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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清乱扶正 ...

  •   三天,对于普通的雾州民众来说,绝对算不上一段漫长的时间。特别是,他们不得不面对易太后和周成衍即将离开雾州这个事实。
      然而,这一天还是不由人意志所控地来临了。
      那是个春光明媚得晃人眼的早晨。阳光直直照射到雾州城古朴的牌匾上,牌匾上走过历史沧桑的巍巍题字晃乱了人们的眼。因此,那天,站在城门外恭送的许多人根本没看清眼前到底走过了哪些车,经过了多少人,他们的身前身后就只剩下了一片喧嚣。而后,当他们下意识抬起头,甚至仰头去看远去的队伍时,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远影。
      那也是一个平静的早晨。树静,风息,飞鸟止。随着人影和车队的渐渐远去,因人而生的喧嚣也渐渐平息。所以,那日早晨,对雾州的很多人来说,几乎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完美早晨。
      因而,身处穹原第二大城池的雾州城人都没想到,仅仅一天之后,会传来那样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消息。
      楚氏长老楚顷以夜天凉为安王之遗子、周氏真正之正统为名,在盛都正式向如今当权的易太后和周成衍发出挑战,要求他们立刻逊位,还穹原真正的清明。
      楚顷更以夜天凉之名广发宣告,力数易太后与上元宗数十年之勾结,以上元宗之势来压制穹原各朝臣,破坏朝纲,败坏朝纪,明名维护穹原皇权,实则不过上元宗之真正傀儡;另,易太后明知上元宗为杀害安王之凶手,却仍与之狼狈为奸,早已不堪为殊帝之遗孀,穹原之太后:多年来,于抚育养护幼主也不甚尽力,致使幼主多次离宫出走。其人其心,私欲极重,功过相抵,为穹原未来之计,其实不堪再担重责,应立即着其退位,幽闭后宫。
      这样的宣告,这样堂而皇之的所谓“清乱”,在穹原历史上是第一次,激起的浪花当然不会小。然而,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这也只是楚顷迈出的第一步。
      仅仅一天之后,另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再次炸响在所有穹原人的心中。
      原本正在回盛都途中,包括易太后、周成衍和叶氏长老的队伍消失了!
      几乎毫无预料,就在所有人都等着易太后会作何回应时,他们却在回盛都的途中莫名地消失了!
      这样的消息不仅令大多数穹原人震惊,同样也令身处盛都的楚顷震惊。
      “叔父,太好了!”楚增几乎想到处拍手称庆。这一次,楚增似乎又有点兴奋过头了。但他也知,楚顷不喜欢见他那样。所以,他心里虽然高兴,但仍然有所克制。
      “哼,你认为这样很好?”楚顷狠狠瞪了楚增一眼。
      “我知道,在明处的敌人永远比在暗处的敌人更好对付。但是,如今的局势,却有另外一个好处。”
      “你是说,既然他们自己制造了所谓的‘消失’,那就让他们彻底消失,永远不能再见天日,是吗?”
      “不错!”楚增起身走到楚顷面前,稍压抑了激动道:“让他们永远‘莫名’地消失!”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现在为什么要制造让自己消失的这种‘假象’?”
      楚增有意拍拍叔父的马屁。但是,在看到叔父沉重的表情后,他迅速地收回了这个念头。虽然他知道,叔父绝不会让易太后等人回到盛都,但到底制订了什么样的计划,叔父连他都没有透露。现在,叔父不高兴,很显然是因为那些人跳出了叔父的计划。可是,在他看来,这个“莫名消失”的消息却来得正是时候。叔父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一脸的沉重,楚增现在的确还不明白。因而,楚增适趣了收起了轻浮的表情,老老实实地问:“为什么?”
      楚顷暗瞥了楚增一眼,不动声色道:“想想他们的最终目的。”
      楚增眨巴眨巴眼,带着小心的试探,“是为了迷惑我们?”
      “所以,我觉得你刚才的提议可行。”楚顷沉吟着道。
      “叔父,您同意了。”楚增顿时喜出望外,“那我现在马上去安排!”
      “不,这事,由你,办不成。”而且,你也不必亲自动手。既然有人亲自将刀送来了,那么又何妨再用一次?
