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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 ...

  •   夜是凉的。
      这个城市的夏夜特别凉爽,晚上是最好的消暑时光。
      每个夜晚我都会出没街头,享受晚风的滋润。家里没有空调,电扇也不常用,在家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把铝合金的窗户移到两边,连纱窗也不例外,留出一片空挡任由风行,包括小虫子和讨厌的蚊子。我闭着眼睛,捧着西瓜,靠在躺椅上,风吹散了我的视线,扬起我的思绪,画面无比飘扬和享受。当我看到电费帐单的时候,上面没有出现超出我心理承受能力的数字,我会很满足,很感谢大自然的力量。
      而此时的我依旧在街上闲逛,皮肤有些难受。每到夏天我的皮肤就会很痒,特别是腿上。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开始挠自己的小腿,接着手往上伸,长裤遮住了我的手和我不美观的腿,一块块的红肿让我抓狂。就在我还算很克制自己,比较雅观地挠着痒时,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我对被别人盯着看是很敏感的,特别在这种时候。我一侧脸,一双眼睛正盯着我的手停留的地方,我慢慢坐起身,也看着那个注意了我很久的人。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高中生,白白净净,高高瘦瘦,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不知道如何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观察别人。我正不把他当回事的时候,被他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要收钱的。”那个男孩冷冷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四周环顾了一下,真希望不是和我说话,明明是他先看我的。我弯下腰去把裤管拉好,乘机又从手与腿之间的缝隙处瞄了男孩几眼,男孩原来手里还拿着盒饭,当我收回视线坐好的时候男孩起身向对面走去了。男孩扔了吃剩下的盒饭,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店里。原来我竟然不经意间坐在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娱乐会所对面休息,没想到这店里还有未成年啊,那么嚣张,想着我便站起来,情绪坏了,这时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个麻烦。

      那个女人今天最好不要带男人回家,否则我就杀了她。
      我一直是这么说的,可是她总是冷笑着,根本不把我这个主人当回事。因为和某人吵架,所以我找了个女朋友,找到之后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犯傻,最傻的是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女人,从冒牌女友变成死皮赖脸的“家人”,赶都赶不走。这个女人还老带一些不明身份的男人回家快活,我为什么不报警呢,因为她曾经哭着求我,虽然我知道大部分的情感是靠演技,但是我还是留下她了,万一要死要活的非常麻烦。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孤独的人,家里需要一点生气,虽然没有预想中那么温馨。
      除了女人的内衣,其他衣物都是我洗,房子是我打扫,饭是我做,虽然经常出去吃饭,女人真的像我的老婆似的,什么事都是我做,虽然我觉得不公平,但这种排解寂寞的假象是我自己造成的。想到女人,不得不想到他,钱多多,那个大少爷。他曾经也住进过我那平寒的小窝,什么事都是我做,但是我感觉很甜蜜,就如成家之后劳碌的生活一样。
      “有钱了不起啊,有种把地球买下来!”
      “好,我把地球买下来就第一个处决你!”
      “你敢买下来,你要是买下来我就杀了你!”
      我们是因为很多次的争吵而关系冷淡的,我们是因为关于买地球的话题而一个月没有见面。我是没什么资本的,吵架斗嘴都是死要面子,内容何其幼稚只有吵完之后才觉得无理取闹,算不上乐在其中,但却一再反复上演。
      上帝是公平的,但造我的时候出了问题。我又不帅,又没钱,也没什么本事,就是肯吃苦,不知道算不算优点。而钱多多却是富豪的儿子,长得又秀气,很讨女孩子喜欢,而且他家里还养了两个,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千金,其实养几个都不是问题。我是不是也应该改名呢,钱多多,俗的像暴发户的名字却又是多好的一个名字。
      我一直认为多多和其他有钱人一样,并不会和我这个市井小民有共同话题,我也知道我们的家境差距太大,但有时候人就是很叛逆,越是觉得不可能越是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好奇,想要看到另一种结局。
      我每个星期六都会打电话给多多,每次的内容几乎千篇一律,多多你什么时候出来啊?什么时候有空啊?突然有那么一点想你啊……不过目前为止,多多都不愿出来,他说天气太热,太阳太厉害,总是有很多理由,他说我可以去他家玩,家有什么好玩的,家是用来住的,伤心难过的时候躲起来疗伤,高兴的时候一个人狂欢,寂寞的时候打扫房间,有需要的时候找个人回来激情一番?呸,此时又想到那个女人,没了心情话。
      多多的家人对我很客气,但是我很清楚他们家的人不把我当回事,看我不顺眼就忽视我,对我有意见的只能百般婉转地阻止我。我开始的时候脸皮厚,并没有太多不适应,渐渐就厌了这种没有温度的感觉,但是多多不愿意出门,让我感到非常矛盾。

