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谷弟子养崽记》暮砚熙

34、第三十三章

　　静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宴竹涵单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捏着大了一圈的百灵兽，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思考的过于专注，甚至忽略了眼前这个静室的大门，甚至就连百灵兽突然的急躁也没有察觉。

　　天越真人并不是一个适合养宠物的人，他或许会护着这只小灵兽，又或者将它托给别人照料，却不会手把手的养育。所以这五年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宴竹涵在带着它，甚至为它寻找适合的灵草来洗经易髓增强实力。其细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对宫子霖的照顾，俨然是找了一份寄托。好像，这个小家伙在，就随时能够看到宫子霖在身边一样。

　　毕竟是被人带了五年，百灵兽也没了当初对宴竹涵的生分和不存恶意的敌对，或者说是……争宠，渐渐习惯这个并非是主人的人类照料。毕竟，除去宫夕颜之外，宴竹涵是和宫子霖关系最亲近的人，多少让百灵兽有安全感。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就能取代主人在它心里的意义！更不能阻止它亲近主人！

　　明明主人就在眼前，却被这个人压在手下，死活挣脱不开，百灵兽分外焦躁愤怒，恨不得张口咬他。可它也清楚，自己咬了，主人必然是要生气的。
　　一人一兽的争执映入宫子霖眼帘，他静静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骤然惊醒还在发呆的宴竹涵，使得他手下的力道也瞬间放轻了。

　　百灵兽终于逃出生天，‘蹭’地窜进许久未见的主人怀中，眷恋地蹭蹭，又嬉闹一般打了个滚，随即动作利落的顺着手臂爬上去，蹲在肩膀上紧紧挨着宫子霖的脖颈，再不肯挪动一下。
　　主人真是非常不负责任，自打来了这个地方，就不怎么陪着它。这一回更是见都未见一面就闭关许久，非常可恶！
　　灵识初开的百灵兽大约有了幼童的神智，对于主人的眷恋让它十分气恼主人对它的疏忽，却又忍不住想要趁着好不容易见面的机会好好亲近一下。

　　而宴竹涵，则呆愣地坐在地上，望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少年，半晌回不过神。
　　这五年间，他无数次期待着眼前这个门被打开，期待着里面的少年成长为什么样子。五年来若非担心自己修为落下，以后不能再很好的保护这个少年，他恐怕连半步都不会离开这里。可当这个门真的打开了，真的看到这个历经五年成长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后，宴竹涵却又一时回不过神来。

　　那个初遇时，精神虽好面色却泛黄，整个人都枯瘦的像是营养不良的孩子，如今变成了个玉树兰芝，儒雅温和的少年。在凡界之中，更是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可以扛起一个家庭的成年人。他依旧长得好看，眉目轮廓，每一分一毫都仿若精雕细琢的佳作，寻不到半点瑕疵。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更为出众，已不再被那份年龄所带来的青涩遮掩半分。

　　他变得，比想象中更为耀眼，也更为优秀。优秀到他依旧想要亲近，却比往日更加移不开眼。
　　这份出众和耀眼，突然让宴竹涵觉得恐慌。
　　并非是恐慌被压制或被攀比下去，而是害怕，有一日这个少年超越了自己，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此后他再也看不到自己，也不会留心自己的不舍和追逐，悄然走远。

　　五年间几乎一直守在这里的宴竹涵最为清楚，这个少年是以什么样的速度一步步进阶，又是怎样的天赋，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骨龄不满二十岁的灵寂期修士。这样的速度让原本对自己还有信心的宴竹涵彻底没了侥幸，也深刻知道自己这个骨龄三十出头即将凝丹的天才，在这个少年面前，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毫无可比性。
　　若是一直以这样的速度进阶，宫子霖很有可能成为骨龄二十便凝丹的绝世天才，也将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私心里，宴竹涵不愿意，却又忍不住为他骄傲。
　　繁复的情绪在心间激荡，让他完全忘记自己还坐在地上，一直仰着头盯着这个少年，目光灼灼。
　　宫子霖任由百灵兽亲昵，目光却一直落在宴竹涵身上，情绪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不解。

