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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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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父子
萧景禹是一个足够优秀的皇子,更是一个足够细心的兄长。
对于萧景琰这个弟弟,他自幼养着、宠着、管着、教着,亦兄亦父,亦师亦友。
在萧选过度忽视的那些年岁里,萧景琰之于父兄长辈的所有情感几乎都从萧景禹那儿得来,之于成年男子该有的担当责任家国大义,亦全由萧景禹一人灌输培养。
便是更隐秘些的事情,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总是亲自替萧景琰操着心,寻着各种机会去一点点的教他。
教他成才,亦教他成人。
好不容易才教出这么个懂事知礼,既不孟浪,又不懵懂的弟弟,却不想他教好了一个萧景琰,林燮却没有教好林殊。
那日萧景琰虽说扯着林殊躲进了房里,到底躲不过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只得顶着一张热气腾腾的脸,磕磕巴巴的替林燮去给林殊上了一堂他自己也才将懂未懂、一知半解的“课业”。
他说的既羞涩又尴尬,生怕林殊要追问些什么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事来,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语速,噼里啪啦的将当初萧景禹说过的话依样复述了一遍。
却不想林殊这会倒忘了自己早先的忐忑和满心的不平,坐在屋里抱着那包太师糕吃得连连点头,又听了个不亦乐乎。
他虽说并不是真的不晓人事,但到底没人这样文雅又细致的给他解释过,又兼着少年人特有的懵懂好奇,一时间倒是格外的认真,只差没有对着萧景琰去拱手作揖,唤一声老师了。
好在这事到底没在两个半大小子之间引出更多的话题,萧景琰脸皮子太薄,林殊心底又还瞒着那梦境的事情,是以两人也没在房里躲的太久,便嘻嘻哈哈的出了门,又聊起了别的事儿来,倒将前几日那莫名其妙的疏远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祁王府里突然派了人,说是梁帝在宫里设了宴,让萧景琰赶紧进宫去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嘚儿嘚儿的往宫里走去。
这马车还是萧选亲自嘱咐了从宫里直接出来的,四匹长的膘肥体健、毛色油亮的上好战马,步伐稳健,速度又极快。说是怕新年里人多路杂,靖王殿下又素来不爱让王府的下人一齐跟着,便干脆派了人来,直接将他接了进去。
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过是萧选的临时起意,想要见一见萧景琰罢了。
这新年他并不比往日清闲,反而因着许多避不开的节庆琐事而多出了许多耗在御书房的时间,细细索索的,实在叫人有些烦闷。
又兼着除去除夕的一场宫宴,他便再没得机会去见见萧景琰母子,心中多少还是留了些牵挂。
两世为人,他对这上辈子已经做过了一次的贺岁祈福倒是真真再也兴不起多大的注意,唯独对自己已经错过了大半的萧景琰的少年岁月有些莫名的执着和惋惜,总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的栓在身边,一眼不眨的瞅着,才能挽回那些遗憾似的。
这一日他本只是在御书房里又一茬没一茬的听着萧景禹和礼部的人一齐商讨着祭天祈福的事情,不知怎么,就听得他们突然将话头转到了萧景琰的头上。
祭天前的这些琐事原本是并不需要他去操心,礼部和那司天监便自有一套完完整整的章程章法,更何况还有萧景禹,有涉政已久的皇长子在一旁看着,便更无需他去事事躬亲,劳神费心了。
