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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无声秋夜 ...


  •   河匪出没的消息不断传到苍京,苍京的气氛也一日日低沉了下去。自从齐萦被带入宫,明王府、太子府与皇帝都按兵未动,朝堂之上,也只听得到一种声音,每日各地关于河匪作乱的消息。可奈何苍尔水师不利,所以河匪行事越发猖獗。
      关于成王与百罹岛,关于明王与长公主,关于齐家,关于苍京夜变,甚至沄水之事,一时间,再也没人提起。
      这日朝会结束,苍虞匆匆走出了朝堂。
      “太子——”
      漕运司副手杜耶连唤几声,才让神思不属的苍虞停下了脚步。
      杜耶气喘吁吁,快步上前行礼,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这是原州泸县县丞呈上的折子,上面言及,自当家齐臻归后,齐家全力配合搜捕河匪,三天前,齐当家亲赴泸县,率领‘晏齐帮’星夜突袭了一伙河匪,将船上人全部抓获,可最后审讯才知,那伙人根本不是真正河匪,只不过是与齐家一直存在竞争的于家派人网罗的一伙江湖草莽,以河匪之名,专门针对齐家船只。”
      苍虞接过折子,皱眉问:“此事确定属实?”
      “殿下可派人亲往查看。”
      “既如此,折子交给我吧。”
      “另外,”杜耶面有难色,手拽着袖口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摸出了另一份折子,“这里面的内容,殿下一看便知。下官,下官……”
      “拿过来。”苍虞盯着那折子,一把夺过,看了片刻,便倏地合上,不再理会杜耶,径直出宫回府。
      燕归听闻苍虞回府,立即赶往书房,却被府中管事拦在了外面,管事低着头,轻声重复太子的命令,“女官,太子请您即刻前往泸县,探查折中所提之事。”
      “太子为何紧闭房门?”燕归接过折子,却没有当即打开,反而仍向门内张望,“请为我通报,我想求见太子。”
      管事躬着身子,极是恭敬,但还是守在门前,没有移动半分,“女官,太子吩咐,今日不想见任何人。”
      锐利的目光射向管事,燕归沉了眸子,几乎肯定地问:“太子是不是不在里面?”
      管事还是站立不动。
      “抑或是太子根本不在府内?”
      管事不敢欺瞒,也不敢应是,只能沉默。
      燕归拿着折子愤愤转身。近日来,苍虞的行径实在太过可疑,甚至无声无息地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刺客也藏了起来,他到底在干什么?可惜,她现在注定没有答案。出了太子府,燕归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回府收拾,反而改变了方向,目的地却是皇宫。
      同一时刻,苍黎从别馆走出,翻身跃上马背,不远处,跟随他的只有聂敬。
      “阿伯,姑母刚才为什么会哭呢?现在真后悔没有提前看看,我十分好奇天凉表哥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
      “世子,属下可以让人去查查。”
      苍黎立刻摆手,“不用。我想,表哥那个闷闷的性子,也不会写什么有趣的事。”
      聂敬默默跟在身后,骑马不语。
      马儿走得很慢,似乎非常享受难得的安逸,不时嚼几口路旁的枯草,不时将头伸到积水的小辙里吸几口,在这秋日的午后,十分惬意安然。
      “阿伯,小蔚在干什么?”苍黎仿佛突然想到了这个人,所以便开了口。
      聂敬道:“郡主跟在国师身边,一直未曾离开。”
      “她上次似乎提到了束隐堂,还提到了烟波山庄……”
      “郡主好像遇到了束隐堂的人,那人跟她提到了无名谷,还有沄水之事。”
      苍黎眉目间一直是舒展的,直到这时才微微蹙了蹙,“束隐堂难道有人在查沄水之事?”
      “属下也有此猜测。另外,属下还想起了一个似乎被忽略了的人,出身无名谷的暗卫副统领贺浔,他一直下落不明。”
      “贺浔吗?”苍黎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虽然他最接近事实真相,但他真的有能力将一切揭开吗?
