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表示他不想说话》有鱼酱

7、第 7 章

　　“这就是初九？”陆宣清站在黑衣傀儡面前，上下打量着。
　　傀儡是个俊秀的青年模样，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眼神淡漠，要不是他的右眼眼角有一枚小小的印记，彰显着他是沈云逸的所有物，没人会知道这个青年根本就算不上是活人。
　　所有喜好制作的大师，都会有一个在自己的作品上印上一个自己符号的癖好；沈云逸的印记是一枚流云印，而陆宣清的则是一个变体的“宣”字。
　　“嗯。”沈云逸在一旁负手而立，应了一声。
　　傀儡在沈云逸出声之后，眼珠这才动了起来，垂下眼帘，看了陆宣清一眼，之后，继续望向前方，眼神虚无缥缈，毫无焦距。
　　比傀儡矮了半个头的陆宣清：“……”
　　他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傀儡的眼底刚刚好像闪过了一丝鄙夷。
　　果真物似主人型。
　　陆宣清抹了一把脸，呵呵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吗？要我过来干什么？”

　　“不，有问题。”沈云逸摇头，说，“都一个月了，他从未说过话。”
　　“他也不过出生一个月而已，”陆宣清说，“不会说话很正常，慢慢教就好了。”
　　“你帮我看看他的喉骨导栓是不是出了问题。”
　　初九在制作之时喉骨碎裂残缺，所以沈云逸曾让陆宣清帮忙做了一个导栓，以作辅助。
　　“也行。”
　　“初九，坐下。”沈云逸说。
　　初九老老实实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好听话。”陆宣清感叹了一声，然后从后腰的偃甲盒里拿出一个工具盒，放到一旁，打开，里面琳琅满目。
　　黑衣傀儡望了一眼工具盒，又回头定定的望着陆宣清。
　　从工具盒里挑出一根专门试验接触是否不良的乌金笔，陆宣清一回头，便见傀儡眨都不眨一眼地望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久了，竟然给陆宣清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但是傀儡面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错觉吧？
　　陆宣清想。
　　拿着乌金笔走近，陆宣清轻轻掐住初九的下巴：“来，跟着哥哥张嘴，啊——”
　　沈云逸：“……”
　　初九：“……”
　　委委屈屈张了嘴。
　　说时迟那时快，陆宣清一下子将乌金笔插/入初九的喉部——
　　初九：“呕——”
　　陆宣清：“听到没，听到没，他喉部没事嘛，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一把银光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沈云逸在一旁，杀气四溢，手中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柳叶大小的薄刀。

　　被陆宣清莫名其妙插/了喉咙，玄墨干呕了好几下，然后一脸血的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上蹿下跳。
　　“喂喂，这是你让我检查的！”
　　“滚。”

　　最后被揍了一顿的陆宣清摸着自己的脸“嘤嘤嘤”，但最后还是好言相劝道：“初九还小，要人教的，你要跟他多说说话。”
　　沈云逸：“哦。”

　　虽然陆宣清性格跳脱，但他的建议也不是不能采取。赶走陆宣清后，沈云逸思考再三，觉得试一试陆宣清的方法也无妨。
　　如果是陆宣清的话，他绝对可以和初九絮絮叨叨一整天不带重样的，可问题是沈云逸不是陆宣清，他是个语死早。
　　一个语死早，一个装死早，一人一傀儡独处的时候自然就是——
　　一片寂静。

　　虽然是语死早，沈云逸仍然坚持不懈地每天花时间陪着初九在瑶光殿四处逛，一边逛，一边向初九干巴巴的解释各种他们碰到的东西。

　　玄墨倒是无所谓了，说真的，看着沈云逸每次冲他解释什么的时候，但又几句话了事，最后颇有些尴尬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觉得解气。
　　他恨不得仰天大笑：你也有今天。
　　当然，不论心理活动是多么的活络，他还是在装死，一脸面无表情，好一个如冰如霜，看上去波澜不惊。
　　然而，下一刻，玄墨恨不得一剑戳死沈云逸。