      “但是,他们已经失败了一次。”楚增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总是交给外人。
      “这一次,不同。”
      或许是楚顷话里的笃定暗示了他,也或许楚增心有所悟。不久,他竟然也重复道:“不错,这一次,的确不同。”
      继“莫名消失”的消息传出一天后,隔日,又一个消息再次让所有人感到措手不及。
      传闻,易太后并不是“莫名消失”,而是遭人截杀,不敌,不得已由兵士掩护,潜匿而行。其中,似乎分成了三路人马,走的是三条完全不相同的路线,分别护送易太后、周成衍以及叶萧。
      目的当然还是回盛都。
      因此,有人小心翼翼地暗自揣度,看来,易太后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盛都。她有周成衍在身边,周成衍虽然年幼,然而早已登位多年。这些事,都不是一夕之间能够任人抹去的。那么,穹原未来的局势仍然难料。
      然而,在这些所有已传出或者未被大众所知的消息中,似乎从来关于一个人的消息,那就是据传早已离开盛都、也来了雾州的林筳,甚至关于林筳是否同易太后等人一起离开了雾州,几乎都没几人知道。很少有人提起林筳,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行踪。
      这种现象的产生,当然有其原因,而且原因只会是人为。因为,随着楚顷的正式发难,两大长老显然已形成了对立。而三大长□□同拱卫皇室、一齐执政的体制在穹原沿袭了早已不知多久,也早已深深植根在了穹原人心中。可以说,在这个时候,穹原人最关注的其实只有两个人的态度,一是被楚顷指责控告的易太后,另一个就是林筳。林筳到底会怎样看待这次的所谓“清乱扶正”,他又到底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这一点,显然十分关键。在现今的局势下,林筳就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然而,为什么鲜少有人提起他?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察觉到,这并不正常。
      甚至,君沐华和秋泓都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好奇。直到离开雾州,两人竟然都没有停止争论,而且,难得的是,这一次,两人似乎谁也不能说服谁。
      但她们争论的却并非是林筳的行踪,而是林筳出现在某地的原因。
      “沐华,我不懂,为什么你认定林筳此时出现在明昼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既不会相助易太后,也不会指责楚顷的行为?”秋泓有些不甘地问。
      君沐华反问:“那你认为,他为什么偏偏现在这个时候却在明昼?”
      秋泓道:“明昼是叶家嫡系的祖地,‘叶家嫡系不进盛都 ’的祖训,三大家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叶家人,除了当家长老,没有任何人会踏进盛都。”
      君沐华言辞肯定,“可林筳去那里,并不是为叶家。”
      “怎么可能?林筳与叶萧私交非常好。而现今楚顷的行为明显逾越了,而林筳肯定也早就知道楚顷不会止于此,叶萧早就选择站在了周成衍这边,他去明昼怎么可能不是为了叶家?”
      “明昼现在多热闹,谁能断定他去那里一定是为叶家?”君沐华显然并没有很强的争执意愿。
      但秋泓也依然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认为,“谁也无法断定他不是为叶家,不是吗?”
      君沐华没有再说话。因为,她明白,秋泓如此的坚持,其中有关于周成衍的原因。而周成衍的处境,她同样也关心。
      因此,这场争论似乎又只能以暂时平息结束。留音阁早就得到消息,林筳已于三日之前到达了明昼。至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雾州,竟然没人知道。但君沐华和秋泓显然更感兴趣的是林筳此举所代表的意义,所以,二人的争论从那时便开始了。
      而此刻,她们已经离开了雾州城。
      二人相视一笑,就此带过。
      倒是一直骑马走在两人身侧的丰华阑意外地笑了笑,笑声虽低,然而秋泓和君沐华都听到了,所以,她们二人齐齐转身看向了丰华阑。
      不料,丰华阑迎上她们的目光,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放牧岫自由了?”
      秋泓不满地呛道:“我们何尝限制过她的自由?”
      “但无论如何,你们带她出了易家暗牢,因此,她怎么可能无视你们而离开。”
      “那也是她所做的选择。”秋泓低低道。就如同那日周成衍所做的选择一样,然而,她还是违背了他的选择,将那个木盒送到了望问阁。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那两个人?因此,秋泓始终放不下周成衍。
      “那是你们替她做的选择。”丰华阑却坚持道。
      秋泓很想回一句“是,但那又怎样?”但她终究没有这样说,而只是拉紧马绳,向前策马离开了。她并不是那样要一争到底的人,她也并没有那样任性,她才不会平白得罪风华太子。她走,还不行吗?
      丰华阑笑意更甚,看着君沐华,继续问:“她不认同我的话,你呢?”
      君沐华看着秋泓用力地挥舞着马绳的身影,生命的活力是如此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中,她忽然放肆一笑,“我又不是她。”
      可你比她更难懂。丰华阑任由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然后,他依然笑道:“我虽然一直不确定你们将牧岫藏在了哪里,但是我想,或许只会在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
      “游猎场。”
      君沐华知道丰华阑终究会猜出来,即使他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游猎场的广袤算是大自然给它设的一道天然障碍。可是,她也知道,丰华阑不会动牧岫。虽然君沐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彼此对对方似乎都已经太了解了。
      “不错。那个地方,最能藏人,也最不会让人察觉,不是吗?”君沐华挑眉道。
      丰华阑浅笑,转而继续问:“秋泓查到了牧岫的真正身份?”