　　一直守在静室外面挂念自己，必然是感动的。可眼下看到了自己，又一动不动发呆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想见到自己，还是觉得自己的修为即将于他比肩，开始有了危机感？
　　宫子霖倒没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好，宴竹涵本性为善，即便为此有了危机感，也只会努力修炼，而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可他这动也不动的架势，却是把宫子霖弄得有些无措。

　　歪了歪头，宫子霖无奈又不解：“师兄？”
　　少年的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柔和干净，似乎生而带着安抚人的力量。可这一声，却骤然惊醒了兀自发怔的宴竹涵。
　　他猛地站起来，手足无措了一阵，才面无表情，干巴巴地开口：“你……出来了啊……”
　　对话有点奇怪，宫子霖想笑又不忍心，却起了想要作弄他的心。于是故意委屈又失落地道：“师兄……不想见我吗？”

　　宴竹涵那番仓促之下地疑问有些遮掩意味地急切，乍一听上去，再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换个多心的人必然会以为，这人是因为同门师弟太过出色而起了嫉妒心，不满对方平安出关的凶悍之意。

　　宴竹涵自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知道宫子霖是否这么想，却害怕他会这么想，当下脸一白，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么多年不善言辞，不可能突然变得舌灿生花，更不会应对这种情况。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组织语言，想要解释却始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表情都凌乱起来。

　　这幅样子焦灼又可爱，让人根本无法忍心逗弄。宫子霖叹了一声，终是收敛了伪装地表情，收敛了逗弄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揽住他，像个孩子一样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肩颈。时隔五年，自己终于不再仅仅只到他胸口，虽未超越这人的身高，却也勉强到了他额头的位置。
　　“师兄为我守关辛苦了，我很好，谢谢。”

　　一言道破，宴竹涵刚缓和几分的脸色又有些张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莫名让宴竹涵觉得局促紧张，又有点不想面对。
　　通俗一点来说，宴竹涵是害羞了。
　　不过显然宴大师兄没有开这一窍，自然不懂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能干巴巴试探着伸手回抱住少年，安抚似的拍了拍。

　　被回抱住的宫子霖突然觉得有些雀跃，手臂用了几分力，牢牢把自己黏在宴竹涵怀里。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很喜欢宴竹涵给他的关心守护，并且……隐隐有些眷恋和依赖。
　　这是轮回千百世，走过无数世界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让他新奇又安心，想要好好珍藏起来，永远留存下去。

　　静室在天华阁下方，是整个青宇峰的灵气之眼，通常都只有天越真人闭关时才会使用。这样的灵气之眼九峰各有一处，以主峰最为强大，皆被建为修炼静室做闭关之用，也大多是由各峰长老主要使用。倒不是不舍得给弟子用，只是寻常弟子受不得这灵气冲击，只有在突破时才会用上一阵。

　　也正因为位置特殊，宫子霖出关之时天越真人便已知晓。同样的，他也知道自家大徒弟一直守在这里，师兄弟俩见面必然有话要说，体贴的师尊便先去主峰寻上掌门真人，再一同来了静室迎宫子霖出关。
　　也侧面印证了，宫子霖是真的受重视，一举一动都备受掌门真人关注。

　　谁知体贴师尊已经尽量拖延时间，给师兄弟俩留独处空间，却还是在到达时没能等俩人出来。足又在静室外等了一阵，天越真人终是忍不住，走了进来轻咳一声，让沉溺在小世界的两人清醒过来，分给他们一点注意力。

　　宫子霖活了这么久，平静无波的老脸总算红了一回，尴尬地松开宴竹涵，轻咳一声，恭敬地给两位长辈施礼。抬头的时候，却意外看到霍瑞和昭化都跟了进来，加上一个已经长成少女模样，周身气势冷傲，却眼眶泛红盯着自己一眨不眨仿若随时能哭出来的宫夕颜。三人情绪表情皆有不同，却无一例外地松了口气，仿佛总算安了心。

　　这么久的相处，又有原主几分情绪在，宫子霖对这个妹妹是当真疼惜。如今闭关五年，出来后妹妹已经成长至此，让他怎能不生感慨。感慨之余，又忍不住骄傲，他的妹妹已经没了年幼时的冲动和怯懦，更加知理懂礼，即便是于自己许久不见挂念不已，却在长辈面前能守住冲动，安安分分不逾矩。
　　那一瞬间，他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作者有话说

　　害羞的宴师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