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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棋高一筹 ...

  •   在一叶岛上,所有人的来往好像相当自由。因为既不会有人阻拦任何人来此,也不会有人阻拦任何人离开。所以,君沐华也不知道,哪些人到底何时上了岛,又何时离开,又或者他们根本都没有离开。
      正如角羽出现了,然后消失了;
      接着沉茗出现了,然后也消失了;
      最后墨诔来了,但不久也没了踪迹;
      在这些人中,似乎只有宁照不同。宁照同她一样,似乎都只是一个偶然的闯入者。她闯入一叶岛,同样也感到了不知所措。君沐华能够确确实实感受宁照的存在,而且就在她的周围。不仅如此,宁照出现以后,也给君沐华在岛上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变化。因为无论何时,也无论君沐华在做什么,宁照似乎都远远地跟在她的四周。君沐华觉得,宁照似乎在观察着她。
      只是,君沐华没想到,宁照会对再次出现的角羽反应如此激动。
      “你就是她的那个朋友吗?这些天,你也一直在一叶岛?”宁照眼中带着狐疑与不解,话语中也带着些许的试探。
      虽然角羽对宁照突然冲出并拦在他身前的举动有点诧异,但他一向待人虽疏离却有礼,而且他也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宁照眼中深深的困惑。
      “我是角羽。”
      “可是,这些天,在岛上,我分明只感觉到了我和她的存在。”
      虽然宁照这样说,但其实她并没有将她心底的想法完全说出来。因为除了这种感觉,她其实也还感觉到,一叶岛看似无人,但其实似乎只是所有人都费尽心思地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就如沉茗,她绝不相信现在沉茗不在一叶岛,然而她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因此,她只能选择一直跟着君沐华。
      但角羽却没有立即回答。
      角羽的沉默让宁照变得不安起来,渐渐地,她似乎也意识她刚才举动的确有点唐突了。宁照不由看向了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君沐华,却发现君沐华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角羽,目光中也隐含着期待。
      难道——
      然而宁照并不知道,角羽之所以沉默,并非完全因为她所说的话,而同样也因为君沐华的目光,更因为那目光中丝毫不掩饰的隐隐希冀。但,这些话,并不该由他来告诉她们。
      角羽收回了与君沐华对视的目光,接着转向依旧拦在他身前的宁照,冷漠而沉厉地道:“一叶岛上有许多人,你感觉不到他们,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不想见你罢了。难道你真的以为临渊堂堂的大宗,会任人自由来去吗?”
      “你——”
      角羽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似乎说的也没错。然而,即便这样,宁照也不愿意接受!
      这时,角羽却又道:“一叶岛从来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有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最终,宁照只是狠狠地瞪了瞪角羽,然后便骄傲地扬着头,大步离开了。
      也许宁照明白了角羽想让她不再追问的用意,也许宁照只是觉得她该离开了,也许宁照虽然傲气但终归还有着少女的冲动与不甘,总之,宁照离开了。转眼间,只余角羽和君沐华还留在原地。
      “角羽,几天前,沉茗出现过,他带我去了最高处的那个石台,他对我说,我们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君沐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宁照渐渐消失的背影,她不认为宁照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她也不认为宁照没有经历她初登岛时的无所适从,不,也许她现在正在经历,所以,她才会拦住角羽。
      当宁照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君沐华终于再度盯紧了角羽的双眼,“他所寻求的进入之法与那个石台有关,是吗?”
      “是。”
      角羽无奈,但他也无法不坦诚。尽管他早已料到,君沐华很快就会有所悟。
      “连沉茗都不知道,那么,这一叶岛上,到底谁才知道呢?”
      当然只有那个人。
      这似乎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这也是君沐华和角羽心底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问呢?
      君沐华带着点茫然和惶惑地看着角羽。
      那是因为你不确定,你不确定自己能否见到那个人,你也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会让你去见丰华阑。因为小心,因为不确定,也因为你太在意,所以你才会惶惑,所以你也不像平时的你。
      但这些真的会困住你们吗?
