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表示他不想说话》有鱼酱

16、第 16 章

　　紫薇殿内。
　　沈云逸在泽漆的引领下，步入了紫微殿寝宫的最深处。

　　此时，紫微殿殿内天花板上的星运图转换成了深夜，群星依旧在上运行，只是黯淡了不少。
　　深蓝色的夜幕配上微弱的萤火之光，两人走在下面只有浅浅一层影子，悄无声息，倒挺像是两个幽灵，穿越了夜空。
　　伴随着两人的脚步，悠扬的箜篌声从最深处传出，忽远忽近，听上去飘渺不定。
　　“廉贞长老什么时候开始弹奏箜篌的？”沈云逸突然问道。
　　走在前面的泽漆闻言，脚下不停，但是皱紧了眉头，说：“属下走之前廉贞长老并未弹奏。”
　　“是吗……”沈云逸低声喃喃了一句，便又了无生息。

　　廉贞长老即为花姨，灵玉箜篌是她的本命灵器。
　　现在沈云逸和泽漆听到了花姨弹奏箜篌的话，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宗主的伤势严重，严重到花姨开始不惜用自己的本源灵力了。

　　“你来了？”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花姨未止转过身来，弹出最后一个音，然后以手按弦。
　　箜篌琴弦发出的尾音震颤，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嗯，”沈云逸快步上前，问到，“怎么了？”

　　离花姨不远处，东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呼吸略微急促，侧脸上已经有红色的筋络暴起，身体附近灵力不太安分，围绕着东皇流转，在空中带起一阵阵微风，使得床铺四周悬着的纱织帷幔时不时飘起。

　　“他体内的灵力正在逆流。”花姨收起箜篌，以袖拭掉额上的汗，然后上前掀开帷幔，坐在床边，示意沈云逸也过来，“而且，我看他的筋脉好像也正在出现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花姨以手将东皇的头偏向一边，向过来了的沈云逸示意：“你看他身上的咒文。”
　　后颈上的咒文已经从一个指印那么大，变成了一个巴掌一般大，纹路也清晰了很多，并且暴起的青筋在最中心处形成了一个肉茧。

　　静静盯着那个咒文看了半晌，沈云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花姨，说：“我试着找了一下，这个咒文，好像是对上古禁咒做出了改进后的一种诅咒。”
　　花姨接过沈云逸递过来的那张纸，细细查看：“什么禁咒？”
　　“那个禁咒已经失传了，我只找到了关于禁咒符文排列的描述，从这符文上来看，错不了。”
　　沈云逸皱眉，“这咒文的功效就是让中咒者体内阴阳颠倒，灵力逆转，因太过残忍，所以被列为禁咒。”
　　从东皇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中的咒应该就是沈云逸所说的诅咒。

　　“无法可解吗？”
　　“我不知道。”沈云逸摇摇头，“灵力越强的人，咒术发作越快，就算我能找到解咒之术，只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在场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花姨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一双美目里难得的见到了慌张。
　　沈云逸倒是不急不慌，从呆滞的花姨手里将纸张收回，慢条斯理的说：“宗主受过天赐，这等咒印应该对他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花姨没必要太过担心。”

　　“东皇会死吗？”花姨突然问道。
　　“……”思索半晌，沈云逸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顿了顿，见花姨面上犹如死灰，犹豫片刻，沈云逸又开口道：“能做出此等咒印的人，一定是个咒印天才，又在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宗主下了咒，只怕，有谁专门在针对天魂宗。”

　　“东皇死了怎么办？”花姨对于沈云逸的警告置若罔闻，问着另一个问题，语气惶惶。
　　“……”沈云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皇死了的话，天魂宗怎么办？”花姨抬头，又重复问到，望向沈云逸的样子，仿若溺水之人正在等待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云逸明白花姨想要的是什么答案，但这答案此时说出来没有意义；因此，他并没有回答，直直望入花姨的眼底，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寝殿里寂静无声。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花姨自己收拾好心情，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她知道要是她也崩溃的话，那天魂宗真的就是完了，于是强忍着悲伤，站起身来说：“云逸，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帮宗主减轻一点痛苦吗？”
　　在他们说话期间，东皇身体附近灵力暴走流动形成的风迹，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了。

　　体内灵力倒流，筋脉萎缩，此时的东皇所受的痛苦不亚于凌迟，不过此等疼痛比凌迟还要恐怖，因为凌迟是从外向内，而东皇此时的身体崩坏是从内向外。
　　从外表上看，东皇还是东皇，但是即使是最轻微的碰触也会宛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入东皇身体，使其雪上加霜。

　　“没有办法。”沈云逸摇摇头，说，“我本来准备好了蛊虫以作安抚，但现在看样子，这蛊虫哪怕是近身都不太可能。”
　　闻言，花姨沉默了下来，和沈云逸并排站在一起，忧愁的望着昏迷不醒的东皇。