萧景禹一贯处事得益,心细如发,又何况萧选自己心中早已清楚,这一年必将风调雨顺,无饥无寒,实在是不需太过忧心。
只唯独在听到萧景琰的名字被提出来时,才堪堪让他提起了些注意,斜挑着眉,向那开口之人看了过去。
“靖王殿下虽还未成年,但到底圣上已经下了旨,又领了亲王的衔,怕是今年就不能再和其他皇子排在一起了。”
那司天监的人只道是祭天之事干系重大,而萧景琰如今身份既已不同,便不该再如过去一样安排,只是不知这位双珠亲王如今到底底细如何,在圣上心中又是何种安排,才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儿,将这话提了出来。
他这话问的忐忑,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去看萧景禹还是看萧选,便只好死死的低着脑袋,拿一个后脑勺去对着他们。
而这件事情,萧景禹也是做不得主的。
毕竟是天子祭天,干系重大,哪怕是个普通皇亲的排位位置,都多少要和圣意圣心挂上边,即是身份昭显,亦是圣心照拂。何况如今这还是萧景禹之后唯一的一位亲王的位置,就越发要顾忌萧选的心思想法,以免犯了圣怒,违了圣心。
便是萧景禹如今也只是知道萧选近来不知为何对萧景琰格外上了心,但到底摸不准这天子的心思,便也只得将目光转向了萧选,让他亲自来定夺。
“这话说着倒也有理,景琰既已封了双珠亲王,就不该再放在后头了。”
萧选之前倒也忽视了这事儿,如今听着也觉得有理,便一口应了下来。
他先是皱着眉想了许久,又瞅着萧景禹看了半响,直看得御书房里一众人皆有些莫名其妙和心惊胆战,才忽然笑了笑,又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景琰跟在景禹身边吧,你们一贯亲近,也免得他束手束脚的放不开。你这做兄长的,好生照看着便是。”
“父皇放心,儿臣自会照顾景琰。”
萧景禹听了这话亦正合了自己的心意,立马便拱了拱手,连声应了。
他父子两人皆是一脸的理所应当,竟是丝毫不曾顾念其他人听闻此言后的一脸莫测神色,和这满室突然的沉默气氛。
东宫无主,萧景禹这皇长子虽非嫡子,但到底声明在外,有功无过,又与其他皇子隔着年岁,是以往年皆是由他去抚天子衣角,代理东宫。
众人只以为这多少便是圣意所在了。
却不想如今横空出了个七皇子,有了祁王庇佑便也罢了,无端端的又得了圣心,一路风驰电骋般的一升再升。
现在更是直接一跃就到了祁王身边的位置上来,若说叫人不去注意,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萧景禹倒是一贯是有贤王的名声在外的,萧景琰又是他亲自带大的兄弟,若说不曾对自家兄弟有甚猜疑嫉恨,自然也是有人信的。
可萧选如今的做派,便着实叫人琢磨不透了。
他一贯疑心颇重,又爱施权衡之术,虽说对祁王和宸妃偏疼了数十年,但到底也不曾将东宫的位置定下来。
是以他对萧景琰的这百般关爱,便实在叫有心人心中起了涟漪,生了猜忌。
说不清这帝王恩宠里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几分刻意。
只是且不论其他人如何猜测猜疑,萧选与萧景禹父子两个却都是对现下这状况满意的很的。
萧景禹只觉得自家弟弟是千般懂事万般可爱,如今博了父兄喜欢,理所应当的很。
萧选亦觉得萧景琰持身有度、安静乖巧,如今又正是聪颖可爱的年纪,自己多关照几分,并不算什么偏宠偏疼。
倒是如今看着萧景禹对萧景琰的这份心意,越发觉得自己过往忽视的太多,遗憾的太多。
对这长子也是即有愧疚,又有羡慕,既是遗憾,又是庆幸。
愧疚自己错已铸成。
遗憾自己错过太多。
羡慕萧景禹心思纯正。
又庆幸这一世自己到底看清了人心。
于是罢了朝政,萧选便干脆将萧景禹也留在了宫里,又派人去请了太皇太后以及宸妃静妃,然后便遣着马车要把萧景琰也一齐接进宫来,说是要设家宴,一家人聚在一次好好吃顿晚膳。
这些才是这宫里对他最用真心的人,却也是上辈子没能在他身边走到最后的人。
萧选恍惚觉得,这辈子,这皇宫,终于也算得是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