      角羽突然毫无预兆地对着君沐华露出了灿烂的笑。
      “你不会,沉茗也不会。”
      ——
      月淡如银,清如钩。
      月下之海,朦胧,静谧,壮丽,而且更加美得深沉。
      此时,已近深夜。
      一封白色的信件似被风裹挟般悄无声息地飘进了一扇可以完全饱览这副深沉之图的小窗内,那扇窗几乎完全嵌在石壁中,两扇窗门向外开着,室内透着并不明亮的光,从远处看,仿若只是石壁上亮起的一个光点,然而,它却也是一叶岛上唯一还存在亮光的地方。
      “前辈,难道又想效上次之举,只留下这封信,然后就消失吗?”
      小窗内传出了沉茗清晰而低沉的声音。接着,那唯一还亮着灯的小窗边,便出现了一个清俊飘逸的年轻男子的身影。
      黑暗的夜空中,没有人回答。
      “如此,恐怕茗不可能这么快就将消息传达给您想传达的人。”
      沉茗的声音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然而他的神情却略带着一丝紧张和一丝期盼。
      “你做不到?”
      声音平静而淡漠,仿佛永远不会翻起波浪的死水。一如他的为人,也一如他对待任何人。这个声音的主人,沉茗知道,是白泱。
      “我现在没法做到。”沉茗坦承道。他相信,白泱应该明白他现在还无法找到他的父亲。
      小窗之外,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
      “那就等你能够做到了,再告诉他。”依然完全是白泱式的漠然口吻。
      可沉茗却显得有些急了,他不假思索地急道:“前辈,您现在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您为什么……”
      “看见那个在海中的身影了吗?”
      沉茗自知失言,他本来以为白泱不会理会他的话。随即,沉茗立即眺望向大海的方向,海中似乎有个人在不停地起起伏伏,他似乎把整片海域当成了他的斗击场,时而斗浪,时而与海搏击,时而将自己完全沉入海底,他似乎心有郁结,因此只想完全发泄。
      “那个人是……齐夬前辈吗?”沉茗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震惊。
      白泱的声音依旧不知从哪传来,“只有两种情况,他才会如此。一是他最高兴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会像个顽童;一是他最不高兴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充满戾气的斗士。”
      可是又有几人会把、敢把与海博弈作为发泄呢?
      沉茗对于齐夬与白泱并不算很了解。至少相比君沐华和丰华阑,他只知道,这两人曾经都在永夜城待过,而后他们离开了永夜城,后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们又一起消失了,尽管临渊一直流传着他们的故事。然后,是两年前,在忻宁的生死丛林,白泱一曲《拂梦》,救下了生死攸关的他们;后来,辛家谋反那一夜,白泱的笛声仿若挽歌,为那个悲伤的夜带去了一丝抚慰。再后来,齐夬带走沐华,他们远至西缈;最后,便是那封托付之信,齐夬希望沐华能将齐萦送回苍尔……这两个人似乎总是行影不离,行踪缥缈,他们再一次来到一叶岛,真的只是为了信中所述之事吗?信中所提起的名叫“越溪”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齐夬是因为那个人而不高兴吗?
      沉茗百思难解。虽然他并不想窥探属于任何人的任何事,然而他却有一种直觉,齐夬、白泱甚至越溪都不会是无关之人。至于白泱为什么要让他将越溪的消息告诉他的父亲,这一点,沉茗暂时忽略了。
      “前辈?”
      沉茗不确定白泱是否还在附近,他稍稍沉吟了片刻,才道:“您这一次来到一叶岛,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最近有太多人来到了一叶岛,也有太多人一直隐藏着自己,这让沉茗总会不由联想,这是否是因为某个秘密终于要被揭开了?而丰华阑受伤的事,似乎就像一个引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向了这里。
      这一次,白泱并没有沉默很久。只是,他的回答让沉茗却是一楞,或者说一惊。
      “沉茗,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沉沅原本并不会成为一叶宗主。”
      “他是……?”
