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Ignora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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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A
神父在无聊之时发现了幸存的羔羊。
求生之欲炽烈宛如焰色的发丝，纯粹的本性宛如干净的蜜色眼瞳。
坚韧又脆弱的生命，令人难以避免地，想要将其打碎。
***
刚来到教会的时候，小小的少年唯一能做的，只有躺在床上养伤而已。
次年春天降临时，已然痊愈的，更名为“言峰士郎”的少年，则养成了呆在礼拜堂观察父亲的习惯。
将自己留在教会并收为养子的神父，言峰绮礼，就站在那里。
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却是个气势迫人、异常沉稳的男人。
须臾之间，便令愁云满面的信徒展露笑颜；熟稔地使出魔术一般的手法，令垂死之人再现生机。
——好厉害。
仅凭如此就可以判断，父亲是得到了神明加持的，极为虔诚正直的信徒。
坐在礼拜堂最后一排长椅的少年瞪大眼睛望向养父，眼中的崇敬毫不掩饰。
之前，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
眼下，对方以相似的，沉稳又体贴的姿态，拯救素昧平生的人们。
能够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但是，无论是体魄抑或人格，想要企及对方的高度……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稚幼的少年对此毫无头绪，早已植入脑中的意志却渐渐明晰。
在昏迷之际被谁紧握住手的自己，醒转之时，见到的便是神色平静为自己疗伤的神父。从始至终目光冷淡又对自己悉心照料的对方，是将“拯救他人”看作理所应当一事的存在。
想要继承父亲的意志，成为对方那样能够拯救他人的人。
这样的话……便足以赎罪。
立于祭坛前方的高大身躯仪态威严，令人憧憬。然而，那个散发出神圣不可侵犯气息的男人，又令人不敢接近，望之却步。
然而，似乎是目光太过露骨的缘故，神父大跨步走了过来。
“父亲。”少年仰视对方，露出尊敬的神色。
“有什么烦恼吗？还是说，有话要对我倾诉？”
尽管是一贯的，没有丝毫情绪的低沉声音，那冷静的语调却令少年安心下来，藏于心中的理想也终于说出了口：“并非烦恼，只是……产生了需要以自身力量去实现的愿望。”
神父不动声色地与少年对视：“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拯救不幸之人。”昔日黑色洪流与火焰一同肆虐的画面映入脑海，少年垂下眼帘，“若是有人散布灾厄的话……我也想阻止那位罪人。”
神父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打量着态度认真的少年。终于，仿佛为了什么高兴一般，神父将紧绷的唇角翘了起来。
“那就是你想要践行的愿望吗？”
“嗯。只是坐在这里祈祷或是忏悔的话，并没有丝毫用处。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拯救陷入不幸的无辜者。”
“也就是说，获得力量以拯救他人，对吧。若是以抹杀罪恶来实现这一目标，你也可以接受吗？”
少年想了想：“抹杀罪恶的话，也就是为他人驱逐不幸嘛。”
“的确如此。那样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路。努力变强，成为代行者吧。”
“那是……？”
“为保护人类而斩杀邪魔歪道之人。可以说，是代理神明之意的使徒。”神父声音沉沉，“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也曾任此职。”
少年聆听至此，双眼愈发明亮。
也就是说，选择这条路的话，自己便是追随父亲的脚步了。
“但是，会很辛苦，会时常受伤，甚至，落入性命垂危的状况。”
“嗯，我已经有所觉悟。”少年没有退缩。
“你要斩杀的目标，不仅仅是魔物，是人类也说不定。”
“诶？”少年微微一怔。
“是愚蠢又凶恶，可悲又可恨的人类。或许是因为心怀恶念而触犯禁律，抑或无知地渴求心爱之物而犯下错事。”
“心爱之物是指……？”对神父的话语懵懵懂懂，对方语气中漫溢的浊黑气息，却令少年下意识地瑟缩起来。
“嗯。因为渴求心爱之物而不择手段，因为想要心爱之人不再哭泣而残害自己与他人。就算是如此单纯又扭曲的可怜之人，你也可以下手伤害吗？”
“即是说，就算是罪孽缠身之人，也并非没有丝毫善意吗？”
“嗯。既然是伴着天父祝福诞生之物，便或多或少拥有存在的意义吧。”神父的语气颇有悲天悯人的意味。