      要抓住男人,不用非抓住他的心,要抓住他的把柄。
      那个女人是这么对我说的。我讽刺她说你只要和他们上床之后就没问题了,把柄也自然会有。女人脸色大变,在她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前我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你怎么不对他说‘你不依我就杀了你!’?你不是最会吼的吗?!”女人用拳头敲了一下门喊着。我又不是逼良为娼,抢民女为妻,来这招?不过冲动的我居然真的跑到多多家门口,冲着他喊,你不出来我就冲进来杀了你,别墅传来多多的声音,他说不如我们同归于尽。管家听着有些慌了,他以为我发神经病,急忙“请”我快点离开。
      如果我们双双徇情,会不会也是美好的结局?我摇了摇头,都是狗屁。
      不知不觉我又经过那家会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是那个女人,她没有看到我,没想到来她还会去这种地方,希望至少今晚家里能清净些。此时,又有两个男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有些面熟,他们两个道别后,我和那个面熟的家伙对上了双瞳。
      是那个男孩,他又盯着我看,嘴角似有一丝嘲讽。我纳闷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倒是很挑衅。
      “小朋友,你还没成年就来这里做事?”我突然来了情绪对着他说。
      “你又知道我没成年了?我做什么了?”男孩反驳得快。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有一个朋友可是这里的高级会员。”我说得煞有其事。
      “呵,大叔,下次你和你那位朋友一起来里面做做不就知道了。”男孩嘲笑道。
      “我还可以帮你挠痒痒。”他揶揄着看了看我的腿。
      “哼,我怕传染给你!”我白了下眼睛转身就走。
      没料到自己占了下风,想起来每次和多多斗个几百回合都是他突然停止,我一直觉得他是招架不住,虽然心里也会诚实地认为是懒得理我。
      回到家的时候,我还在想着下次遇到那个男孩要怎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以至于忽略了家里的动静。等我回神之后,我冲向自己的房间,门却锁了,我急忙找钥匙却不见踪影,我骂了一句脏话,明白了那女人早有准备,原以为她今夜会太平,谁知居然在我房间里和男人逍遥快活,而我只能忍耐。最可气是那男人出来之后还抱怨连空调都没有,我看到那电扇的功率开到最大,浪费地运转着,心在滴血。女人早习惯了我的“吝啬”,她要是真的热得受不了定会另寻凉荫庇护。
      “以为我这里是宾馆啊,怕热就别来!开房的钱你都拿不出……”
      我破口大骂,差点和男人发生冲突,女人劝阻我们,把男人往外推。我们都压抑着情绪不敢完全发泄,因为毕竟周围是有邻居的,太张扬了大家都没面子。
      我照旧指责了那女人一番,加上对刚才那男人的一痛批斗,累得倒在电扇前。
      “呵呵,你呀真是喜欢自作孽,这电扇比你还轻松。”女人并不生气,“瞧瞧你的皮肤,还是去医院看看,小命最重要。”她的话里应该是有些关心的。
      看病,反正夏天过了就好,何必破费。我拿来花露水,随便抹了两下,图个心里安慰。