      沉茗心中倏地变得很紧张。他直觉白泱说出的话将会极大地颠覆他对于父亲的认知,尽管他并不完全了解他的父亲。
      “他原本应该成为永夜城主。虽然他自己并无任何作为的意愿,曾经,他比所有人都云淡风轻,他也比所有人都不涉任何世事。他的脑中到底在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同时,他的为人洒脱率性,真诚坦荡,如果他能成为某一个人的朋友,那个人绝对会认为他的友谊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然而,他却也没有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朋友。你的父亲沉沅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是他所了解的父亲吗?
      这些话,果然如他的直觉,在慢慢摧毁他的认知。
      “这样的人吗?”沉茗喃喃地重复着白泱的话,“这样的父亲,是我没见过的,也是我从来没想过的。”
      是因为父亲变了吗?
      还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去看待父亲?
      沉茗突然便陷入交杂着痛苦与苦涩的自思中。
      却不料白泱突然又道:“这样的他,我也没见过。这些话,也是另外一个人转述给我的。或许那只是她认识的沉沅。因为我认识的沉沅似乎同她并不一样。”
      “她是……谁?”
      “她是越溪,我的师妹。”
      沉茗却从这句话中难道地听出一丝悲伤的叹息。诚然,他并不认为白泱一直都是那么冷漠。沉茗紧紧抓住窗框,心中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问道:“你们曾经都在永夜城待过,包括我的父亲,是吗?”
      “不错。”
      “我的父亲不仅与永夜城有关系,而且与东缈岛也有着关系,只是似乎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来历,其中也包括了我,是吗?”
      谁也不知道沉茗说出这些话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就连那时隐在暗处的白泱也没有看到,其时沉茗一脸的无奈、悲泣、复杂、难言。
      白泱自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只能沉茗自己去找寻答案。
      “前辈一定知道岛的最高处那个石台的秘密,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禁地,那是他从小告诉我不可以一个人去的地方,我不可以私自触摸那些雕像,我也不可以破坏石台上的任何一个石块,我……”
      沉茗突然再也难以说下去了。
      “我知道那个石台可以让我去哪里,但是,我同你一样,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哪里。”
      白泱似只是在说明事实,然而却令沉茗眼中的光暗了又明,明了又暗,闪烁不停。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沉茗心中更加烦乱了。
      “也许在临渊,能如沉沅一般做到的,只有三个人。那个墨衫人,永夜城主,还有沉沅。”
      这便是白泱最后留给沉茗的话,也是不停回荡在沉茗耳边的话,特别是最后的三个名字。
      墨衫人……
      永夜城主……
      沉沅……他的父亲……
      沉茗其实也很想问问白泱,他是否认识他的母亲?因为沉沅从不提母亲,所以,沉茗也从来没有问过。但现在,他突然不想再做一个对父亲和母亲都不了解的人。
      那一晚,和白泱交谈之后,沉茗拿着那封信件独自去了最高处的石台。
      石台同月色下的任何东西一样,仿佛都泛着一层银色的光。那层淡淡的、看不到的、仿佛如呼吸般的光笼罩着石台,让它更加显得神秘悠远。
      沉茗倚着环绕着石台的其中一座雕像坐下,将信件朝身后石台的方向一扔,然后苦涩地笑了笑,就那样,听着海声,伴着风声,慢慢闭上了眼睛。他需要睡眠,他也需要清醒的头脑,所以,他想暂时休息了。
      夜,无声而逝。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沉茗所扔的信件旁,他弯下腰,捡起信件,然后先看了看倚着雕像陷入熟睡的沉茗,接着,他才打开了信件。
      “今已得知吾妹之消息,去岁赠汝之木盒,乃其亲手所制,吾欲以之为念。是以,请汝务必归还。至于盒中之物,君可自度。吾妹越溪,曾视汝为友,特告之。”
      原来他们终于还是问了墨诔。
      原来一个故人终于彻底逝去了。
      人影在原地怔了怔,似在回忆着什么,又似在哀叹着什么。
      “父亲。”
      沉茗的声音突然响起。
      拿着信件微低着头的人影目光闪了闪,他抬起头,看着一脸疑问地望着他的儿子,突然面色一肃,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父亲又在干什么?”沉茗慢慢靠近沉沅,靠近了他眼中的父亲,“父亲将他从穹原匆匆带回,我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呢?”