——却只令少年更加为难。
是因为想要赎罪才考虑抹杀罪恶一途；但是，斩杀恶人便会将其善意一并抹杀，这样的自己，岂非也是罪人……？
少年单纯的头脑尚无法理清千丝万缕的矛盾，诚挚地相信养父的心也无法辨认对方暗藏的恶意。
但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谢谢父亲讲述这些，”少年深吸一口气，“我想走上与您相似的道路。”
“噢？这么快就决定了吗？那可是异常艰苦的不归之途。”神父像劝少年罢手一般地说着，脸上却是与凝重语气截然相反的愉快笑意，“还是慎重为好。”
“不必了，父亲。”少年摇摇头，以直率的目光仰望神父，“计较得失、驻足不前，就什么也做不到。如果身体状况可以承受，现在开始训练也无所谓。”
神父俯视着小小的少年。
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脸上仍旧挂着扭曲而愉悦的笑意。抿唇微笑的少年却毫无所觉，温柔的眼瞳中只有纯粹的尊敬与期待。
面对那样的眼神，神父的微笑不禁淡去，露出微微困扰的神色。
终于，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异常柔软的发丝。
在神父冰冷的黑沉眼瞳之中，浮现出淡淡的关怀：“那么，就与我一同训练吧。”
也让我看看，心怀如此无私又愚蠢的愿望的你，能否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吧。
Side.B
王在火狱中捡到了低微的生命。
分明是渺小如蝼蚁的存在，却拥有坚定到无法忽略的生存意志，即便浑身伤痕遍布也拼命前行。在迷蒙烟雾中亦盈满明亮光华的眼瞳，甚至耀眼到令王也不禁驻足。
不过，这个顽强的生命，如今沦为了陷入言峰圈套的可怜虫。
对神父嗜虐之心一无所知的少年，会一直心怀感激与憧憬，战斗至死吧。
***
对言峰士郎而言，吉尔伽美什是相当令他好奇的存在。
依照父亲所言，对方是不老不死、容颜停驻在青年时代的魔法使，已经存活了数百年。
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而且经常做出孩子气的举动甚至给父亲添麻烦……但绝对是相当厉害的角色。
性格的话，对方非常……非常高傲，偶尔也出人意料的体贴。
不过，总觉得对方是错误地闯入人间的，本该高高在上的生物。
这便是士郎对于吉尔伽美什的全部印象。
因此，当对方来到自己训练的道场时，士郎颇感意外，连挥舞长刀的手都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言峰说过不许你在训练时懈怠吧。”
“是。”士郎再度举起刀来，“不过，怎么说呢？吉尔会来这里真是出人意料。之前不是说这里破败不堪无法匹配你的身份……”
“当然。如果不是无聊，这种阴暗发霉的地方我才不会来。”金发青年嫌弃地扫视摆在一旁的武器，最终执起锋刃最为明亮的剑来，“虽然是心血来潮，但是，就让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吧。”
也就是说，要与自己对招吗？
发愣只有短暂的空隙，少年迅速回过神，摆起架势：“那么，得罪了。”
青年傲慢地轻笑一声，之后，轻轻挥下剑来——
“咦？”
漫不经心的一挥，却轻轻松松地将发出斩击的少年击飞出去。
小小的身躯撞向地面，白皙的手腕浮起一丝红肿的痕迹。
“自己爬起来，”面对少年狼狈的情状，金发青年不为所动，“我可没打算碰你这种贱民喔。”
仅仅一下就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在异常强大的金发青年面前，修行不久的少年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虽然对方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但自己的水平也完全不够看。而且，就对方那完全不在意自己如何的态度而言，免于受伤的可能简直微乎其微。
然而，翻身起来的少年，紧紧握刀的姿态并没有丝毫动摇：“继续吗？”
金发青年微微挑眉。像是看到了好玩的事物，那张俊美却异常冷漠的脸庞终于起了兴致一般浮现微笑：“继续吧。”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欣赏着少年的努力与挣扎，直到对方再也无力挥刀为止。
——果然是异常坚韧的蝼蚁啊。如果一切按照言峰的预想发展下去，该是相当可悲又可笑的剧目吧。
金发青年兴味盎然地想。
“有什么很有趣的事吗？”坐在一旁休息的士郎捕捉到他的神情，不禁在喘息之间好奇地发问。
“就是你嘛。不论多少次摔倒在地，只要没到骨骼断掉或失去意识的程度，你都会再度爬起来。”
金发青年的语气像是逗弄猫狗一样愉快。
“真是一贯风格呢。”换好衣服，士郎站起身来，“那么，我们回家吗？”