      虽然不屑于女人的劝告,但还是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经过一夜的思想挣扎,最后决定去医院看看。不管怎么样,先听听医生怎么说,我背了个斜挎的运动包出门了。我本来想等阴天或是下雨天去的,可是老天貌似没给我什么希望。我早早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我的皮肤状况,我除了大腿最严重,臀部还好,不过手臂最近也有些痒,医生说再不当回事就会传染身体其他地方,而严重起来可能会有得皮肤癌的几率。我惊讶地看着医生,心想这他一定是在吓唬我。
      医生先配了外用的药膏,让我先用着,如果好转了就没什么事,否则要再进行检查,还让我有时间来复诊。我舍不得我的钱啊,希望这药膏能药到病除,至于复诊就再议了。
      说起来我这个人很看重钱,多多以前也让我去看医生的,我编了些看过了没什么的等等一些话便蒙混过去。后来一次多多说让我去看医生他给我报销,我骗他说看过了让他请我吃了顿自助餐,而他也没有怀疑我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很不懂,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这样的人不讨人喜欢吧,可是多多说要和我在一起。他曾经很认真地告诉我他喜欢我,后来他搬到我家来,表面上看,多多从来没有抱怨过我家的条件,我的吝啬,有天我回到家看到他请人装了空调,我并不高兴,因为以后的电费怎么办,在多多走了之后我就没有再用过。
      我曾经怀疑钱少爷只是像过农家乐一样想体验一下我的生活,而且是自由的生活,没有保膘,没有长辈的管束。而我有几次要面对上门造访的长辈很不自然,多多的母亲,她也许是知道多多铁心要在我家待着,所以只是给了钱,参杂一些让我劝说多多回家的话,不十分明显,可能怕我绑架他儿子,而且之后总是有什么人或暗或明跟踪我们,说是保护,但是却像监视和偷窥般令人不爽。

      不知不觉感觉汗流浃背,太阳火辣辣地穿透了我的身体。
      去看病的时候还没这么热呢,我感觉皮肤又开始痒了。仿佛几千只小得看不见的虫子在我的皮肤上爬来爬去,还可能从毛孔里进进出出,现在又是被汗水滋润,实在是让我想自杀。我找了个隐蔽的花坛,掏出一包纸巾,这包只剩三张纸的纸巾放了很久的样子,也不记得是何时买的,抽出一张把大腿上的汗水擦了去,用手抓了抓,有了刺痛感,想起有药膏,便急忙拿出来,涂抹了一些,我按摩了几下,朝周围看看,似乎大家都很忙没有工夫看我。我快速整理好一切,准备把包的拉链拉上,猛得,我的手停住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包里的钱包呢?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一切都和我无关,每个人都不像小偷,每个人又都很可疑,汗水不知道是冷是热溢满了无助悲哀的脸和这愚蠢的脑袋。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感觉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多,他们肆虐在我身上行动,我抓着头发几乎疯狂,烈日让我头晕。我有些踉跄地向前走着,我的钱包里还有唯一一张小时候和妈妈的照片,虽然起初我并不想去怀念什么,但是钱包里有一个放照片的空位,一直空着让人心里空荡荡的,于是我就剪了一张有和妈妈合影的照片放在里面,也算是压制一下强迫症了,没想到,这张照片成为了唯一的一个纪念,如果当时把相册也带走的话……那也无济于事。

