人需要的是惩罚,而非感同身受。即便情有可原,也不该是被害者去原谅。这是我一直以来遵从的道,我的理。当然,你不必跟我一样,只是如果你愿意换个角度看待人性,也许心里会好过许多。”
      “这就是你肯留下来的根本原因?”
      “对!这就是我能够安于现状的原因。对曾经发生的事我始终没有原谅,也不尝试理解你做事的方式、你的立场,甚至包括你的无可奈何。我什么都不去想,因为那都是属于你的特有情节,不能编入我的人生剧本。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彼此的一名观众,在戏外目睹一切,却永远不能替对方登台演出。留下来是权衡过后的一次趋利的选择,而现在我离你这么近,是因为在同等利益阵营下,作为伙伴给予你安慰和鼓励。袁恕,你早已不是原来的阿猿了,该放弃将情感放在理智前的思考方式了。”
      “如今的我,还有可以放弃的情感么?不是,全都已经失去了?”
      吴是非居然咯咯笑起来:“小子,你真的学坏了!”
      “坏吗?”
      “坏啊!哭鼻子装可怜,得到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想要求同情和拥护。怎么着?想姐全方位宠幸你一下?”
      袁恕默了好一会儿,哑声道:“是啊,非姐肯给我吗?”
      原是一场刻意的避重就轻,想不到没有换来知难而退,今夜袁恕任性地选择得寸进尺。
      相向的人,错过的面容,彼此都无法将对方的真心窥透。只能凭一直以来的了解去猜,去周旋,一言一语全是心机。
      ——思及此,吴是非心头猛地一颤,释然了。
      “臭小子!”她不痛不痒拍了下袁恕的头,放他躺下,推开一臂的距离,真诚地笑着,“想要我的心,等你好了真正有闲暇有精力的时候,再来努力吧!”
      袁恕没有笑。他始终,笑不出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