　　东皇额上都是冷汗，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表情痛苦，浑身开始打颤。许久之后，昏迷中的东皇无意识地喃喃念出两个字：“姐姐……”
　　东皇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场的两人都听到了。
　　“姐姐”这两个字顿时撩拨了所有人的神经。
　　“云逸。”花姨见此，低声斥责了一句。
　　“我知道，”沈云逸冷笑，“我知道。我还没那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虽然面上说的如此云清风淡，但是沈云逸垂在身侧的手，却握得很紧，用力之大，花姨都能看到沈云逸手上的青筋。
　　知道两人之间关系的花姨踌躇了半晌，沉默了，只得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在东皇说出“姐姐”这两个字后不久，如有感应，他的眉心突然出现了一抹绿色的荧光。
　　“天赐。”沈云逸冷冷念出这两个字，然后未发一言，看着那个印记变成绿色，逐渐以东皇的额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绿色的印记宛如高山上流淌而过的清泉，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印记所到之处，东皇的皮肤逐渐恢复到正常的肤色，暴起的红紫色筋脉重新埋入皮肤，绿色的咒印与从后颈处蔓延开来的黑色咒印纠缠，两者之间你来我往，使得东皇的整张脸看上去恐怖至极，仿若恶鬼。

　　花姨自从天赐印出来之后就一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天赐印给吓了回去，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与黑色咒印缠斗的天赐，恨不能帮上什么忙。
　　“哼。”沈云逸嗤笑了一声。

　　两人站在一起，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那天赐印将诅咒全部吞噬，之后缓缓收缩会额心。
　　花姨长舒了一口气，双肩一塌，仿若卸下了重担；而沈云逸还是冷漠的望着生死不知的东皇，不言不语。
　　虽然诅咒消失了，但很奇怪的是，东皇还是皱紧眉头，紧咬牙关，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看上去似乎还是十分痛苦。

　　“云逸，这……”等了片刻，见东皇并没有得到纾解，花姨缓缓望向沈云逸，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沈云逸也很奇怪，歪着头，打量了半天，才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天赐印只能吞噬诅咒，但是修复不了东皇的身体。”
　　“那你的意思是说——”顺着沈云逸的话，花姨不由自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顿时就花容失色。

　　“云逸……”
　　“有趣，真是有趣。”就在花姨灰心丧气之时，沈云逸突然又来了一句话，从语气上来听，他的兴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吊起来了。

　　随着沈云逸的话音刚落，昏迷着的东皇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好像有人趁他不备时捅了他一刀；伴随着他的惨叫，可用肉眼看见他皮肤下的骨骼正在断裂重组，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爆豆一般的声响，听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会这样？！”花姨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转回到东皇身上，惊惧不已，准备上前查看。
　　“等一等。”沈云逸一把拦住花姨，望着床上挣扎哀嚎的东皇若有所思，“没事的，应该是天赐印。”

　　天赐印最初的含义是“赐福”，即帮受印者免除诅咒，故而沈云逸之前一口咬定东皇会没事。
　　但是毕竟不是真的受过天赐印，所以之前沈云逸被传闻误导了，现在看来，“赐福”的含义还有另外一层，那就是在危难时刻激发人体的生力。
　　这也是沈云逸为何会突然对东皇大感兴趣的原因。
　　那时，花姨可能未感受到，但作为对灵力变化敏感的傀儡师，沈云逸就发现，东皇的生力朝眉心处聚集。

　　生力，生生不息，一人的生力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会有，并且均匀遍布全身，而东皇的生力反其道而行之，能不有趣吗？

　　“可是……”花姨不信，推了推横在她面前的手臂，却发现沈云逸态度坚决，她根本就没办法直接绕过沈云逸，去查看东皇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我。”沈云逸淡淡说道。
　　“……好。”

　　床榻上的东皇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烈，花姨终究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而沈云逸则与之相反，他的兴致反而越发高涨，袖口的银光甚至都缓缓露出了一个刀尖，要不是花姨阻止，或许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后来，或许是过了一刻钟，也或许是过了两刻钟，东皇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戛然而止的瞬间，随即而来的就是暴动的灵力，以床榻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沈云逸。
　　沈云逸眼疾手快地爆出一个瞬胄挡下，瞬胄过后，还觉得自己手心微微发麻，捏捏手指，再定睛一看：
　　四周唯二完好的就是自己所站的地方和床榻。
　　帷幔早被绞成粉碎，纷纷扬扬的从空中落下；脚下离他们最近的青玉砖化为粉尘，远处的也好不到哪去，但好歹还能看出是青玉的样子。
　　房中其余的陈列物不必说，死无全尸。

　　站在沈云逸身后的花姨从那时起就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东皇灵力暴动之时，她只觉眼前一花，天地颤动，然后是瞬胄展开时的耀眼光芒。
　　待一切尘埃落定，花姨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发现，身后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衣服。
　　她刚刚与死亡只是一线之隔。

　　待一切平静下来，两人再往床榻之上望去，只见烟雾朦胧，看不真切，毫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
　　沈云逸与花姨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花姨心一横，一个除尘咒施展过去，等粉尘散去，两人望向床榻中央，不禁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