　　前面说了，瑶光殿外面就是一片紫竹林，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逛完紫竹林后，沈云逸思考了一会儿，决心将初九带进密室里，介绍一番密室里的东西，毕竟作为他的傀儡，今后要时常与密室里的一些东西打交道。
　　沈云逸所指的“一些东西”，是他的蛊虫和某些奇珍异草。

　　玄墨作为巴不得天魂宗完蛋的青云宗大师兄，自然是乐得接触此类“机密”。
　　随着沈云逸进入密室，沈云逸清冷的声音在石室里来回回荡：“这便是你出生的地方。”
　　墙上的人鱼灯灯光随着沈云逸的脚步一点点照亮暗室。
　　玄墨这才发现，暗室比他想像中的大，也比他想像中要整洁的多。
　　作为破军长老，沈云逸除了研究咒印、蛊虫之外，有时还会医治病人，因此暗室被划分的井井有条，每一个附室作用不同。
　　而他，就是在最深处的附室里，出生于沈云逸的手下。

　　至于蛊虫与药草，皆储藏在药橱中，药橱最高到达了十五丈，每次开启都可用灵力精确控制，与其说是药橱，倒不妨说是偃甲和咒印的最佳结合所制成的锁。
　　沈云逸在玄墨面前随意挑了一格。

　　那个药格本在最上一个，只见沈云逸在药橱面前用灵力画出几个符号之后，药橱内部便传来齿轮转动之声，咔咔擦擦，之后，玄墨便见整个药橱犹如一个庞大的怪物一般，每一格开始运动起来，自行重组，直到沈云逸所要的那一格游动到他的面前。
　　玄墨惊叹之余，仰头随意浏览了一下面前药橱抽屉上所悬名号，惊讶的发现，这里面还不少只存在于古籍上的灵药名字。
　　啧啧，好大手笔。

　　就在玄墨还在被震撼之时，沈云逸将格子打开，拿出一个小木盒，并将其塞进玄墨手里。
　　玄墨：？
　　“打开。”
　　玄墨当时没多想，很自然地打开了木盒，往里面一看：一条通体雪白的肉虫正在里面扭啊扭，见有光进来了后，抬起了上半身，一双豆豆眼与玄墨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在那一刻，玄墨浑身的细胞疯狂尖叫，手也开始抖起来。
　　是的，作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青云宗大师兄，玄墨就是怕这种肉乎乎的、浑身都是脚的虫。
　　看着就牙酸外加恶心。

　　“这是小白，”沈云逸并没有注意到初九的不自然，他试图逗弄木盒里的小白虫，同时跟初九介绍，“很可爱吧？”
　　看，多么的萌。
　　在沈云逸眼中万分可爱的小白，在主人夸奖之后，努了一下力，就“啪”的一下，与玄墨放在盒子边缘的大拇指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那种难以言说的，肉呼呼的，凉哒哒的，扭来扭去的，触感。

　　“咚”
　　玄墨直接翻了个白眼，倒地，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发出一声响。

　　沈云逸：……
　　受刺激太过了？
　　然后他默默望着地面上倒扣的盒子，忍不住“啧”了一声。

　　过了几天，当玄墨头上的包终于消掉了之后，沈云逸望着初九欲言又止，片刻后，叹了一口气，说：“初九，我也不打算让你帮我什么了，会拿东西吗？”
　　玄墨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沈云逸满意了。

