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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幼时神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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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有明王世子作保,齐萦去县衙探望了自己的父亲。燕归并未将齐臻关进牢房,而只是将他囚禁在县衙后院,由太子府的亲卫把守。
齐萦见过父亲后,心情十分不错,意得志满地要去查明整件事情。这时,管事恰好来报,告知君沐华,的确有人曾在半月前沄水河边见过角羽。于是,几人准备一起策马出城,去河边探查一番。然而,当他们行至城门时,却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城门下,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拽着短刀,凶神恶煞地盯着打扮朴实的青年,“你,快将你怀中的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青年弱弱地问道。
“什么东西?”大汉一把揪住青年的衣襟,“就是你怀里的东西!我刚刚在河边看到了,你将从河里打捞的东西藏进了衣衫里。”
青年挣扎着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护在头顶,挡住了大汉的短刀,“你…你看到了什么?”
“小子,你再不交出来,我立刻扒了你的衣服!”
头顶冷光一现,青年立即抓紧了自己的衣衫,缩着身子哀求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从河里拿什么东西,那里现在都有官兵守着,我怎么敢靠近?”
大汉目瞪眦裂,似乎不耐烦再听费话,拿着短刀朝青年衣衫上一划,青年的衣衫下摆上就多了一条划痕。青年见状,腿一软,双手护着头立时跪下,“不要,千万不要!我拿,我这就拿出来……”
“君姐姐,”齐萦拉住马缰,靠近君沐华,“其实,我觉得,那个人似乎真的很不愿意将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君沐华立在马上,淡淡道:“他当然不想交出来了。”
“什么?”
“沐华,快遮住眼睛!”回答齐萦的是一声急喝,正是在他们身后的千砾。
“捡到这东西,真不知是他幸运还是不幸?”顾攸景低低叹了一句。
齐萦立刻转首一看。
骄骄的日光下,青年高举的东西却比日光更加灿烂,灿亮的光晕自那处蔓延开,灼热的逆光几乎要晃了人们的眼。
齐萦拿手挡在眼前,问:“那是什么?”
刚才,她看得不甚真切,只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是金子似的东西。
苍黎一边护着眼睛,一边沉沉地说道:“皇室暗卫统领的令牌。”
这时,人群突然渐渐散开,一队兵士从人群后冲了出来,将城门处的那两人团团围住。燕归的身影出现在兵士后,脚步急促,一改平日的雍容,深色的女官服下摆微微扬起,冷静地命令道:“把令牌给我拿过来!”
高举的令牌被蛮横夺走,由兵士交到了燕归手中。燕归认真地看着,确认是属于苍尔皇室暗卫的令牌,立即示意兵士将青年押上前来。
“这块令牌,你从哪里得来的?是沄水吗?”燕归居高看着青年,沉凝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压迫。
“是……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是城东阿虎的。阿虎五天前,偷偷下河,捡到了它…后来,阿虎怕惹事,就又偷偷把它扔回了河里,恰好被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块金子,所以我就去河里把它给捞了上来。”
“阿虎现在在哪?”燕归紧追着问。
青年嘴唇哆嗦着,竟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出了一头冷汗,“在…在……”
“几天前就没看到阿虎了。”人群中,一人插道。
“是啊,这几天人影都没看到……”
燕归紧紧盯着青年,青年浑身一激灵,开始不住地磕头。燕归嫌恶地往后退了退,再次示意兵士掰起他的头。
“大人,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让他带我去找另一块令牌,结果…不小心…把他从后面山上推了下去……”
“扬县丞,立即派人去查看。今天,我要知道那人到底是死是活。”燕归微微侧身,吩咐身后着县令官服的男人。
青年见燕归的目光扫过来,忙不迭地又磕了一个头,“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燕归眼若幽渊,举起手中令牌,“你刚才说,还有另外一块令牌?”
“是,阿虎说还有一块,被他给藏起来了。”
“藏在哪里?”