      “世子,属下认为,郡主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知道更多。”聂敬毫不掩饰心中想法。
      “那么,将她请回来吧。父亲久病,女儿怎能一直未归?”苍黎嘴角扬起捉摸不透的笑意,若近看,会让人觉得有点残忍,有点森寒。
      日子在低沉,诡异而又微妙的平静中一日日过去。关于河匪作乱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听闻,河匪队伍里因某个神秘人的加入而越发壮大,逐渐蔓延于栎、原、纪、汇、晏五州。
      听闻,河匪出没更加神鬼莫测,行事也更加快速隐匿。但再没出现过血染半河的惨案。
      听闻,栎州知州也请了一位高人相助,双方较量不相上下,激起河匪的极大兴趣。
      ……
      市井小巷,街边坊间,各种传闻流言,纷至沓来。
      君沐华每日听着,也仅一笑了之。她虽不知栎州的真实情况,但却知传言从来只三分真实,七分虚妄。况且,自齐萦被带入皇宫后,小院管事每日都会将当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于她,包括晏、原等州发生的事。所谓河匪作乱,从那两个人加入的那一刻起,可能便与初时再不一样了。墨诔领河匪纵横五州,搅乱河运;丰华阑据守栎州,以静制动,这分明已是两个人谋略与布局的较量。
      “沐华,在想什么?”
      檐下,伴随着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沉茗步履闲适地从院外步入。
      君沐华微微转过头,人却依然坐于屋顶不动,神色慵懒,手上酒壶半倾,壶口处银光闪闪,酒液无声溢入空气,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齐萦会不会掀了濯水轩?”
      “齐萦既敢一人离家出走,也敢独自孤身进京,又何惧毁了濯水轩?”
      齐家大小姐,从来不仅仅代表着五个字。
      在苍尔,谁都明白,也谁都知晓,这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君沐华笑笑,“城主”两字还在嘴边,却突然收了回去,不慌不忙地转头,看向夜色虚空,脸上笑意不曾减半分。
      暗夜无声流动,细微碰撞异常清晰。当君沐华含笑向他看过来时,几乎同时,沉茗也察觉了那如风拂过的极轻异动。两人相对一笑,各自转头。
      月色阴影处,一个黑色人影凌空飞来,止步于小楼屋顶。那纯而浓的黑色衣袍罩于来人身上,几于深沉夜色融为一体。
      “阁下是?”
      “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君沐华试探着问:“在船上?”
      黑袍人抬眼很快扫过君沐华。
      从那一瞬间的一瞥中,君沐华看到了一双幽黑如渊、无悲无喜的寒冷双眸,她心中一动,忽然道:“我想,我们见过两次。”
      黑袍人仿似丝毫不在意这点,“你,似乎和很多人都有联系。”
      “那又如何?”
      君沐华不知为何这个黑袍人今天会主动出现,但显然是怀着别样的目的。这个人,迄今为止,在苍京,她见到了两次。第一次,他似乎是为了引开苍蔚;第二次,他找上了留音阁。而他,却是束隐堂的人。束隐堂,留音阁,苍蔚或者明王府,明明分属三方,明明应该毫无干系,却因为眼前这个黑袍人,有了某种可能的联系。君沐华不是不好奇,但他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份,难道真的仅仅只是束隐堂的人这么简单?
      黑袍人沉默了半晌,语气依旧生硬无波,“自从齐家大小姐离开后,管事每日都会向你汇报。事无巨细,既无遗漏,也从不隐瞒。”
      君沐华目光有神,深深笑意不见于眼底,“阁下费心。”
      “齐家事,想必你肯定明了,源于沄水。”
      “阁下此次难道又想做交易不成?”
      谁知,黑袍人却再也不答,轻轻一点,跃过屋顶,返身就离开。君沐华也不多想,立刻跟着追了上去。
      黑袍人所行并不快,君沐华也没紧追不放,二人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倒像是游戏一般,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直到一路追出了城,偏离了官道,渐渐蜿蜒着进入了某条山道,君沐华眉间才浮现出了一抹深思。
      “沐华!”
      正前方一声轻唤,一道浅色身影从暗处飞奔而至,沉茗衣衫稍显凌乱,举手投足却仍是优雅有度,“那人消失得好快,似乎十分擅长隐匿。不过——”
      沉茗立时止住了话,眉头一挑,目光准确无误地移向了某个方向。
      坳下,高大乔木层层密密,掩映在一片黑而沉的雾色之中,隐约不见尽头。这时,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自黑色环绕的雾色中亮起,慢慢折射出了那一地的情形。
      君沐华看着微弱光线里五个身手敏捷,快速移动的人影,“这是哪儿?”