　　然后，面对沈云逸“凶残”行径，玄墨的心又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那一天将初九带到暗室后，沈云逸戴着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皮手套，行至丁字号附室，捏了一个法诀，顿时，附室之中亮如白昼。
　　附室丁角落石床上正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苍雪狼的尸体，皮已经全部剥下，露出毛皮下面血红的□□，黄/色的粘液从组织中渗透出来，黏在石床上。
　　失去了眼皮的两个大大的眼珠子上一层白翳，耷拉在眼眶之外，由两根红白相间的细长神经勉强相连。
　　当时玄墨看到这场景的第一眼，就想将手中的银质托盘往地上一丢，立马弑主。
　　太凶残了，死了还不放过尸体。

　　而在玄墨心中一跳的同时，沈云逸正戴好水晶特制的护目镜，准备从初九托着的银质托盘之中挑出一枚适合的柳叶薄刀，若有所感，忽然抬头：“嗯？”
　　映入眼帘的还是初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沈云逸暗自思忖，将之前的疑惑抛在脑后，转身，用手中的手术刀将石床上的苍雪狼前肢顺着肌肉纹理切了下去。
　　“噗嗤——”
　　刀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云逸手中一顿，猛地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初九。
　　……初九还是老样子，脊背挺得笔直，站如松，手一点都没抖。
　　沈云逸眯了眯眼，没说什么，转了回去。

　　之后玄墨就见那把小小的手术刀在沈云逸手指之间灵活飞舞，一路刀划过的踪迹犹如流水一般畅快，片刻之后，那只狼的前肢就只剩下白骨和几根主要的血脉，而大大小小的肌肉被沈云逸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云逸将手术刀重新放回玄墨手中的托盘，然后认认真真的翻检着被片得整整齐齐的各种肉片。
　　“只可惜，不是人。”寂静的暗室里，沈云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可惜不是人……
　　不是人……
　　人……

　　玄墨表示：……
　　这、这沈云逸当真解剖过人？！
　　如果是真的……
　　将石床上的苍狼在脑海里替换成自己的影像，想象了一下沈云逸用刀将自己肢解的血腥场面，玄墨不禁悲从中来，为自己黑暗的未来抹了一把辛酸泪。
　　以后不论怎么样，打死都不能让沈云逸知道自己的傀儡芯子是青云宗的。
　　此时此刻，玄墨还不知道他暗暗下的这个决定，几乎影响了他的后半生。

　　而就在玄墨刚刚下好决定不久，沈云逸突然又停手，转头望向玄墨。
　　玄墨一惊，立刻垂下眼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尽量避免与沈云逸的视线相接触，盯着手里的托盘，简直恨不得盯出一朵花。
　　之后好久，附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玄墨也不知道沈云逸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心脏开始“怦怦”直响，逐渐耳鸣，到最后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额上青筋也跳动起来。
　　空气凝滞。
　　玄墨的视线也从托盘移到了地上，因为他心虚。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会儿，也或许是一个时辰，玄墨眼角余光见沈云逸所穿一双凌云靴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后手中的托盘一重，沈云逸清冷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初九，帮我把书柜上的那个木板拿过来。”
　　玄墨连忙抬头，正好看见沈云逸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犹如黑洞的眼睛正好撞进了他的眼底。
　　而手里的托盘正好多了一双沾满血丝的手套和一把手术刀。
　　沈云逸随手将护目镜拿下，拿在手中。
　　白发，黑瞳。
　　也或许是因为角度的问题，沈云逸的白发在灯光之中反射出了柔光，相当罕见的给了玄墨一种感觉——
　　觉得那人的白发不再像是冬天屋角的冷霖，尖锐又冷酷，而是天上的一袭月光，寂寞又寒冷。
　　眼前的这个白发男人在担心自己，从心底里。

　　他没把我当做一个傀儡。
　　这个想法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之中。
　　……
　　意识到这个以后，一瞬间，大脑空白。
　　或许是脸上表情也跟着空白了一秒，沈云逸迟疑了一会儿，捏住玄墨的下巴，上下打量，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声：“嗯？”