“不…不知道。”
事情已然明晰。因最近皇帝所运东西被劫,里里外外都有人动了心思,想弄清楚那神秘被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居住在这个小小县城里阿虎某天私自躲过守卫下了河,从河中找到了两个令牌,或许因为怕惹祸上身,他将其中一块扔回了河里,私心藏起了另一块。但这件事偶然却被现在正跪在地上的这个青年知道了,二人发生了争执,青年失手将阿虎推下了山。今日,青年偷偷去河里捞令牌时,又恰好被魁梧大汉看到了,因此将他堵在了城门口。
“我们出城吧。”临走之前,君沐华盯着那令牌怔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移开目光。
齐萦催马跟在君沐华身后,慢慢奔向城门。刚至城门下,却见一个兵士大步从城外进来,喘着气禀报,“大人,太子已到城外。”
燕归闻言,对身后的幕僚简单吩咐了几句,便敛裙急步奔向城外。
远远望去,城外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阵阵,来人离陵县已不算太远。
君沐华等人安静地停在路边,也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
“君姐姐,我听闻太子幼时便十分聪慧,有神童之名。三岁初启蒙时,就能以诗驳论,五岁于除夕夜宴上亲作《临风》,洋洋洒洒千字,写尽盛世之景,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七岁绘《苍尔坤舆图》,再次震惊世人,令苍尔大文豪徐笃之大为折服……”
“不要多言,太子已到了。”苍黎淡淡提醒。
“啊……”齐萦轻呼了一声,连忙捂住口。
苍黎状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打马上前。
苍虞一身黑色劲装,眉目间生得十分端正,略带一点英气,然身形瘦削,却又将那英气冲淡了几分,显出了几分清朗的气质。他仰着头,目光静静地打量着陵县低矮普通的城门,复杂难辨的神色里闪过一抹沉思,整齐束着的冠发因长途行马而稍显凌乱,沾染了额角的汗滴,紧紧贴在了脸颊上,使他整个人透出了一种难得的真实和鲜活。
“兄长。”苍黎驱马来到苍虞身边,与他一起并排仰望着陵县的城门。
苍虞微笑着侧头看他,“半年没见,你又跑哪去了?”
苍黎嘴角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许许多多的人。”
“日前,听闻王叔召你回京,”苍虞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底有丝促狭的笑意,“有意为你许亲,你却迟迟未归,怎么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有让你恋恋不忘的东西?”
苍黎默不作声地瞟了齐萦一眼,苍虞顺着弟弟的目光望去,见是一个娇俏美丽的小姑娘,了然地笑了笑。
“她就是父王为我选定的未婚妻,晏州齐家的大小姐齐萦。”
苍虞微微怔忡了一下,思索片刻,问:“是…这次出事的齐家?”
苍黎立刻变了神色,苦着脸道,“是啊,还得拜托兄长,早点查清真相。我未来的岳父现在被囚禁在县衙,齐萦担心得很。每天都不理我。”
苍虞神色低沉了下去,却还是笑着对弟弟说:“放心,定不会让你未来的妻子恼了你!”
“太子,世子。”燕归缓步走到二人马下,行了一礼,“请即刻入城,属下有要事禀告。”
苍虞拉了拉马缰,目光再次往旁边扫了扫,问苍黎,“你要出城?”
苍黎回以一笑,“我们出城寻人,兄长你就先进城吧。”
苍虞再次用力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直接骑马入城。身后的五百亲卫紧随其后,个个身姿骁武,面容整肃。
直到太子亲卫全部入城后,苍黎才绕回齐萦身边,却见齐萦眼睛望着远方,喃喃道:“原来,太子这么温和……”
“虽贵为太子,兄长对人一向礼待,温润。”苍黎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承认。
齐萦侧头瞪着他,一脚狠狠踹在他马上,扬鞭跃马就走。
苍黎不解,却也没有耽搁,风风火火地追了过去。
此时,日已西斜,阳光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暖金色的阳光照在策马而去的两个年轻身影上,带出了一路的飞扬与恣意。
君沐华催马跟上,千砾和顾攸景一前一后跟在她后面,离开了城门口。
“苍尔太子幼时的确极富光彩,然而十岁之后,却再也不曾闻得出众之事。但是……”顾攸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君沐华和千砾却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风华太子,丰华阑。