      “不知道,可能是苍京附近的某座山。”沉茗目光闪烁,悠悠道:“不过,我听闻,苍京的世家望族好附庸风雅,吟赏风景,喜在附近的山川湖泊处,置地建庄,因此,京畿山中多山庄别馆。”
      五个人影行动极其小心谨慎,也十分迅速,短短几瞬,火光已渐渐靠近了某处门廊,似乎是某个山庄的侧门。然后,五个人影忽然将什么东西抬上了肩头,快速地进了庄子。坳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不等火光熄灭,君沐华眼底蓦地一亮,想也不想,飞身跃下,人影窜入密林。
      沉茗怔楞一笑,回神看了那已看不清轮廓的庄园一眼,转身离去。
      从山庄侧门进入,君沐华几乎畅行无阻,除了一路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碧树名花,她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更不知先前进入的那五人去了哪里。徘徊之际,她跃上水中一座小亭,看了看水中倒映的模糊光影,慢慢抬起了头,举目四望,视线渐渐定格在那一排依山而建的楼阁上。
      身后风动,衣袂携风袭来,君沐华身子一紧,如今四野空旷,若翻身跃下,必会惊动来人;但倘若束手以待,却也不行;为今之计,似乎只能——
      “嗖!”
      仿若利器破空,与小亭一墙之隔,假山之侧,某个花盆瞬间粉碎,盆中名花倾落,一地碎屑。
      “什么人?”
      黑夜中,一声斥喝,来人立即转了方向。
      君沐华趁机火速翻下亭子,沿着水中回廊几个跨步,远离小亭,然后身子快速后退,直到触着了身后石壁,才猛然一个转身,再次翻身跳上了那悬空建于山缝之间的长长走廊。
      只这片刻功夫,先前追袭之人显然已经回过神来,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不断在小亭周围四处搜寻。
      无数人影从山庄各处飞奔而至,庄内火光渐次亮起。君沐华暗道不好,这山庄看似平静,却原来是一汪深潭,暗处藏龙卧虎。
      远处人影越聚越多,似乎整个山庄都已被惊醒。君沐华双手紧握成拳,手中湿意越来越甚,隔得虽不远,但那些人仿佛非常默契,说话声音轻而低,也无一丝慌乱,一群人聚在一起,好像就在商议对策一般,只等着最后将她捕获入网。
      当先追踪她的人一身靛蓝长衫,一人立与小亭边缘,逡巡不停的目光如任何捕食猎物的野兽,带着灼烈人心志的压迫与势在必得的寒凉。朦胧水光反射到他的脸上,冷硬而木然,无一丝表情。
      那人的目光终于渐渐移向了山间走廊上,君沐华趴着匍匐下身子,些微加快的心跳将身下木板震得一颤一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亭上的那个人。
      那人眼神里快速掠过什么,随即立刻跃下了小亭。
      君沐华心一凛,下一刻,伏起的身子瞬间又低了下去。
      “聂老。”
      一声又一声的喊声清晰而恭敬。君沐华略微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老者,以及他身后那个清俊无比的身影,刹那间脑中闪现过一句话,“这里是烟波山庄!”
      “众位好兴致,难得齐聚一堂,黎今日果然不负此行!”
      苍黎走上前,聂敬自觉退到了他身后,众人又是一阵见礼声。
      “世子,有人进了庄子。”说话的正是那个靛蓝衣衫的人。
      苍黎闻言,看向那人,“可知今夜我为何来此?”
      “不知。”
      “伍老不知,我今日将一个人送进了山庄,就在刚才。”
      伍老默然低头,身子一揖,随即转身就走。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后退离开。山庄各处灯火如同不久之前,渐次暗了下去。
      苍黎随同聂敬迈入小亭,踏入水中回廊时,苍黎突然停住,转身问聂敬,话语里仍是惯常的玩笑语气,“阿伯,你猜,是不是有人尾随而至?”
      聂敬向来不会对尚不明晰的事发表任何意见。苍黎自然知晓,微掸了掸衣袖,负手走向那悬空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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