　　一个激灵，玄墨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连忙后退几步，避开沈云逸的手指，然后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中，慌忙将手中托盘放到另一边专门放置器具的偃甲柜子之中。
　　再照着沈云逸的指示走到了附室的另一边，站在了书柜旁。
　　然而，沈云逸的视线还是随着玄墨的移动而随之移动，这让玄墨如芒在背。
　　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玄墨强迫自己忽视掉背后几乎灼烧他后背的目光，把注意力放到书柜上——
　　书柜上特别凌乱，里面多是用夹子夹在一起的纸张，上面画满了各种筋脉图，纸张都散开，互相埋在一起。
　　而沈云逸所说的板子，玄墨在一堆纸张里找了半天，终于翻了出来，一翻出来，玄墨心中就五味陈杂。
　　他手中的板子，上面用一个夹子夹着最上方，同时固定住了木板上一张纸。
　　那张纸也跟普通修仙界中用的宣纸不同，是一种质地相对粗糙的纸，更适用于作画。
　　玄墨默默的将手背上的黑色墨粉抹去。
　　这真是太诡异了。
　　着一切都让他想起了自己原来未穿越之前的爱好——素描。

　　“初九，找到了吗？”身后沈云逸的声音幽幽传来。
　　玄墨不敢迟疑，立刻拿着木板转身，便见沈云逸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偃甲，同时沈云逸招手让他过去，说：“拿过来。”
　　那个偃甲……粗略看上去，怎么像是一只长了脚的笔筒？
　　这一看就知道是陆宣清的手笔。
　　还没仔细研究那个新过来的偃甲到底长什么样子，既然主人已经发话，玄墨也不敢磨蹭，急忙向沈云逸走去，将手中的木板交给他。
　　在沈云逸接过画板之后，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那个笔筒偃甲开始“咔擦咔擦”的一阵响，两只小短腿一下子伸展的老长，待到沈云逸能够伸手接触到的长度之时，“咣”的弹出一排“铅笔”。

　　玄墨：……
　　是的，没错，形似铅笔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沈云逸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穿越的变态。
　　完了。
　　他的人生真的完了。

　　在玄墨思考人生的时候，沈云逸随便挑了一支笔，在画板上聊聊画了几笔，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回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
　　初九到底有没有彻底清醒自己的神智？

　　心中一团乱麻，索性停下画笔，沈云逸转头望向身边三步之隔的初九：“初九你——”
　　相当意外的看见初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脚边的阿木。
　　沈云逸：“……”
　　阿木是陆宣清送给他的礼物，功能很简单，就是在他画解剖图的时候跟着他，随时提供画笔和帮忙捡废纸。
　　当然，他也花了代价的，那就是将制作画笔画纸的方法告诉陆宣清。

　　阿木在两人注视之下，扭啊扭，笔筒样的身子扭起来看起来特别搞笑：“啊木，吱——”
　　同时贴心的又吐出了一排另一种颜色的画笔。

　　沈云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初九在阿木这么做了之后，好像……怔愣了一下？
　　……
　　鉴于初九自醒来几乎没什么面部表情，沈云逸犹豫片刻，试探问道：“你……喜欢阿木？”
　　阿木这个时候也相当给力的卖萌，“啊木，啊木”的叫着。

　　如果知道什么是喜欢和不喜欢的话，那么说明初九应该也形成了自己的情感，这样的话，或许他能够想起——
　　这样想着，心中一个激荡，沈云逸死死抓住手中的画板，指甲在上面几乎留下刻痕，苍白的面色终于由于情绪激动而微微泛出了点血色，让他看上去不再像是一个毫无生机的幽灵。
　　他深深的凝视着初九，正期待着初九能够如他所愿，开口或者点头。
　　哪怕只是微微一动都好，只要给他一点希望，就那么一点就可以了。

　　然而初九的反应是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影出一小片扇形阴影，遮住了眼底。
　　沈云逸：“……”

　　沈云逸叹了一口气，放弃追问下去，头疼的揉了揉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