丰华阑同样早慧,甚至比之更加令人侧目。据说,他出生之日,日中之时,弥海天际突然隐现出不可思议的海市蜃楼,其间殿阁华美,青树翠蔓,繁花遍地,造化神秀,宛若仙府之地。秀美灵仆穿梭于殿阁之间,将精致馔食一一送至高台,高台之上,礼乐阵阵,群仙汇集,对着弥海遥遥拜伏。此种景象,从日中一直延续至日落,随着火红的晚霞渐渐消散。
五岁初长成,以一局棋对弈一叶宗主,仅逊一子落败,却让一叶宗主大为爱重,当即收入门下,成为唯一的弟子;八岁独自出宫游历,一路惩戒贪官无数,弥海官风顿时一肃;九岁时,南境孤岛海贼侵入宛州,海祸频生,他孤身前往南久岛,劝得岛主前后夹击,稳定了宛州沿海局势;又一年,五国于大瀚会盟,永夜城送上谜题,五国国士冥思苦想,终不得解,然风华太子见之,微微一笑,挥笔而就,众人才恍然大悟;十一岁,初掌国政,以才能迅速凝聚群臣之心,开文教,治水道,轻征税,政绩卓然;十二岁,遇穹原上元宗主,以武力会之,双方切磋,战至平手……
更有传闻,临渊大陆最为神秘的永夜城城主曾断言,世上堪称“风华”者,唯弥海太子丰华阑也。
自此,风华太子冠盖临渊,备受世人尊崇。
君沐华想起观景台的那一幕,匆匆一别,已有月旬,那个人似乎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也淡出了她的脑海。然而,为什么只要一想起,胸中就会涌出如此强烈的感觉?
道路渐渐偏离了官道,变得狭窄不平起来,如今正是夏日,道旁野草繁盛,一片绿意,偶尔冒出几朵野花,有黄的,有红的,有紫的,零星地散落其中,别有一番田园闲淡的情趣。
齐萦打马回转过来,“君姐姐,你看!”
前路尽头,出现了几个骑马人的影子。那几人奔驰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与前方的苍黎碰上了。苍黎执辔向为首的人拱手行礼,双方寒暄了几句,几人就立即纵马前行,朝他们的方向奔过来。透过扬起的尘屑,君沐华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苍尔国师闻人越。
闻人越没有停留,经过他们时,只短暂地看了顾攸景一眼,便越过他们,直往官道而去。
日光流云,变幻不定,在天际逶迤游走着。一日中最难熬的时刻已然过去。
君沐华眺望远方,长长一叹,继续向前。
苍虞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入陵县县衙,一群人小心奉迎,原本指望能在太子面前露个脸,可进屋不到片刻,燕归就站了出来,温婉地将人群一一劝走。随即,燕归便将令牌呈了过去,“太子,我们找到了这个。”
苍虞原本闭目扶额着,这时微微睁开眼,将令牌接了过来,“这是……这是暗卫副统领的令牌!”
燕归点头,“自事发后,贺副统领就失踪了。皇上派了许多人寻找,却没有半点线索。不曾想,他的令牌竟落在了沄水里。”
“这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苍虞将令牌轻轻放下,皱着眉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太子,那人招认,还有另外一块令牌,被人藏起来了。”
“不可能!暗卫里除了统领和副统领,其他人不可能有令牌。况且,当时父皇大怒,将所有暗卫和随行人员都斩杀了。”
燕归肃然地看着苍虞,说出了一种可能,“如果那是劫掠之人留下的呢?”
苍虞心头一震,半晌回头凝视着她,“那就必须把它找出来!”
“是。”
室内渐渐暗了下来,陷入沉思中的两人却都犹未察觉,任稀薄的日光将他们剪裁两抹深深的剪影。
直到外间内侍询问是否掌灯,燕归才蓦然醒悟,忙开门让人进来燃灯。屋内顿时大亮。
苍虞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眉间微微一蹙,问道:“齐家的人关在哪里?”
燕归心知他定然是已经听苍黎提过,便连忙回道:“运送的人都关在监牢,齐家老爷齐臻囚禁在县衙后院。”
“不可苛待。明王府正同齐家议亲,怎样也不能驳了齐家的面子,再则,齐家虽要担部分责任,但事情还未有定论,齐家终究是世家,不能轻举妄动。”
“燕归明白,请太子放心。”
苍虞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燕归缓缓向后退去,快到门口时,突然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苍虞,“太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苍虞隐有不耐,拇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什么?”
燕归走上前,在昏黄摇曳的烛影中,她白皙光洁的脸平添了几分晦暗,声音里却带着不可置疑的果决,
“被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