      对于这个问题,君沐华却只能摇头。因为,她的确不知道。将牧岫从易家暗牢带出来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谈起过她。
      但丰华阑的话,是什么意思?
      牧岫的真正身份不止于表面吗?
      君沐华在心中暗中琢磨之时,丰华阑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我以为,你们或许已经察觉到了牧岫的不同。”
      “没有。”君沐华直言。那时,她们确实没想那么多,似乎促使她做出决定的只有对牧岫选择刺杀时机的费解。
      丰华阑没有再说其他。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但之后,却是君沐华开启了另外的话题。
      “你从易玕口中听过‘肖祁’这个名字吗?”
      “没有。”
      “他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君沐华转念一想,却又道:“或许也不该这么说,他只是一个人在一段时期运用另一个名字,塑造的另一个身份而已。”
      “我更喜欢你后面的解释。”
      “果然,你知道易玕在查‘肖祁’。”对此,君沐华真的早已一点不意外了。她想,这就是与丰华阑相处久了之后唯一的不好,她不会再觉得惊喜或意外。因为,丰华阑的思想和行动总是比别人快很多,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其实更像一个先知。
      “这件事本应与她完全无关。”
      君沐华的感叹,丰华阑不会懂。她既是在为易玕担心,也是在为命运的无常感叹。将近二十年过去,易家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只有她窥见了这段被小心隐藏的往事?而命运又为什么偏偏让她遇见了如此灼灼的丰华阑以致她一见几乎就已不能自拔?往事在鉴,她能从“求而不得”中解脱吗?所有这些,君沐华都在叹息。
      君沐华实在难以忘记今日易玕在城门送别他们时的表情。
      易玕说:“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在雾州多留了,所以,我来送别你们。”
      可事实是,他们的离开,并没有提前计划,只不过是随性起意。易玕那么巧出现在城门,或许是因为她一直等在那里。她的眼神绵久而幽静,那心底欲述还述的情意,只一眼,君沐华便明白了。然而,也正是这一眼,君沐华无法忘记。
      君沐华无法忘记,但,丰华阑却不会记得。
      因此,丰华阑怎么可能理解她此时辗转的心理活动。
      丰华阑的回答果真也一如预料地平淡,“当她知道‘肖祁’这个名字时,就已经不是了。”
      而听见这样回答的君沐华,突然地,有些后悔提起易玕的名字。
      她真的不该,也不必。
      “但你和秋泓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叶萧竟然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想通之后的君沐华刻意将话题往叶萧身上引,语气里带着肆意的打趣。既然那样,君沐华也不希望丰华阑察觉她这一刻的心思。
      不仅是他们不知道,而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以叶萧的地位和能力,在穹原,自然不难。但是,他也断绝了所有外传的渠道。甚至,让他的所有过往都成为了谜。这才是让丰华阑也不得不在意的地方。因此,在临渊,关于这位叶氏长老的消息从来都很少,似乎即便是留音阁,也是如此。
      “难道你不想承认这件事吗?秋泓可是很爽快地就承认了。”君沐华继续道。说着,她也微微加快了挥鞭的速度,准备追赶秋泓。
      “承认。”
      这两个字,声音很低,君沐华听得并不清楚,但她了解丰华阑不会是羞于否认任何事的人。
      “既然承认了,那我们就且看看,这位深藏不露的长老会如何翻盘,如何?”
      “当然好!”
      这个声音来自前方,说话的人自然是秋泓。这样飞扬不羁的语气,也只能是秋泓。
      君沐华仰头看向前方,只见秋泓正高兴地冲他们挥舞着马鞭,好像在召唤他们快点前进。
      “是不是?”
      君沐华转身看向丰华阑,她想看看丰华阑会怎样回答秋泓的这个问题。
      岂料丰华阑竟然又将问题抛向了君沐华,“是吗?”
      然后,丰华阑和秋泓两个人都紧紧盯着君沐华。
      君沐华忍不住在心中狠狠腹诽着自己,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现在倒好,他们站到了同一边。然而,有何不可呢?
      所以,君沐华在心中小小地叹了叹后,高声道:“当然,因为还有周成衍!”
      或许他们并不了解叶萧,但他们却足够了解周成衍。正值少年的他,或许会爆发出所有人绝对都想不到的力量,为他自己,拿下自己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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