      “小宇宙燃烧吧……”
      耳边是熟悉的台词,能清楚意识到周围很安静,但那个声音所在的环境却很激烈。
      我睁开眼,果然一片安详,顿时有在家里睡大觉,做白日梦的错觉。
      有些陌生的环境刺激我突然地从床上支撑起来,坐着,看见一个脑袋在床尾。床的对面是电视机,里面正在放的是“青铜小强五人组”的热血故事,我再熟悉不过,暂时被电视里的情节所吸引,过了许久,我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觉得诡异,这个人在别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俏无声息,表情认真,像个孩子,这样的情景实在诡异。我已经站在多多身边,而他也抬头看我,我担心他要说我什么,比如嘲笑我在街上晕倒之类的,或许有更尴尬的,我先开口说话,不给他机会。
      “现在电视还在放这个动画片啊,都那么多年了……”
      多多疑惑地看着我。
      “没看过吗?”我看了看电视机。
      “原来以前就放过啊。”他很惊喜地说。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天真的模样,莫非我现在不是在钱多多家,而是在梦里?
      “你看过咸蛋超人吗?”我接着问。
      “咸蛋?”
      “你看过《小蝌蚪找妈妈》吗?”我已经惊讶无比。
      “小蝌蚪找妈妈,科幻片?”多多很好奇地望着我。
      我张大了嘴,接着好想笑,可是却没有力气。
      “多多,你有没有童年?”我真的很怀疑。
      多多嘟起了嘴,转过头去继续看电视。我很想问我怎么会来这里的,但是又怕多多乘机嘲笑我。
      “我怎么会在你家的?”
      “我从医院出来,车开了没多久,司机看到路边有人躺着,没想到是你,还好中暑而已。”多多始终注视着电视机,语气很平静。
      我点点头,这也太巧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认识,也是在我狼狈的时候,公司团建我猛吃猛喝,醉了之后,我从厕所出来跑到别人那桌,之后的事都是多多告诉我的,我当时一屁股坐在多多身边,笑呵呵地让他们继续喝,不用管自己,我看着多多面善,就抓着他不停说话,保镖好不容易把我俩拉开,把我拖到门口,我又缠着保镖。再后来,多多也出来在路边听我胡言乱语,那天他心情也不好,想必当时我的疯言疯语一定把他逗乐了,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就当我是个解闷的人而已。
      多多突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睛里没有嘲讽、戏谑而是……我不曾多见的温柔的眼神。
      我们对视了几秒,他始终没有离开视线的意思,反而我觉得他越看越深。
      “笑个屁啊,不是中暑而已嘛。”
      “中暑的样子也很帅。”多多笑着说。
      “得了吧。”
      “如果你长得不帅我才不理你呢。”
      “我还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喜欢我是这样的理由啊!”我感叹道,表情夸张。
      “切,你为什么老觉得自己不好看?”多多的表情很认真。
      我还没想好理由回答他。
      “笑然,你的眼睛是最吸引我的,柔和的弧度,线条简单清晰分明,眼皮薄薄的,睫毛很长但都垂下来,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显的乖巧可爱。身上的肉也很结实,应该是很可靠的男人。”
      我怎么听着他在说一只健壮的兔子啊。
      “笑然,难道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多多开始嘲我了。
      我哪是那么自恋的人,而且我不想仔细研究我的脸。鼻梁旁边的地方有一条浅浅的凹疤。这条不长,不算显眼,也不很突出,但是却让我越看越难看,整张脸都丑极了。
      我才知道多多那么仔细地观察过我,他从来都忽视我的伤疤,只是第一次他好奇地问过我伤疤的历史,之后便不在意。
      可能是多多提到了外表,我后来注意到他穿着长袖,长裤,隐约可以看到脖子露出一点点白色,红色的斑点,也不十分看得清。我觉得奇怪,他似乎是看出我注意到了,马上解释是蚊子的杰作。走的时候他都不送我,到了屋外,他只站在门口向我挥手。我自己走向大门,还是被管家领着。不过我应该知足吧,这次我们没有争吵。

      回到家,我失眠了。
      我没有告诉多多我钱包被偷的事。我眼前浮现了多多注视的眼神,让人留恋。
      “你身上涂了那药膏吧。”女人依在门边,看着正在洗衣服的我。
      “恩?恩。”
      “果然有进步。医生没说什么吧?”女人的鼻子很灵,其实那药膏闻起来很淡,也不难闻。
      “没有。”我语气有些重,不想多说什么。
      说我有进步,她自己怎么不改变一下呢?我的心情还是很低落,钱包被偷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这个月你可否给些房租?”我停下了手里的活。
      “怎么?刚看完病就想把钱赚回来啦?”女人了解我的性格又讽刺道。
      我不说话,低下头默默洗衣服,我仿佛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垂下的睫毛。真的是如多多说的那样,我的眼睛是他形容的那样吗?想想妈妈的照片,我又没了精神,搓衣服也力不从心。
      小时侯,妈妈是最爱我的,我也最爱她。她告诉我男人要能吃苦,因为她是个一直在吃苦的人,我不十分明白,但也懂得不轻易地不高兴,不轻易喊累。十二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吵架,当时爸爸手里拿着水果刀,我拿着苹果,爸爸手里那个我想等他削好了皮给妈妈吃,手里的自己吃。之后不知道怎么妈妈来了,他们发生了争执,爸爸始终拿着刀,我在一边想阻止,但他们始终没有在乎我的阻碍,意外发生了,爸爸手里的刀子不知怎么就划过了我的面部,皮肤承受了从未有过的刺激,接着是温热的感觉。我流着血,哭了,妈妈抱着我也哭了。
      十三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了。我和爸爸住一起,我知道妈妈她虽然爱我,但因为一个女人想要再嫁的话带着孩子很不方便,爸爸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不怎么照顾我。
      十五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住在学校,住在同学家,总之我不再回去过。