“嗯。胆敢让我在此等待，你可真是胆大妄为。”金发青年率先迈出步伐，却因少年的反常而驻足，血红的眼瞳瞪视对方藏在身后的手。
因为神父太过忙碌的缘故，二人不乏一同出门的经历。只是，因为不愿碰触“低贱的生物”，少年只被允许牵住金发青年的衣角。
虽说不愿被蝼蚁碰触，但意识到少年未曾伸手过来，他却也不悦起来：“你那副轻慢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杂种。”
少年不安地皱了下眉，肩膀紧张地缩起。
金发青年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手伸出来。”
踌躇片刻，少年慢吞吞地将手挪到面前。红肿的手腕与破裂渗血的指尖，令青年愈发不快：“训练受伤不是家常便饭吗。为了这种事而摆出轻慢的……”
“只是，不想弄脏你的衣服而已。”少年轻轻辩解。
自己似乎是说过类似的话。金发青年不禁微微一哽。
“而且……训练受伤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早有觉悟。”少年扬起头来，“但是，我不希望吉尔为我担心。”
——怎么可能会为你担心，真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杂种。
金发青年将将要露出冰冷的微笑，却又敛去了嘲讽的神色。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大睁着，眼中的光芒格外纯粹。除了真相败露的浅浅懊恼，便没有丝毫阴晦。
说起来，面前这个生物本来就是如此。
比任何人都空虚，比任何人都伪善；
同时，比任何人都温柔，比任何人都悲伤。
空气中泛起金色的光辉，金发青年从宝库中取出灵药：“手抬起来。”
少年听话地照办。之后，随着蕴含魔力的液体倾倒而下，伤痕累累的手恢复如初了。
“谢谢！那便是魔术吗？”
凡人的手法怎么可能与本王的宝物相提并论——青年不愉地想。
但是，由于被言峰定下不在少年面前泄露身份的约束，他也只能给出暧昧的回答：“是更为高级的东西。”
“我明白了。那么，回家吧。”少年习惯性地抬起手来，像以往一样，试图捉住对方的衣角。
然而，在纤细的指尖触碰衣料的前一瞬，金发青年主动牵住了少年的手指。
对方温热的体温涟漪般在皮肤上扩散开来，令士郎微微愣神。
——身体接触的话，这还真是前所未有呢。
……但是。
在火海中的那个瞬间，握住自己的那个触感……
“那个……虽然这么晚才想起来询问有些失礼，但是，在火海里的时候……难道是吉尔拉住我的？”
“无聊的问题。”高傲地微笑着，金发青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答道。
“你已经将言峰视为偶像了吧？虽然不难想象你先前是如何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他将你拯救，但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你也会继续地对他憧憬下去，不是吗？”
士郎微微一怔，任对方引他走出道场。
的确。无论是谁先一步向自己伸出手来，此二人都是自己最为重要的家人，养父更是自己深深憧憬的对象。
“的确呢，这是不需要深究的事情。”士郎微笑着轻声自语，“你与父亲是同等重要的家人，不知道是谁也无所谓。”
青年突然猛地顿住脚步，松开了手。
士郎仰望对方，不解地眨了眨眼。
是错觉吗？虽然对方总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现在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比以往要严重得多。
“该死的小杂种，”金发青年咬牙切齿，血色的眼中怒气狂涌，“你就留在这里喂狗算了。”
“……？”被抛在原地的士郎一头雾水。
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发怒。不过，考虑到二人方才讨论的话题，似乎有点头绪了。
少年跑动起来，赶上对方：“所以，果然是吉尔拉住了我？”
“那是不需要深究的事情！不知道也无所谓！”
“……别用要把人碎尸万段的语气发言嘛。”
少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以指尖轻戳对方的手背。
之后，被有点粗暴地，紧密地握住了手。
努力跟上金发青年的步伐，士郎看着对方脸上的怒气渐渐缓和，不禁露出微笑。
虽然被对方以“杂种”“贱民”称呼的状况没有丝毫改善……但是，至少和对方成为朋友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Ignorance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