      “他没事!”沉沅不耐烦地甩出了这三个字。
      “我想见他。”沉茗请求似的看着父亲。
      沉沅袖摆微微一甩,侧身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客气地道:“你见他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伤重的人最需要休养吗?”
      沉茗当然知道,但沉茗仍然不死心,“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带到那里去?”
      “那里,是他自己要去的。”这不是他的决定,而是丰华阑自己做出的决定。包括他在穹原答应代替墨主与即明比试,全部都是丰华阑的决定。沉沅即使想质疑,但现在似乎也无可奈何,对于他唯一也是最出色的徒弟,他早就无可奈何了!然而这些,沉沅怎么好开口告诉沉茗。
      沉茗的确没想到,最终会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是他自己所做的决定吗?”沉茗不敢置信地问。
      竟然是丰华阑自己做的决定吗?
      为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沉茗心情稍稍平复后,心头首先浮现的两个问题。
      丰华阑想做什么,其实沉沅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他的这个徒弟,心思永远比别人快,也似乎永远比别人棋高一筹!或许是那个时候,当他知道那些人都去了明昼,他心里可能就已经在琢磨了。然后,如同上天注定般,恰在这时,乐酌送了他一个机会,让他与即明比试。他用自己设局,几乎在即明手上九死一生,然后又以自己受伤为引子,将那些有心的人再一一引到这里,他的心思始终没变过,他就是要揭开所有被隐藏的秘密!而且,他将最后解密的地点定在了一叶岛。他分明早就知道了他与永夜城和东缈岛都有关系,就连沉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地点,选的真妙!甚至,沉沅不知道,丰华阑是否是从自己与永夜城主以大瀚为局、以他为棋的那盘博弈中得到了启示,所以,他再次让自己成为了主导的棋子,而且这次执棋的人也是他!若非沉沅自己也是局中人,恐怕他也很难想象,既是棋子又是执棋人的丰华阑,到底会怎么走这一盘棋。现在,所有的人似乎都如同他预料般地来到了这里,那么,是解密的时候了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沉茗的问话再次打断了沉沅的思绪,而且偏偏也是在沉沅想着丰华阑将要做什么的时候。其实若是沉茗同丰华阑一起去了穹原,见到了那些人,那么现在沉茗或许也已经猜到了。但是,沉茗并没有去穹原,也不了解丰华阑在穹原到底知道了什么,所以,很多事,他只有猜测,却不敢确定。因为,如今的一叶岛,来了太多的人。
      风声无言,涛声悠悠。
      虽然两个人相对站着,虽然父亲就在眼前,沉茗却觉得,父亲依然离他很遥远,而且,现在,丰华阑似乎也离他很遥远了。
      沉沅没有回答沉茗的问话。他只是在默默地看了沉茗许久,然后缓步走下了石台。
      “父亲!”
      沉茗急忙跟着沉沅走下石台。
      沉沅没有转身,却道:“刚刚给你送了这封信的人,是白泱吗?如果是他,我现在只想见见故人。”
      沉茗终于不再开口。因为他突然想起,刚才,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看见父亲拿着信件的手似在抖动,而且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悲伤。那个时候那个样子的父亲,是他从未见过的。
      而且,父亲真的只是想去见见白泱吗?
      沉茗觉得不尽然。他认为,父亲似乎在暗示着他什么,只是现在他还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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