      “我喜欢你……”
      那天我靠上去,闻着多多身上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多多惊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这样的话,以前我是不肯启齿的,这种卿卿我我的事我很难做到,而且我还顾忌着,他是个男的。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我把嘴唇凑了上去。
      多多却吓得连连后退,用种恐惧和惊异的眼神望着我。
      我向前一步就惊动了他:“你冷静一点,我们并没有喝酒啊……”
      “多多,我喜欢你……”我深情地望着他。
      多多眨着眼睛不敢相信,接着竟然跑了,跳进自己的车子便溜了。
      我笑,他一定以为我在捉弄他,或是又想开什么奇怪的玩笑。确实开始是这样,但是后来却真的想,想吻他。那个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看到带着伤疤的脸靠近他,很排斥。

      夜依旧很凉。
      我坐在街边,身边备了药膏。我思索着,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就够了吧。他最算没有按照家里说的结婚生子继承家业,也不可能叛逆到违背父母的意思总跟我黏在一起。爱这种东西比获得更多的金钱还奢侈,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可是我们就是不幸福。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去多多家。
      钱家特别安静,我随意在钱家游荡,除了保姆没有人来招呼我。我这次总算彻底参观了钱家,虽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地方。我坐在钱家的花园里,抬头望见多多的房间,窗户紧闭,窗帘遮掩得严实。这么好的天气却闷着自己,我摇了摇头。
      “笑然?稀客。”是多多的妹妹。
      “见过钱小姐。”我笑笑,起身作了个揖。
      “今天怎么想到来了,是怕再也见不到我哥了?”钱小姐调侃道。
      “今天可是特殊的日子啊。”我觉得她有点莫名奇妙。
      打开多多的房门,进去就看见多多躺在床上,靠着墙在看电视。
      “懒人,怎么不去庆祝,在这里发呆?”我坐到床边。
      “庆祝?你来了我还得大摆宴席?”多多好奇地看着我。
      “哎,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哦,那你准备什么礼物了?”多多期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发现他面色有些疲惫。
      “我把自己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多多伸手抓了抓我零碎的头发。
      也是,他什么都不缺,我压根不用给他什么。
      “算了,你不要我就走了。”我故作失望。
      “我有说不要吗?”多多拉住我的手臂,力道还不轻,“你到底要送我什么呢?”这个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刚才他的疲惫只是我的幻觉。他一脸期待,眼睛明亮有神。我走了神,看着多多微微皱了下眉头,我一把抱住了他。两人的体温很凉,也许是空调的关系,依旧嗅到多多身上不知名的气味味,过颈的头发,柔柔的,缺少光泽……
      我不舍放手,我闭上眼睛,许久多多才抱住我:“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声音缓缓地消失了。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沉默着又拥抱了许久,对我来说这样的拥抱算是奢侈的。
      “我送你一个吻吧。”我突然把脸凑到他面前,眼看着多多的唇就在我嘴边。
      多多把我轻轻推开:“你真小气。”
      “……”我无奈。
      其实我有带礼物的,就是我亲手包的水饺。
      以前多多在我家的时候他觉得很好吃,我说这个是上不了台面的蹩脚货,可是他就是喜欢还问我为什么这么“自卑”。那时一方面因为懒得做饭,一个星期的晚饭我们都吃水饺,他都没有发火,后来想想连我自己都会腻的,他居然都没有抗议过。小时侯妈妈教我怎么包水饺,大了无聊的时候,想她的时候就包水饺,多包点放冰箱里,以后要吃就很方便,但是这味道却再也不会有小时候的感觉了。
      我还买了一本非常有意思的小说精装本送给他,希望他在家不会这么无聊。

      临走的时候我和多多依旧在门口停留。
      “不出去走走吗,这么特别的日子。”其实就是生日而已,可是真希望能说服多多。
      多多摇头,一脸平静,嘴角淡淡的笑意看着我,等待我离开这里。他从来不说挽留的话,也不会送我到大门口。大少爷就是不一样,送客只到玄关处,其余都是管家的任务,任何人都不例外。大门不出,到像个小姐。
      “多多,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问。我发现他的斑点比上次明显了很多。
      多多看着我,脸上有了表情,瞬息万变,虽然只是很细节的变化,我感觉他经历了千世情节似的。
      半响他很认真地说:“是的,我得了癌症。”
      我愣了一下,随即不禁失笑:“看来你近日在家练了一身好本事,我刚才竟有一秒相信你了。”
      多多的眼神立即暗淡下来,白了我一眼。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不相信我?”多多有些生气。
      “真的?”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生病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再见。”他又回复了平淡,转过身去。
      “你生病啦,那也不用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出去走走也有好处的。”我关切地说。
      “恩。”
      “你得了什么病啊?”
      “说了你也不懂。”
      “多多,我不能来看你了,你自己好好休息。”我本来还想说如果可能还能让他出来,送我一程也好。我要离开这里了。
      多多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再见,就进屋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走出钱家。

      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外公住的城市。
      外公生病了,需要人照顾。外婆前几年去世了,妈妈,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回来过。现在这世上唯一还能呼得动的人就是我了。我算不得孝顺,但是我不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无助。我不能选择别人给我更多的爱,但可以选择给别人一些关爱。
      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我遇到了一个几乎快忘记的人。
      “小朋友,不要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史前怪物一样好吗?”眼前的男孩正是会所的那个瞧我不顺眼的家伙。
      “其实我们差不了多少,不用提醒我你很老。”男孩也还认得我。
      我微微扬起嘴角:“哎,真是巧啊。今天你有什么不爽的都说出来,我不还嘴。”
      “呵呵。”他笑了,整个脸柔和了起来,才发现原来他的嘴角可以勾勒出美丽的弧度。
      “你要去哪里,不再去那里工作了吧。”我问。
      “不知道去哪里,离开这里就好。”他接着又露出了讽刺的眼神,“我知道你对我之前工作的地方很了解,但是我真的只是在那里当服务生而已。”
      我一愣,看着他一脸我好像去消费过的表情一时语塞。
      “喂,那你呢?”男孩叫我。
      “哦,我赶着去需要我的地方。”我微笑,心情好了起来,近日,皮肤变好了很多。
      男孩笑笑,也许他也在想,有什么地方比真正需要你的地方更好呢。
      离别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晚上,面对着这个城市的夜,夜的凉,感慨万千。

      两年后的一天我回到自己的故乡,这个城市的夏夜依旧很凉。
      我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了女人的身影,清净很多,呆了两三天,我去查看我的信箱,最主要是怕女人住了最后一宿就离开,不管那些要缴费的帐单。我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们没有联络,谁也不知道我所在的另一个城市的地址。
      信箱里很干净,只有一封感觉沉睡了很久的白色信件。
      晚上,我失眠,居然哭了,我以为我已经麻木得没有眼泪。钱多多已经死了,开什么玩笑,一定是恶作剧。这封信是钱家给我的,是请我去参加追悼会。但是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原来多多真的得了癌症,皮肤癌。我听不懂关于这个病的形容,我只晓得就是这样的病把年轻的多多带走了。我应该感到高兴,钱家会想到邀请我参加葬礼,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对着天空发呆,泪水还没有干。原来我也那么能哭。
      “哟,这真的是笑然吗?”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穿透我的灵魂,我一惊,说不上话来。
      我继续对着天空发呆,不想反驳。
      “两年不见,你风格有所改变。”是女人回来了。她显然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我从来不是这样忧伤的。
      “你不是消失了吗?”我淡淡地说。
      “是啊,可是我发现我居然离不开这里了。”女人也有些感慨地看着天空。
      “你已经在此生根发芽了吗……”我抹去了泪水,夜空一片晴朗。
      “哈哈。”女人笑得清脆,她应该相信眼前的人依旧是我笑然。
      可她不知道我心里有了一个遗憾,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对自己对别人都那么吝啬,于是老天带走了对我来说最无价的东西。
      其实我们曾经都想给彼此一个深情的吻,希望它可以消除我们的隔阂,却终究无法实现……
      “事先申明,房租按时交,水电煤不许赖,否则立马给我走人!”回过神,我清了清嗓子立马露出严肃的表情。
      眼前有只蚊子飞进了房间,我急忙追进去,他往空调机上面飞去,我这才意识到,这空调已经积了很多灰了,又该打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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